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风见过侍郎大人。”
肖培风一袭水绿绣叶纹锦缎,肩上立着一只红嘴鹦鹉。
头戴星冠,面若桃李,抬眸间裹挟春风笑意,倒是一副翩翩好儿郎姿态。
大齐民风相对开放,无甚规矩,男女来往不受拘束,即使昨日向皇上请求赐婚,今日就可直接登门拜访。
谢老爷道是对怀阳王喜爱得紧,笑得见牙不见眼,赶忙上前拱手作揖,“王爷折煞下官了!”
肖培风搀住谢老爷的手臂,眸光在堂中环视一圈,问道:“侍郎大人,不知谢二小姐可在府中?”
谢老爷道:“王爷是来找小女的?”
肖培风笑道:“培风尚在南方时就十分崇敬侍郎大人,为大齐营缮利国利民,进京半月有余,无甚机会拜访侍郎大人,今日听说侍郎大人回府特意前来拜访,顺便将爱宠交还于谢二小姐。”
他说得情真意切,登时讨得谢老爷欢心,“王爷,昨日赐婚圣旨一事……”
肖培风垂眸,“侍郎大人,谢二小姐尚在考虑之中,今日我们不谈此事可否?”
谢老爷只觉面前年轻人彬彬有礼进退得当,抚掌道:“王爷请入座,下官差人将小女唤来。”
“多谢。”
谢可阳走进大堂时,自家父亲正与怀阳王相谈甚欢,不过几乎是父亲在说,怀阳王不时应两声,大约因为他认真的表情,所以并不显得怠慢。
他修长手指拂着鹦鹉的羽毛,轻盈眸光掠过院中干净石板落在谢可阳身上。
不知是否错觉,谢可阳觉得他眸光跳跃了一下。
谢可阳错开视线,走到堂前委身,“见过王爷。”
“无需多礼。”肖培风弯着眼眸,似是含笑。
“谢姑娘,听闻你昨日突然晕厥,如今可还有大碍?”
谢可阳站在父亲身侧,面无表情,“多谢王爷关心,小女子并无大碍。”
虽然谢可阳至今没有婚约,但是哪位女子不想和情投意合的儿郎成婚琴瑟和鸣呢?尽管怀阳王地位崇高,相貌堂堂,谈吐温雅,可是谢可阳知道这只是他的表象,他向皇上求娶自己必定不安好心,谢可阳心中对他颇有怨气,十分不愿意与他言谈。
肖培风垂下眼帘,“那日云河赏花就惹得谢姑娘受惊,昨日又自作主张向皇上求娶,在谢姑娘心中培风想必没什么好印象。”
谢可阳听得一愣,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心里嘟囔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嗐!”谢老爷抚掌,“王爷不必妄自菲薄。可阳在京城出了名的飞扬跋扈,您不也没嫌弃了她。”
“侍郎大人说笑了,谢姑娘只是天真活泼了些,培风只怕自惭形秽,哪有嫌弃一说。”
谢可阳抿唇,耳根发烫,觉得此人说得比唱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想着如何报复她呢。
“谢姑娘,伶牙近日温顺许多,培风来将它还给你。”
肖培风抚了抚鹦鹉的下巴,“去吧。”
鹦鹉展翅而飞,落在谢可阳肩头。
谢可阳惊异,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它。
“谢姑娘不用担心,它会听你的话。”
“是吗?”谢可阳来了些兴致,摊出洁白掌心,“到这里来。”
鹦鹉果真飞到她的掌中!
“谢姑娘!谢姑娘!”
谢可阳情不自禁露出笑来,指腹蹭了蹭它的下巴,鹦鹉低头将喙抵在她手指上,轻轻啄了一下。
“多谢王爷。”谢可阳脸上漫出几丝笑意。
“无碍。”
翌日,谢可阳乘坐马车前往青楼食肆。
沿途听见街边传来不少谈论声,来来去去与她和怀阳王脱不了干系。
来到青楼食肆,苏娇娇径直带她走进后院。
推开一间雅室,室内人满为患。
谢可阳扫了一眼,除去张栩,那日的少年小姐全都在房间里。
“阳阳,你当真要和怀阳王成亲?”户部二小姐面露担忧。
“皇上虽然下旨赐婚,但是给了你时间考虑,不再想一想吗?”
“听我爹说,宫里处置了不少谑称怀阳王的人,皇上还下了禁言令,京城任何人不得对怀阳王不敬,抓到了就要严惩。”
“我担心怀阳王主动求娶心怀不轨。”
“阳阳,现在如何是好?”
谢可阳知道他们在担心自己,心中不由感动,“我……”
“话虽如此,怀阳王长相着实俊逸,若换作是我就同意了,毕竟机会难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这倒没错,怀阳王若是求娶我就好了。”
肖培风入京不过短短半月,昔日说他德不配位的看客全部改了口,无数未婚女眷朝他抛出橄榄枝,他虽然回绝却给彼此留足颜面,更是惹得朝臣女眷喜爱。
再加上经常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来往密切,皇上此举怕是在为太子殿下培养左膀右臂,日后辅佐太子登基,若是和怀阳王攀上关系,地位只高不低。
谢可阳冷哼一声,“我和哥哥商量好了,不回绝他。”
苏娇娇惊讶道:“为何?你难道不怕他报复你,先奸后杀?”
