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遣人去户部给溥洪下了帖子,当日中午,二人在百香阁的雅间见了面。
自那日溥洪醉酒后,两人再没见过,一来他新掉升调至户部侍郎,有不少事情等着他接手,二来见到九殿下,他难免想到住在公主府里的南璃太子,和他们之间理不清的关系。
他在等一个解释,为何南璃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周围,如今婚约取消,他们这般又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但很明显,贺兰卿没打算给他解释。
这便是男女之间最磨人的事,那层捅不破看不清的薄纸,若是强行破开,要么皆大欢喜,要么鱼死网破。
溥洪不想冒这个险,对于贺兰卿,他志在必得。
过年时,溥家聚在一处,兄长突然问起了溥洪在图尔苏部的事,他便简单说了说九殿下同他是如何里应外合解决图尔苏部总督。
这一说不要紧,大家暗探溥洪运气不错,不想图尔苏部的烂差事竟能有今日的功成名就,溥洪能晋升如此之快,又受二殿下看重,极有可能因为九殿下的青睐。
如此一来,溥洪在溥家的地位直线上升。
如今就连一直对他瞧不上眼的父亲,也私下留他问清了他的心意,并为之做谋划。
溥洪收敛起思绪,问:“小九今日寻我可是有事?”
沈青青直入主题,把今日所见告诉了他。
溥洪听是常人头疼发热,不以为然,但并未表露出来异色,耐心解释道:“小九可能有所不知,每年冬春交替时节,王都气候常忽冷忽热且干燥,这头疼咳嗽之人便比平日要多,不必太过忧心。”
“往年都如此么?但我瞧见医馆门口都排起了长队。”
听溥洪这样说,依旧不能宽心,按照原文进度,孟棠嬴今年会联手金元、耀云、菱莱几国的支援进军南璃,夺取皇权。
到现在,她一连调查几个月都没有头绪,可见孟棠嬴隐藏之深。
“或许是因为今年冷热交替频繁,也未可知。小九若不信,同我去典籍阁中查阅这近十年来的王都记事便可。”
“那倒不必,多谢溥大人解惑。”沈青青亲自为他满了一杯茶水。
溥洪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把想问的问出口。二人闲聊片刻,沈青青直接回了公主府。
回府后,她遣岳枫去了趟望乐阁,结果孟西洲不在。
当日下午,岳枫送来一封书信,是乌兰托人写好后送来的,信中大多是感谢她的话,也有提到墨书日后拜托她多加照拂。
二哥今日把她放出府了。
她合上信,心底漫出一丝难过。
情最难久,帝王之路上的取舍,没什么对错。
她是懂的。
沈青青想给她送些银两贴补,可送信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翌日一早,她早早起床,准备入宫请安,遇到了在门口等待的李炎。
“殿下。”李炎躬身行礼。
“有事?”
“小人给殿下来送药囊。”
“药囊?”
沈青青留意到,屋外的侍女侍卫身上都戴着个小粗布袋子。
细细一闻,的确有股子药香味儿。
沈青青不辨药味,随即联想到这两日咳嗽发热的病患,问了句:“他人呢?”
“爷……小五今日出府去了,殿下若要传见,我给您传话。”
“这药囊是怎么回事?”
“小五说近日冷热交替,变幻无常,便让小人准备了药囊给公主府的上上下下,如今就差您这没挂了。”
说着,他双手奉上,这个蜀锦药囊做的明显比别人的精致许多。
绛紫布面上绣纹精致,一捧金桂花格外引人注目。
沈青青怔了一瞬,随即接下。
巧在这时,凌若言与楚子川依着四殿下要求每日抚琴的规矩,抱琴来访,见九殿下正往身上系着药囊,行礼后好奇问:“殿下,小人好奇,今日是什么日子么?小人见人人佩戴香囊。”
“是小五担心初春容易生病,特地给大家准备了药囊。”
楚子川面色温和依旧,话语透着一股讥讽,“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可得提防着有人通过这些药材下毒。”
李炎蹙紧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都是殿下的人,咱们多个心眼,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
李炎平日里最烦楚子川,如今见他当着公主殿下的面,都敢揶揄起主子,心底直冒怒火。
他回过头,躬身向沈青青道:“药囊里的配方是之前霍大夫特别准备的,有苍术、羌活、柴胡、大黄、细辛、吴茱萸、佩兰、艾叶、薄荷等,可存放十五日左右,殿下可当场安排大夫来验过。”
“殿下。卑职让他送来药囊前,已经安排大夫查看过。其中的草药,都是没有问题的。”岳枫忍不住解释。
“嗯,即刻分发出去,若是小一小、二不想要,那就不必勉强了,给小三、小四送去吧。”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就连岳枫也没想到平日宽待这几位官伶的殿下会突然冷漠。
沈青青快速将药囊系好,随后又讨来不少,让岳枫带进宫。
其余的,赤月收好,准备挂进殿内。
楚子川见状,心底一慌,每次殿下都是温柔和煦,连重话都没说过一次,怎么今日会因为他在药囊的事情上多了一句嘴,就不高兴了呢。
“殿下……”
“两位快请回吧,咱们殿下要进宫请安了。”
赤月将二人拦下,又让下人把他们送了回去。
沈青青未进大阏氏的寝宫,浓烈的药烟从门缝窗户里漫出。
她眉头蹙紧,问殿前正烧艾的张嬷嬷,“张嬷嬷,母亲可还安好,怎么突然烧起了艾草?”
