翌日,巳时不久。
谢可阳让小厮去苏府递了帖子,邀约苏娇娇望月楼一同用膳。
苏娇娇从天机阁出来后,一直躲在家中闭门不出,谢可阳为婚事焦头烂额,没机会去探望,正好趁此机会与她见面。
不多时,前去送信的小厮和苏娇娇同时来到了谢府。
“谢软软!”
苏娇娇时常与她来往,对府中地形轻车熟路,毫无淑女形象地跑进她的院中。
“听说怀阳王给你送了不少珍稀物件?”苏娇娇兴高采烈,“其中还有缂丝织造?快给我瞧瞧!”
谢可阳正在逗弄鹦鹉,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昨日怀阳王阵仗多大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怀阳王是真心想娶你啊!”
谢可阳抬起下巴,故作谦虚,“别听他们胡说,怀阳王只是碍于脸面送我些东西罢了。”
“嗯?是吗?”苏娇娇不怀好意看着她,笑容促狭,“那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见谁啊?”
谢可阳穿着一件梅染袄裙,发髻插着几朵精致珠花,妆容相较于平常厚重了些,唇瓣点朱,翠玉耳铛,眉心甚至画着一朵桃花花钿。
“我平时不是如此?”谢可阳理直气壮道。
京城人士道她庸脂俗粉,绝不是空穴来风。谢可阳爱美、爱打扮,喜欢金银首饰,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把自己捯饬得光鲜亮丽,就像一只羽毛熠熠发光的孔雀。
苏娇娇手指点了点她头上的珠花,“啧”一声,“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簪花?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呢。”
“今儿心情好就戴了,如何?”
苏娇娇“扑哧”一声,“说实话,不是因为怀阳王才戴它?”
谢可阳脸颊微红,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呀!他是王爷,我去见他总不能失了体统?”
“好了好了。”苏娇娇不再惹她,“那我们走吧。”
谢可阳撇嘴,“时间还早呢。”
“他是王爷,总不能让他等我们吧?而且张栩今日也在望月楼。”
“张栩?他在那里作甚?”
“还能作甚?孙思晓下月初一和四皇子成婚,他鞍前马后两年,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日日在望月楼买醉呢。”
谢可阳记着他向孙思晓泄密的事情,冷哼道:“活该!我不想看到他。”
“咱们是为了看他吗?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谢可阳被她说动,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提前一些过去没什么大碍。
“走吧!”
“走!”
昨日怀阳王一番行径已然全城皆知,街头巷尾、酒楼食肆百姓三俩聚成一堆谈论此事。
望月楼乃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来此之人非富即贵,大堂座位以屏风相隔,清甜酒香萦绕鼻端,各色菜肴摆盘精致,如同雕刻而出的工艺品。
“昨日那事听说了?”
“怀阳王那事?”
“别提了!我就纳闷,京城闺女数不胜数,比谢可阳好看、温柔、多才的女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怀阳王怎么好端端地看上她了?”
“这算什么?怀阳王送她那些物件怕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其中好些缂丝织品怕是比太子衣箱里都多。”
“怀阳王眼神没问题吧?不知道谢可阳是个多么俗气的女子?”
“嗐!你们不知王爷刚入京就被谢二小姐得罪了吗?”
“是啊!听说得罪不轻呢!不知怀阳王究竟意欲何为?”
……
或是喝了些酒,讨论过于激烈,一些人俨然丢了分寸,旁若无人。
“谢可阳那种女子无才无德,怀阳王怎会真心求娶她?无非因为谢家、丞相和太子,送些礼物给谢将军长些面子罢了,谁知婚后什么模样?”
“京城这些女子肤浅至极!不过觉得怀阳王皮囊好看罢了。你们可知怀阳王来自南蛮之地?莫要被他外表蒙骗了。”
“就算他真心求娶谢可阳又如何?谢可阳什么德行?谁会像祖宗一样供着她?嫁到怀阳王府恐怕不消两月就会被扫地出门。”
……
谢可阳两人走进大堂时,他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因为有屏风相隔,众人并未第一时间发现她们,谢可阳拉住上去就想掀桌子的苏娇娇,唤来店小二。
“给我们找个空位。”
店小二讪笑,“谢二小姐,咱们楼里还有雅间……”
“少废话!”
