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快跑!”
西洲高喊着,手已抽出别在腰间的镰刀。
沈青青被西洲推了一把,顺着惯性跑了几步后便停下了。
方才血淋淋的那一幕,她受了不小的惊吓,双腿如今是软的,压根跑不动。
她打量着,这头野猪约有一米半长,猪鬃上泛着油光,像是涂了层松脂,敦敦实实的,跟一块巨石一样。
以前寒暑假,她总跟着爷爷住在山里写生,这才有了辨别野果的技能。
听常在林子里打猎的老人说过,一猪二熊三山君,猎人最怕遇到的就是野猪。
因为野猪领土意识最强,那对儿獠牙也最为致命。
往日她在庆灵峰住了好几个月,从没见过野猪出没,怎么今天会这么倒霉,遇到了正在捕食的野猪。
此时,野猪沾了腥气,正是暴躁,它不将领地里的威胁清除掉,是不会罢休的。
就沈青青懊恼的功夫里,野猪摆出攻势冲向西洲。
随着“咔咔”两声脆响,沈青青看到西洲腰身一躲,敏捷的避开了攻击。
顺着一地的红线再瞧时,野猪的颈子上已被划开道深深的开口。
殷红浇灌在雪地之上,像是一支吐火的红梅。
而方才那一闪,正好将沈青青暴露在野猪的攻击范围里。
野猪聪明狡猾,意识到抵不过西洲,转而冲向愣在一旁的沈青青。
说时迟那时快,沈青青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西洲已经挡在她前面,同野猪厮杀在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终于安静下来。
沈青青惨白着脸,瞧着面前一滩滩黑红色的血渍,头有些发晕。
此时,西洲骑在半死不活的野猪上,手中的镰刀约莫一半插在它脑袋里,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她跑过去,才瞧见西洲满脸是血,失神地喘着粗气,依旧没从方才的厮杀中恢复过来。
“阿洲,你有没有受伤?”她颤着声,伸手去检查,结果摸他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粘腻的血,根本看不出来。
天知道刚才他是费了多大劲,才把这头大家伙制服的。
片刻后,西洲终于动了动,抬手摸向她的脸,替她蹭干泪,看到自己留下的血指印,才发觉自己满身是血。
看妻子眼眶湿润,他心底蓦然一痛,蹙眉挤出个笑容,“哭什么,血都是这家伙的,晚上正好有肉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青青念叨着,将眼泪擦干。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这时,野猪出现的土丘又传来响动。
心霎时又悬了起来。
“嗷呜~”
两只沾了血渍的小毛球从雪堆里滚了出来,对着二人奶声奶气的嚎了两声。
是狼崽?
沈青青心凉了一半。
“阿洲,咱们快下山吧,这附近有狼。”沈青青拉着他就要走。
“不怕,你站远些。”说着,西洲撑着腿起身,用镰刀顺着猪腿上侧切下一块肉,拿布兜好,对沈青青道:“有这头猪,即便是狼来了,它也不会伤我们的,走吧。”
沈青青犹豫的点点头,狼这东西她只在动物园见过,至于野生的狼吃饱后还不会攻击人这种事,她拿不准,却也只能相信阿洲的判断。
见西洲继续往山上走,她忙喊住:“阿洲,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这衣服都不能穿了。”
“不碍事的,都走到这里儿了。其实我也想回旧宅看看的,还有那片野梅林,应该开得正旺。”
沈青青听他语气轻松,方才的惊恐散去大半,她三两步追过去,同他继续上山。
待山路回转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
恰巧二人所处的地方能看见那片空地,此刻,一匹白狼正领着两只崽子正分食那头野猪。
旧宅离这其实不远,往日不过二刻的功夫,可沈青青却觉得这条路无比漫长,待能瞧见院子一角时,西洲忽而一滞,半跪在地上。
沈青青见他压着腿根,裤脚往外渗血,这才知道他受伤了。
方才野猪冲过来时,她被西洲牢牢护在身后,毫发无损,可西洲却被獠牙结结实实的顶了一下,此时鲜红的血已经浸透了裤腿。
这也是为什么,西洲会选择去近处的旧宅歇息,而不是回家。
沈青青急掉了泪,当即从包袱上扯下块布条给他绷住腿根。
“受伤了怎么不吭声?也不知道先给自己包扎下,要是刺破了动脉可怎么办。”她哭的视线有些模糊,寒风一吹,刺的脸生疼。
“傻瓜,我这不好好的吗?不是多严重的伤,不然我也不能走这么远了,不是吗?”
