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沈青青心脏一滞。
温热的大手抚上腰窝,话语温和轻柔。
“我都知道的,父亲母亲都走了的时候,我就知道。”
不得不说,夜色给了人说出秘密的力量。
“那你呢,真的能撒手不管南璃百姓?”
“人固有一死,百年之后,南璃如何我亦是有心无力,睿宁那孩子心细稳重,也是你喜欢的,总归不会把祖宗拼打下来江山给祸害没了。”
沈青青沉默。
他指尖轻轻点着,像是在宽慰,“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帝位本不是我所求。如今我跟你一样,无牵无挂。”
随后,他哽住。
后一句,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要走就走吧,回到你本来的地方。
只要你时时眉中带笑,平安顺遂就好。
在心底准备了这么久的话,真要说出来时,坚硬的仿若石头,硌了他一嘴鲜血。
怀里的女孩突然紧了紧,窝在他颈间,沾上一片湿濡。
“对不起。”
沈青青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心疼。
这些年,他因二人膝下无子之事,背负了多少她不是不知道。
重臣年年施压,朝内朝外流言四起。
他却连一碗药都没让她吃过,只跟她提过,他先前御敌中毒,伤了根本,难有子嗣。
再后来,消息不胫而走,民间盛传帝后无子无女的问题出在帝王身上。
不然皇帝这些年,怎么会只纳一后?
“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两人一直心照不宣,如今沈青青知道问题出在她这儿后,忍不住重提此事。
他噗嗤一笑,反问:“什么委屈?你留在这陪我这么久,是你委屈了。”
孟西洲看过她偷偷藏起来的画像,陌生的中年男女,还有一位老人,很是慈爱。
应该是她的家人。
“青青,决定好了就告诉我。”孟西洲顺了顺她的发丝,沉默半晌,看她没有反应,平静的补了句:“不必担心我,我一个人也会很好。”
寻一处安静之地,孤老一生。
这就是他的结局了吧。
总归比青青讲给他的那个原本结局要好许多。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小姑娘突然带着哭腔问。
孟西洲心口一滞,狠下心,“嗯。”
黑暗之中,除了鼻息间不太平稳的呼吸,看不清她的神情,也正好掩盖住了自己所有情绪。
“真舍得?”她咬着唇,固执的问。
他怎么可能舍得?
可又不忍心把她永远困在这,一日日的看着他还有相识的人老去,死亡。
难不成等百年之后,要她孤零零的地为他立起石碑,洒尽黄土?
这实在太过残忍,又太自私。
当初怎会想到,携手白头这件事,会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男人一把抱紧怀中人,墨眸满是不甘与不舍,他说不出残忍的话,只能坦白。
“我……舍不得,但是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知道不能留。”小姑娘故意逼他说出来后,心里还是酸酸的,忍不住骂道,“傻瓜,你就是个大傻瓜。”
“当初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清楚,自己做了决定,害得我那么辛苦去找你,还被你欺负。”她推了他一把泄愤。
孟西洲怔住,倏然,耳垂一痛,她埋怨着:“你刚刚要是敢说舍得让我走,我就真走了,再也不回来,看你这次能去哪儿找……”
“我……”
沈青青打断他,继续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委托律师打官司,当初系统出现漏洞,导致剧情出错,我利用这一点,委托律师为我们争取最大权益。”
孟西洲虽然听青青讲过不少关于她那个世界的事,依旧听的一知半解。
“前段时间一审结果下来了,异时空管理局败诉,我拒绝了赔偿,自作主张地让律师给你提交了人类进化申请。”
“人类进化申请?”
“就是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去我那个世界……”她嘟嘟嘴,松开手。
时间突然凝固,沈青青察觉到对方连喘气声都没了。
“子思?”
她掐了掐他的脸。
碰触的一瞬,憋着的那口气深深一喘,活过来了,话语带着犹豫问:“真的可以跟你一起走?”
“嗯,虽然还没二审,但律师说胜率基本在99%以上,当然,前提是你要通过人类评估测试。”
“测试?”