店小二欲哭无泪,带她们坐进空位中。
落座后,谢可阳叫了壶茶,慢条细理地给苏娇娇倒上。
“谢可阳你干嘛?他们说得那么难听,你忍得下去?”苏娇娇不满道。
谢可阳冷笑一声,“反正怀阳王午时才到,我倒要听听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然后你再出去,给他们一个惊吓?”
“没错!”
望月楼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基本没人注意到谢可阳两人。
“难不成你们以为怀阳王真心求娶谢可阳?”
突然,大堂中响起一道熟悉声音。
谢可阳和苏娇娇同时一怔,四目相对,“张栩?”
张栩声音中明显带着醉意,嗤笑一声道:“怎么可能?”
“你们没听说过,南蛮子都是一群人面兽心的家伙?他们善于伪装,与人有仇不会写在脸上,而是在背后捅刀子!他模样生得好又如何?身上不是依然留着南蛮子的血?”
天机阁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谑称怀阳王,此话一出大堂顿时变得无比安静。
“那日谢可阳当面称他为南蛮子,你们觉得他会放过谢可阳?他们这些南蛮子善于蛊惑人心,当心最后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话音戛然而止,谢可阳脸色发青,在心里狠狠将张栩骂了一通。
这个混账,孙思晓嫁给四皇子他借酒消愁管自己什么事?作甚要将她拖下水?
一阵诡异寂静后,屏风外传来“咚”一声,酒樽摔落地面,相隔不远的屏风轰然倒塌。
谢可阳心生迷茫,悄悄将头探出屏风朝声音方向看去。
张栩如同见鬼一般,跌坐在屏风前,身形颤抖不已,仿佛瞬间酒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跪伏在地。
“草、草民罪该万死,还请怀阳王恕罪……”
谢可阳瞳孔骤缩,看清门前神情晦暗不明的肖培风。
周遭众人吓得瑟瑟发抖,一声不吭,人满为患的大堂鸦雀无声。
肖培风静立门前,垂眸瞧着身体几乎贴在地上的张栩,神色平静,难辨喜怒。
被人当众辱骂,就算圣人也做不到一笑了之。
“张栩?”肖培风淡淡开口。
张栩声音颤抖万分,“正是草民……”
“我们这些南蛮子……如何?”
肖培风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居高临下看着张栩时,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莫说此时此刻的张栩,堂中其他人也不由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张栩更是颤抖得厉害,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两巴掌,“草民失言!草民失言!求王爷恕罪!”
这两巴掌用足了力气,他白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
肖培风面不改色,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胡侍卫。
后者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上前揪起张栩的衣襟,说道:“张公子失言,自然得有些惩罚,请跟小的走一趟。”
说完,胡侍卫拽起浑身发软的张栩离开了望月楼。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谢可阳想起云河赏花那日,胡侍卫“教训”几个对怀阳王不敬的宫人时满手血迹的模样,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果不其然!胡侍卫如此明目张胆背后势必有怀阳王的支持!
怀阳王并非不在意他人奚落折辱,只是碍于谢家和太子没有直接向她施展报复!而且……
谢可阳灵光一现,想起昨日分别时自己再次向怀阳王道歉,他依旧没有正面回应。
完了完了!她差点就上当了!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怀阳王从始至终都打着这个注意!
“抱歉,让诸位见笑了。”肖培风恢复往昔温和笑颜,彬彬有礼朝众人拱手致歉。
谢可阳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那是万丈深渊等着她跳下去!
“软软,没事吧?”苏娇娇脸色迟疑,“怀阳王当真不在意你那日无心之言?”
谢可阳怔怔摇头,“我不知道。”
怀阳王被店小二带到雅间,大堂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怀阳王果真有魄力!我还以为他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
“若张栩所言属实,那谢可阳……”
“快!立刻派人去张府!张栩闯大祸了!”
……
肖培风坐进雅间,倒了杯茶,从袖中取出一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雕刻精美的玉佩,白皙手指摩挲着寒玉,嘴角微微上扬,自言自语道:“不知谢姑娘可会喜欢。”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肖培风回神,“何事?”
“王爷,适才谢府小厮传信,谢二小姐感染风寒不便于行,恐怕要失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张嘴媳妇儿会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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