西洲轻声安慰着,他没有告诉沈青青,其实两人离开那片林子时,他就瞧见母狼来了。
那只狼立就在下山处的林间中,沉静的看着他们。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没有回头路的。
沈青青扶着他勉强回到老宅,心中焦虑,路过小院时,没看出来木房是被修整过的。
推门一瞧,才发现屋里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一尘不染。
床榻上的大红喜被叠叠整整齐齐,桌案上陈列着两排喜烛,连窗户上都贴好喜字。
这都是……阿洲布置的?
沈青青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冲击的瞬间泪如雨下,哽咽难言。
想起穿书者的身份后,沈青青想过,她跟阿洲是这两个失忆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相比于校园恋爱那种青涩与纯真,她与阿洲的爱情是来自于两个孤单灵魂的相互依靠,来自于温暖与陪伴。
爱的平凡而真实。
彼此早已完美的契合在对方的灵魂中。
可当那个平日里勤于干活养家的男人突然花费心思,准备了这样一个浪漫温馨的场景时,沈青青意识到,书本里读到过的那种神仙爱情,是真实存在的。
会有那么一个人,既温柔了她的岁月,也惊艳了她的时光。
阿洲就是如此了。
她很幸运。
西洲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肩头。
“若是知道你会哭,我就不做这些了,小傻瓜。”
沈青青眼中泛着泪花,柔柔一笑,“这是感动的泪,不一样的。”说罢,她扶着阿洲坐下,听他指着柜子说:“青青,柜子里有罐竹叶青和外伤药,帮我拿来。”
沈青青擦干泪,忙前忙后的为他处理好伤口。
待一切妥帖,屋外天色将暗,她将收拾好的猪肉炖上,这才退下外衣,囫囵地钻进被窝,同阿洲躺在一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的原因,换好药后,西洲很快就睡着了。
他身上伤口不浅,好在只是刺入皮肉,并没伤到骨头。
但獠牙上是有细菌的,沈青青怕他伤口感染,用了整整一罐子酒才肯作罢。
这一下午又惊又累,沈青青靠在阿洲身旁不久,也进入了梦乡。
沈青青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在梦里,她奔跑在昏暗的树林中,耳边是震天的哭喊与厮杀。
余光中渐渐落入刀光剑影,她恐惧的不敢回头,只是没命的跑。
……快跑,活下去。
有人在她耳畔低语,一次次的对她这样讲。
“青青……青青不怕。”
眼前红烛摇曳,阿洲正坐在榻边儿上焦急的望着自己。
状态还很清醒。
腿上的伤口也没有再渗血。
太好了,沈青青长舒口气。
她倾身环上他的颈子,依恋的蹭了蹭,“阿洲,以后我们还是住城里吧,庆灵峰都有狼了,不安全。”
西洲听她在那说着傻话,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傻瓜,庆灵峰是我们的家,偶尔还是要回来看看的。”
是啊,家。
她抬眼,满屋子的喜庆是都阿洲精心准备好的,是他们婚礼上缺少的。
沈青青想明白了,原来阿洲一直迟迟拖着不来庆灵峰,是在偷偷准备这些。
而她呢,明日却要留给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不想走。
怀揣着离别的伤感,沈青青忽而急切地吻向阿洲,大胆扫过他温热的唇。
西洲瞳孔一震,看着突然主动起来的妻子,依旧是那般青涩可爱,他笑了笑,欺身压下,旋即落下更热烈的回应。
沈青青觉得,阿洲像是块滚烫的铁,烫的她发晕,可这样冷的天,她不想将他放手。她缠着他,只想着醉生梦死,不醒来。
恍惚中,她听见男人干哑的声音卷在耳侧。
“青青,我们成亲就要一年了。”
“愿年年如新,与君岁岁相伴。”
他温柔的吞下她眼尾的泪,想着小妻子还这样的娇,总是要对她再好一些,再好一些的。
*
最后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沈青青以为自己会再次失眠,却不想竟同阿洲一起,一觉睡到天亮,要不是阿洲下床不便,碰响了床板,她估计还醒不了。
屋里炭盆烧的旺,她整个人晕乎乎的起了身,对上西洲清澈的眼,“青青昨夜累坏了,再睡会儿吧。”
沈青青让他说的面上通红,麻利地披上衣服换好鞋,“你才累的紧,我去煮面。”
西洲气色不错,早早起来换了身青白色的干净衣裳,他高束着发,整个人散发着清晨的神清气爽,丝毫看不出他昨日受了伤。
有了昨日他隐瞒受伤的前科,沈青青说什么也要检查他伤口,见那不怎么发红,才放他起身,打算去林子里摘朵红梅下到面里,算是为昨夜没让他喝上合卺酒的弥补。
说来也是荒唐,就因她用完那一罐子竹叶青,这让阿洲拿做理由,竟迫着她尝试了些新鲜的。
想到昨夜那般放浪形骸,霞红飞到耳根,沈青青倒也不觉得外面天冷了,加紧脚步往山上走去。
野梅林不算远,从小院出来,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远远的,见银装素裹的山坡上冒着片火红,果然花期正好。
暗暗梅香沁入鼻息,沈青青心情大好,不由得加快脚步。
待入梅林,她踮起脚尖,闻了闻花香,用剪子小心翼翼剪下一支。
想着多带两支放进屋中,再添份喜庆与幽香,沈青青不知不觉地绕进了梅林深处。
完全没留意到梅花瓣半掩着的脚印。
西洲等妻子的这一小会儿也闲不住,折去榻边,把下面的老木箱拽了出来继续收拾。
前几日带着东西回来收整屋子,意外发现了这个小木箱。
两套脏兮兮的衣服,一件似乎是他的,一件是条做工普通的锦布女裙,上面划开了不少的口子。
再往下翻,一条绣花精致的紫色锦带引起了西洲的注意。
锦带边缘有不少地方都磨开了,依旧不影响绣花的精美。
这是青青的东西?