“九殿下万安,大阏氏安好,是齐王的庶子身体不适,许是搬入宫内水土不服,一来就病了,大阏氏觉得是殿内物件儿太过老旧,大半年没熏过艾了,今日让熏一熏的。”
“墨书病了?母亲现在何处?”
“在偏殿,老奴带您过去。”
沈青青由着老嬷一路走进偏殿,期内立着数位太医,看样子是诊治过了。
“母亲。”
“九儿,来。”大阏氏眼眶泛红。
沈青青见太医满面愁容,心头一跳,“母亲万安,墨书病的很严重?”
“你说说这孩子昨日来时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日便一病不起,要让你二哥知道了,要担心成什么样?”
大阏氏心有愧疚,墨书虽是庶出,但是她头一个孙子,自然疼爱有加。
纱帐下,男童盖着棉被,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呼吸声发沉,就像个风箱,呼啦呼啦的。
沈青青撩开布帘,盯着看了片刻,留意到墨书的小脸已经发青。
“母亲莫要太过忧心,您的身子也不好。”她宽慰大阏氏片刻,扭身问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公主殿下的话,小皇孙体虚,怕是这两日冷热交替没注意添衣,冻到了才会这样。”
“他母亲最是小心,不会是添衣的问题,近日王都突然出现许多病患,是不是同时疾有关?太医署可有断论?”
她见过乌兰怎样疼爱儿子,一个为了儿子能放弃死亡的女人,不会对儿子不上心。
大阏氏听素来乖巧温婉的女儿突然沉冷严肃地问话,颇感意外。
后转念一想,图尔苏部的这一大烂摊子,她出力不少,欣慰感油然而生。
“回殿下的话,太医署已经留意到最近王都内的病患,但与往年情况相比,并无特别之处,应该跟小皇孙不是一种情况。”
“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高烧不退,咳嗽稍带血丝。不过殿下放心,我们已经为小皇孙对症下药,现在需要耐心等待他好转。”
正说着,这名太医也突然咳了两声,周围的人明显向后退了半步。
沈青青眸色一转,躬身对大阏氏道:“母亲操劳辛苦,请容儿臣来为母亲分忧解难。”
大阏氏拭干泪痕,半晌才道:“你要来照顾书儿?”
“是。”
倏地,那群太医中有人突然道:“小殿下,您金枝玉叶,照顾小皇孙伺候他早日康复,本是臣等责任。”
“母亲比我更尊贵都亲力亲为,我是他姑姑,这些都是应该的。”沈青青冷眼睨去,看到那太医向人群里躲了下,她回身行礼,“儿臣一定会小心照料书儿的,还请母亲同意。”
“母亲自然相信你会尽心尽力。”
大阏氏想到自己身体状况的确不允许亲力亲为,女儿又这般懂事听话,她点点头,“那便辛苦九儿了。”
“多谢母亲成全,臣定当照顾好书儿。”她扶着母亲起身,后嘱咐老嬷给墨书收拾行囊,一会儿就把人送去公主府。
这时,太医中又有人说:“殿下,这可使不得呀,小皇孙如今身体正弱,不可随意搬来搬去。”
“如何搬就不劳费心,若这位太医不放心。一会便护送着墨书一同去我公主府吧。”
说话的太医突然慌了,“殿下息怒,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请劳烦白太医跟着走一趟吧。”
大阏氏突然发话,屋内一众人无人敢言,方才讲话的太医只好陪笑,应下了。
少时,一众太医退出去了,沈青青赶快把带来的驱瘟的药囊给了母亲,又让她寻了个信得过的太医进来,分辨了其中的药材。
倒不是怀疑孟西洲下毒,但用在宫内的东西,又是自己手里出去的,多少也要小心。
待确认东西没有问题后,大阏氏叫人把药囊收好,又依着这份配比,遣太医多准备一些,送去其他宫中。
沈青青念着墨书病的厉害,请辞离开,不想,在殿外被一名年轻的太医叫住了。
“九殿下请留步,卑职林宴知,斗胆要殿下的药囊一闻。”
岳枫警觉的盯向林宴知,沈青青拦住岳枫,问:“为何要我的药囊?”
“殿下,卑职想要药囊,只因这味道闻起来颇为熟悉,跟卑职师父曾经配比的药囊有些相像。”
“霍羡?”沈青青只说出两个字,懂得人自然懂。
林宴知听后,蓦地一惊,不可置信的嘀咕,“真的是师父配的那个药囊……”
“殿下,您同师父……”
“好了,有什么事随我去公主府后再说,小皇孙经不起路途太远。”
“是。”
沈青青路上听林宴知解释,才知他年少时,村子里遭遇疫病,林宴知一家被霍羡搭救,后游历四海的霍羡遇到疫情,留在那处,直至瘟疫过去才离开。
这才有了他与林宴知的这段师生情。
马车辚辚作响,端坐在内中的沈青青扶额深思。
孟西洲会准备药囊,她便知道,王都内的时疾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现在,需要同他详谈一次。
倏地,马车突然猛地一晃,守护在外的岳枫大声喊道:“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