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感消失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舞会开始,莉迪亚看着仍旧没有舞伴的桑顿先生,骄傲地滑进舞池,搭上雷克少尉的手。

“雷克少尉,桑顿先生一直这样不受欢迎吗?是不是他的舞技不好?若真如此,那我可要倒霉了——他邀请我跳第二场舞!”

莉迪亚挤眉弄眼地怪笑,试图诱导雷克少尉说些桑顿先生的坏话,雷克少尉却很坚持自己的立场:

“怎么会,桑顿先生相当受曼彻斯特女士的追捧,难道桑顿太太没有告诉过你吗?我还以为她会把这件事宣传给所有人,毕竟她是那样为桑顿先生骄傲。”

“至于他的舞蹈跳得怎么样,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没和他一起跳过舞。”雷克少尉第一次笑出声。

“哦!你可真幽默!”莉迪亚想到两个绅士跳舞的场景,笑得差点仰倒,幸亏雷克少尉拉住了她。

他们跳的是最近流行的布朗热舞,男女排成两排对舞,除了与对面的人跳舞,还会交叉着跳舞。

莉迪亚转圈和身旁的人交换舞伴的时候,发现范妮离她不远,于是审时度势地转换了话题,她可不想刚刚和范妮和好,就又捅出篓子。

两曲舞后,中场休息,莉迪亚和雷克少尉都没有去找下一场舞的舞伴,而是难舍难分地站在角落聊天。

他们两个人很合得来,每个话题都很投机,这让莉迪亚更加确信他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的爱人,因此笑得更加放肆大声,引来了周围人的不满。

莉迪亚沉浸在雷克少尉的温柔之中,完全没有要降低音量的意思,甚至于还觉得自己的回应不够强烈。

雷克少尉并不在意周围人的感受,他既然选择追求莉迪亚这种除了有钱和美貌一无是处的小姐,就决意不会因为风言风语而动摇。他强忍着高分贝的折磨,在莉迪亚的鼓励下,继续说着她感兴趣的话。

“她笑得也太多了。”

桑顿先生猛地冒出一句话,让范妮有些摸不着头脑:“谁?”

“莉迪亚小姐。她在和雷克少尉说话,我竟然不知道雷克少尉还有这样的本事,能逗得她笑成这个样子。”

闻言,范妮放眼望去,却没看到莉迪亚的踪迹,她怀疑地看了一眼桑顿先生,什么时候他的眼神变得这么好了?

穿过重重人群,范妮最终在斜对面的角落看到了疑似莉迪亚的身影,她正在张着嘴哈哈大笑,离得这么远,范妮似乎都能感受到她那独具特色的粗哑笑声。

“她喜欢雷克少尉,当然要多笑笑暗示他,不过她确实笑得多了一点,他们才刚认识三天,这样也太不矜持了。换成我,我肯定不会这样做。”范妮抬起下巴骄傲地说。

见桑顿先生没有回答,范妮继续嘲讽道:“也不能说她喜欢雷克少尉,她对其他绅士也是这样,总是热情得过分。看看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雷克少尉喜欢她什么?她粗哑的嗓音吗?真奇怪!明明她尖叫起来的时候声音那样尖细,可她的笑声却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因为她笑得太多了,才会是这个音调。”

这是范妮平生第一次听到桑顿先生对女士说这种刻薄话,她有些惊讶于哥哥的异常,又不想人看出,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表示赞同,蹑手蹑脚地撤到桑顿太太身边,与她谈论这件事。

当舞蹈重新开始、桑顿先生走到莉迪亚跟前请她跳舞的时候,她不得不与雷克少尉分开,还好雷克少尉邀请她跳第四场舞,让她稍微感到些慰藉。

跳了没几步,莉迪亚就感受到桑顿先生的僵硬。他似乎有点紧张,她不希望他的紧张毁掉这场舞会,要是他多踩上几次她的脚,那她舞鞋上的玫瑰花保管会被踩下来,等到与雷克少尉跳第四场舞的时候,她就得穿着光秃秃或许还带着脚印的舞鞋与他共舞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舞鞋,莉迪亚决定暂时原谅桑顿先生,说点什么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她笑嘻嘻地开玩笑:“桑顿先生,我还以为那样不愉快的经历之后,直到我离开,咱们两个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看到莉迪亚的笑容,桑顿先生瞬间安心下来,露出一个生涩的微笑:“正是因为之前的失礼,所以我才想迫切地向你解释,只是你一直不肯给我机会。”

“可是你拜托范妮向我解释了,不是吗?我不明白你还想说什么。”

在她看到桑顿先生殴打工人的第二天,范妮就向她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那个叫做“史蒂芬逊”的工人在车间吸烟,拿着大家的性命开玩笑,确实不值得原谅。

但她还是不理解桑顿先生的举动,既然他决定开除史蒂芬逊,那为什么还要打他?反过来说,既然他已经打了史蒂芬逊,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工人得到教训,那为什么还要解雇他?

“我想要向你道歉。对于之前我粗鲁的态度,我感到非常过意不去。我没能够分清楚自己的怒火应该对着谁,而牵连到无辜的你,我为我的迁怒懊悔,这种幼稚的行为不该出现在我身上。”

莉迪亚没想到他会道歉,惊讶之下,踩到了桑顿先生的脚。

“对不起。”莉迪亚非常懊恼,她一向为自己的舞技骄傲,没想到竟会犯这种错误。

“没关系。”

仔细咀嚼他的话,莉迪亚发现他似乎没有弄明白她到底因为什么生气,她试图提醒他真正的矛盾:“然后呢?对于那个工人,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冷酷?”