谢可阳白眼道:“你有没有脑子?且不说这门亲事皇上亲自下旨,我若回绝不仅得罪怀阳王,还拂了皇上的面子,届时我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万一他就想让我回绝然后借刀杀人呢?”
苏娇娇沉思片刻,“有道理。你名声本就不好,再回绝怀阳王求娶,他们就该说你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了。”
“再者说,皇上亲自赐婚,怀阳王对我动手就是不满皇上,我料想他不敢如此。”
“有道理啊!”苏娇娇被她说服,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而且,以后你成了王妃,京城妄论你的人都得被降罪,好事啊!”
“轻点儿!”谢可阳瞪她一眼,“我打算日后跟他缓和关系,反正他动不了我,等他消气我们还能和离。”
“对了,你们知道吗?”户部二小姐神秘兮兮地说。
“前不久,孙家想和怀阳王结亲拉拢。”
一位公子道:“刑部尚书想拉拢怀阳王?他可是新后派!难不成想给四皇子铺路?”
“可是怀阳王回绝了!”
提及这位四皇子,谢可阳面色微冷。
当初替孙思晓向皇上讨要赐婚圣旨的就是这位四皇子。
前皇后在太子殿下幼时病逝,三年后将四皇子生母立为新后,因此朝堂之上分了两派,太子派和新后派。
太子派坚持入主东宫的人应该是前皇后之子,新后派则希望废黜太子立四皇子为储。
皇上坐山观虎斗,并未废黜太子,同时扶持四皇子,让他着手政务,前些日子朝中人人自危,猜测圣意偏向四皇子,寻得理由自会废黜太子。可是时至今日,皇上与太子依旧父子情深,从未有过意见不合时候,实在令人摸不透他的意思。
所以太子派和新后派暗中争斗,孙思晓想和谢倦缔结婚约,不仅仅有私心,其中还有一层意思:新后派想拉拢谢家。
谢老爷专心营缮之事,府中大小事宜几乎都由谢倦做主,年纪轻轻就在几次战役中屡出奇招,立下汗马功劳,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日后必定会成为扶持朝政的重要人物,新后派想拉拢他并不奇怪。
然而谢倦回绝了孙思晓的求亲,便是拒绝了新后派的拉拢,在朝中屡次遭到新后派打压,手中兵权被卸去大半,如今只能在兵部当差。
虽然谢倦对此宠辱不惊,谢可阳却为他抱不平。
如今怀阳王回绝了新后派的拉拢,大抵就是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
想到这里,谢可阳心里稍微宽慰一些。
晚间,谢可阳颇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在青楼食肆和苏娇娇小酌几杯。
只可惜谢可阳不胜酒力,没几杯就喝得酩酊大醉,苏娇娇比她好些,尚且能够站稳脚跟。
当谢府小厮前来询问时,得知谢可阳醉得不省人事,立刻回府禀告给谢倦。
可怜谢倦忙碌一天回到家中,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青楼食肆。
只不过等他到时,食肆外已经停着一辆金漆马车。
这厢苏娇娇扶着脚步虚浮的谢可阳走出大堂,两位陌生丫鬟率先接住了谢可阳。
谢倦瞧见丫鬟穿着,心中已有眉目,走到金漆马车前,拱手道:“多谢王爷照拂小妹。”
马车帘子被夜风轻轻掀开,露出一角墨绿袖袍。
“无妨。夜间风凉,回去让人给她熬一些生姜解酒汤,免得头疼。”
谢倦垂首道谢,略微迟疑后,问道:“王爷,虽不知小妹与您有何嫌隙,不过大抵能猜到一些。小妹被娇惯坏了,口无遮拦,幼时顽皮偷偷与太子殿下南下,险些死在南方,因此留下了阴影,并非真心对王爷不敬,还请王爷见谅。”
那人沉吟片刻,细白手指挑开窗幔,透过朦胧月光看着被丫鬟背上马车的谢可阳。
“谢将军放心,培风并未放在心上。”
谢倦蹙眉,“那您为何向皇上求娶可阳?”
短暂沉默后,肖培风抬手遣散下人,说道:“谢将军,皇上已有废储之心。”
谢倦浑身一震,脸色苍白至极。
“侍郎大人专于营缮颇得民心,再加上你这个难得的人才,四皇子不会对你们动手。但是为了牵制谢家,四皇子曾向皇上讨要赐婚圣旨纳谢姑娘为良娣。”
所以,孙思晓才会趁机让皇上赐婚于自己和谢倦。
谢倦静默良久,问道:“为何朝中没有消息?”
“我向皇上施压,勉强牵制住了他。”
谢倦缄口不言,又问:“废储一事可有转圜余地?”
夜风徐徐,吹来一声叹息。
“有。”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