可锦带同那条裙子,明显不是一套。
西洲正想着,屋内炉火传来响动。
原来是青青走前把煮面的水烧上了,此刻水沸,迸溅出的水汽扬在炭火上呲呲作响。
不对,妻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心神骤然一紧,此时离她出去已有一刻,梅林不远,怎么也不会用这么久的时间。
她怕是出事了!
昨日见到野猪与狼,今日也可能碰上其他什么的。
西洲也顾不得披上外衣,直接拎起镰刀疾步出了屋。
远远能瞧见梅林嫣红时,隐隐听到些叫喊。
是青青的声音!
同一时间,梅林中。
沈青青突然被发了狠的郭兴掐住脖子,抵在树旁。
她憋红着脸,手中攥紧的剪刀狠狠插在他左臂上。
“松手!臭娘们!”郭兴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郭兴挨的这一下着实不轻,他方才扑上来时,没想到小娘子手里还藏着把剪刀!
“臭娘们,再不松手,老子就先掐死你,再玩你也不迟!”郭兴见她死不就范,再次加重手劲儿。
沈青青怎么可能松手,只有这样周旋下去,才有可能拖到阿洲来。
虽这样想着,但她吸不到一口气,胸口憋闷的发痛。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沈氏到底是个弱女子,堪堪抵抗一阵后,力气渐渐弱下,郭兴瞧准时机忽而松手,倒退一步,猝不及防地把剪刀夺下,而后看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沈青青都没反应过来时,局势完全逆转。
郭兴阴鸷一笑,抬手松开腰绳。
“小娘子,这伤口的账不如就拿你伺候哥哥来抵了吧。”
倏地,脸上忽而一痛,只觉得眼前冒出了星星。
“等会儿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他有些忌惮这小娘子刚烈不屈的性子,索性先制服了。
沈青青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默默闭上眼睛,她浑身发软,勉强倚靠在树旁。
泪倏地落下,她知道自己逃不了。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受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痛,随后进入到某种跟系统连接的奇妙状态。
脑海崩出个页面,提示她角色即将失效,同意启动回传。
沈青青恍然大悟,原来系统所谓的角色失效,就是因为这段剧情!
原文中的这个角色,会死在郭兴手下。
恐惧激发出的本能告诉她:快确认回传,去避开这受辱的一刻!
但见确认回传信息上的时效性后,沈青青犹豫了。
她可以选择留下。
只要……她活过这一遭。
如果可以和阿洲永远在一起。
她愿意一搏。
方才郭兴这一巴掌下去打得不解气,听她叫出西洲的名字,想到她男人可能在附近,还是紧着先上了这小娘子再说。
郭兴邪心大起,伸手将半昏的沈氏拎起,一把剪开领口上的两粒扣字。
霎时,白嫩泛红的颈子露出一角,他看的心直痒痒,也顾不得肩头上的伤,直直扑了过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吼。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给我拿开!”
正在兴头上的郭兴,被这声怒吼吓得虎躯一震,回首见西洲拎着镰刀向自己猛冲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扯起沈氏挡在身前,手中的剪刀狠狠抵上她细嫩的颈上。
“妈的扫兴,给我滚远点!不然我捅死她!”
西洲见蓬头垢面那人正是前几日从衙役那逃走的郭兴,顿时青筋暴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青青就在他手里,像是受了伤,脸上肩上都是血迹。
西洲一时慌了神。
“阿洲……?”沈青青迷糊醒来,看清来人后,苍白的脸上稍稍恢复些血色。
她知道,阿洲会来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