之前的事情让她对桑顿先生产生不好的印象,但她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看在他曾经尽心尽力帮忙的份上。

她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平时闹情绪,可能很快恢复,但要是一个人真正地惹恼了她,她是绝对不会再给他弥补的机会,好感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

“我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说些自责的话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我向来不会因为别人动摇自己的想法,更不会说些虚伪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请见谅,我知道自己想要取得你的原谅,却说出这样的话是不合适的,但我仍旧不得不说,我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冷酷,甚至,我认为这是最正确不过的做法。”

“哈!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上帝啊,任谁听,应该都听不出你这是道歉的态度,真傲慢!”莉迪亚都快要被气笑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你像我一样从事这个行业多年,你就会认同这个说法。现在这个阶段,你感到无法理解是很正常的,因为某些原因,我也无法向你解释明白,你只要相信我的说法就可以了。”

这是在说她什么都不懂,而且拒绝给她解释?准确地说是拒绝沟通,他根本没想听莉迪亚的看法,仿佛笃定了她的言论荒谬可笑,一定不如他这位精明的工厂主懂得多。

莉迪亚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她不明白,桑顿先生之前轻视她情有可原,但现在,她付出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他也全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她什么都不懂?

她更不明白,之前桑顿先生为她答疑解惑时,明明也是这样轻视的态度,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还会给她解释缘由,也会听她分析自己的理由,但他眼中的傲慢确实从未改变,为什么唯独现在她会这么生气?

她想不通,她现在只想尽情地抒发她的愤怒。

借着交换舞伴的机会,莉迪亚狠狠地撞向桑顿先生,她愤怒地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这一撞对桑顿先生没产生太大的影响,但莉迪亚眼中的厌恶却是真真实实地伤害到了桑顿先生。

她竟然厌恶他?他没看错吧,他竟然从莉迪亚的眼中看到了厌恶?他为她处理了这么多麻烦事,到头来得不到感激就算了,竟然还要被人厌恶!

再换回舞伴时,桑顿先生蹙着眉头,脸色铁青,莉迪亚则是恨恨地瞪着他,满脸涨红,二人都没有继续跳舞的意思,使得他们在一种纵情舞蹈的男男女女中格外醒目。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至少该问问我的想法,嗯?就算我的想法是错的又怎么样?你不该这样专横的妄下定论!”莉迪亚丢下这几句话,就直接转头离开,她现在已经不愿意与桑顿先生继续纠缠下去,甚至再多待一秒钟,她都难受!

她的提前退场引来了人们的注意,雷克少尉抛下舞伴,走过来关心她,莉迪亚只好谎称头疼。

雷克少尉发觉莉迪亚不像头疼,更像生气,再加上他刚才一路走过来时听到的议论,他可以大但推测莉迪亚和桑顿先生起了争执,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为了排解莉迪亚的糟糕情绪,雷克少尉说起他那位神秘的哥哥,立刻勾起了莉迪亚的兴趣。

这场舞会由雷克家主办,但雷克先生的长子,也就是雷克少尉的哥哥,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雷克太太说他生病卧床,需要修养,可是谁会在家人生病的时候举行舞会呢?

要是班纳特先生在她生病的时候邀请邻居聚会,莉迪亚肯定会生气地大哭大闹,当然,他知道这一点,也绝不会这样做。

“我哥哥自从出生,身体状况就不太乐观,最近这几年,更是经常卧床,他从来都没参与过我父亲的工厂管理,也没有余力做这件事,所以我父亲的遗嘱上曾指定我为工厂的继承人。在参加军队以前,我在帮助我父亲管理工厂很多年。”

“我很喜欢这项工作,对工厂倾注了许多心血,而且不图回报,完全出于喜爱,你能够想象吗?我把这项事业当作乐趣,并且以为这会是我终身的乐趣——”

说到这儿,雷克少尉压低声音,看向四周。

他神神秘秘地举动,让莉迪亚紧张起来,通常这种时候,就是要谈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她不自觉跟着他一起压低了声音:“然后呢?”

“我的大嫂生下一个男孩,他是一个幸运的孩子,没有沾染他父亲的病气,健康结实,头脑也聪明,非常受到我父亲的喜爱。于是一切都那么顺理应当,我父亲重新指定他为继承人。虽然说出来可能很难让人相信,毕竟我失去了这样一大笔财富,心中不平简直再合理不过,但是我却真的没有任何不忿,唯一让我遗憾的是,我失去了我的乐趣。”

“哦!这真是不幸,哦不对——嘶——”莉迪亚意识到不对,着急改口,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她可怜巴巴地看着雷克少尉。

“你说的都没错,好了,你该回到舞场了,格里戈先生邀请你跳第三场舞不是吗?”雷克少尉注意到格里戈先生在朝这边走,微笑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该告诉你了,总之,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最后加入了军队。”

莉迪亚想要纠缠他问出后面发生的事情,可架不住第三场舞马上就要开始,只好悻悻地说:“至少结局是好的,你加入了‘红制服’。”

雷克少尉感到有些窒息,失去继承权不得不加入军队在她眼中竟然是一个好结局?

当最后一场舞结束的时候,莉迪亚喘着粗气往椅子上一摊,高声叫道:“雷克!帮我倒一杯酒!我快要累死了!”

看着莉迪亚一整晚不停地游走在那些年轻绅士之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大笑,桑顿先生发现,如果说莉迪亚身上莽撞、粗俗、愚笨等缺点勉强可以让人忍受,那么在见识了她在其他绅士面前的轻佻表现,还被她用厌恶的眼神看,桑顿先生对莉迪亚的好感在今晚彻底消失。

他无法理解那些绅士是怎样忍受下去的,难道他们很享受一个愚蠢的小女孩的仰慕吗?还是以此为荣?若真如此,他们也就不配称之为绅士,不过是虚荣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