“就是类似科举这样的考试,只要通过,你就能进入我来的那个世界。”
关于人类评估测试的资料沈青青前两日就收到了,那时孟西洲缠她厉害,再加上二审结果还没下来,她一直没着急查看。
如今说开了,沈青青打开恢复好的系统界面,翻出邮件,然后呆住。
整整好几个G的资料。
做人,太不容易了吧。
她摸了摸男人带着胡茬的下颌,有点担心他这一把年纪还能不能记住。
半个月后,帝后意外回京。
徐宰辅之前便知晓皇帝有意将皇位早早禅让,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中枢诸位重臣对这位年仅一十有五的继子代理朝政的表现还算满意。
但若有回旋余地,诸臣还是希望未到不惑之年,才德兼备,英明神武的帝君可以多执政几年。
到时候政权交接会更加平稳。
帝后归京,孟睿宁同百臣在城外相迎。
睿宁父母早丧,是外公将其抚养长大,性情温顺自持,自幼饱读诗书,对能文能武的孟西洲格外尊敬。
少年立在马车外,温声请安:“儿臣恭迎父皇母后回京。”
马车内没有回应。
少年不敢上前,这时,徐宰辅上前,清了清嗓子垂首道:“臣徐书弘恭迎圣上,娘娘回宫。”
依旧无人回应,只听见马车里一个女子催促着,“没背过就算了,回宫再看也不急。”
“不行,思想品德是必过科目,我方才还记得的,让他们再多等片刻也无碍。”
“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他磕磕绊绊的说着,明显带着些急躁。
“讲道德。”
“都说了我记得的,不必提醒。”
“噗,陛下真的老了。”
“我老?”
一声微不可查的嘤咛顺着缝隙溜了出来。
孟睿宁听着耳根子发烫,赶忙讲徐宰辅往后拉,这时,圣驾大门敞开,帝后并肩走出,群臣跪拜。
徐宰辅看到皇后美貌依旧,暗暗长叹口气,把准备挽留陛下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心知肚明,自己劝不回来。
好在太子贤明,虽是年幼,却是个可教之才。
将传位诏书昭告天下的当夜,卸去皇权的孟西洲在御花园内设了一场私宴,受邀重臣中,有陆成玉。
老国公夫人临去世前,陆成玉的长子刚落地,他的续弦是翰林院大学士刘大学士之女,两人很是登对。
刚刚继位的新帝孟睿宁没想到平日里谦逊自持的礼部尚书,竟会喝醉了指着父皇大声数落,说他是个骗子。
吓得一众人后背直冒冷汗。
好在父皇并未生气。
他跟着养父母生活五年,这期间,他从未见过父皇在母后面前红过脸,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他很清楚,私下的父皇跟朝堂上的父皇完全是两个样子。
这时,陆成玉红着双颊,望向坐在那深思的男人,幽怨道:“孟子思啊孟子思,你这老狐狸把我困在这权势之中不得挣脱,自己可倒好,如今解甲归田,好不逍遥快活……”
身前的人似乎没在听他说话,端着酒杯面色紧张道:“青青,急救是120,报警是110,火警119?”
众人一脸茫然。
知晓帝后本事的徐宰辅满脸笑意,举着酒杯一直盯着前皇。
孟睿宁不解,问:“老师为何如此开心?今日之后,再见父皇可就难了……”
孟睿宁心中苦闷,明日父皇与母后便会离京,许是怕人叨扰,连准备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告诉他。
徐宰辅哈哈一笑,低声道:“陛下的父皇怎么可能是闲下来的人?我看前皇与前皇后又在商量新的商贸政策,陛下有这样的父皇真真是福气。”
新帝听了不以为然,他看过父皇近日留下的墨宝,许多字看着似乎认识,但跟他曾经学过的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父皇说的那些话,似乎只有母后能听懂。他并不觉着这些话同治国之事有关。
沈青青面色有些紧张,她不动声色对孟西洲点了点头,轻咳一声。
孟西洲敛起神色,举杯道:“日后诸位可要一如往日辅佐朕那般,去辅佐新帝。”
众人齐声:“前皇言重了,这都是臣子应该做的。”
“这些年诸位大臣都辛苦了,推行新政,改革赋税,朕深知诸位的不易。故而今日,临别之际,朕送几位重臣一份大礼。”
说着孟西洲狡黠一笑,拍了拍手。
内官领着数名美妾妖姬从假山后走出,一众臣子倒吸口气,未等反应,孟西洲面色不改道:“这是朕赏赐给徐宰辅,龚太师,秦尚书,王尚书……”
一圈人名念出来后,新帝孟睿宁暗暗窃笑。
这不都是往日谏书要父皇广开后宫的几位臣子吗。
“哎呦,臣这一把年纪了,哪里消受的起这样的美姬,前皇您这是要老臣的命呐。”徐宰辅转笑为愁,拍着大腿说着。
“前皇,臣也是啊,您知道臣家里那位管得严,这领回去一个,老臣明日连朝都没命上了。”
没被点名的臣子捂着嘴偷笑,庆幸当初自己没头铁趟这浑水。
正说着,陆成玉迷迷糊糊指着那处的空席大声问:“你们在这哭喊什么,前皇与前皇后早就离席了。”
这时,一直伺候在孟西洲身边的何内官懵了,惊声道:“奴才一直在这儿守着,前皇与前皇后并未离开呐。”
“什么?父皇与母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番外是古穿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