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来了!”
沈姝腾地站起身。
直到这刻,她才记起,两日前已从哥哥拿来的家书里,得知阿娘要上京的消息。
没想到,阿娘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
因着如今需要沈姝守在太极殿,在得到皇后首肯后,楚熠特地命人将蒋太太接去了距离太极殿最近的清心阁。
楚熠与暮和守在皇帝身边,沈姝独自去清心阁见蒋太太。
许久未见,蒋太太依然是那副利落的模样,只是她眼角的纹路,比沈姝离家之时更深了些许,向来清澈的眼眸,也蒙上几丝忧愁。
“阿娘……”
沈姝许久不曾唤过娘亲,刚开口,鼻尖一酸。
她疾步扑进蒋太太怀里。
闻到阿娘身上独有的香气,沈姝方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阿娘,女儿好想您。”沈姝哽咽地道。
蒋太太将她揽在怀里,轻抚她的发:“好孩子,我都听抱石说了……这些日子为了咱们一家,你受苦了。”
沈姝摇头。
她努力平复看到娘亲的情绪,从蒋太太怀里直起身。
“阿娘,只要你和阿爹、三哥好好的,女儿做什么都不觉得苦。”
蒋太太看着自家女儿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眼底尽是心疼。
“为娘已经找到为皇上解毒的法子。”蒋太太温声道:“从今往后,所有事情都交给为娘,再也无需你冲在前头。”
沈姝闻言,忙拭去眼角的泪,从蒋太太怀里退出来。
她正色道:“阿娘,您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解皇上的毒?您可知道,他中的是……”
“是白氏嫡裔吃过蝠鸟之后的血毒。”蒋太太看着她道。
沈姝杏眸微睁。
她没忘记,当初离开云疆时,自家阿娘对于这些事,几乎一无所知。
“阿娘,您怎会知道这些?”
蒋太太轻拍她的手,指着一旁的人道:“是他告诉我的。”
“他?”
沈姝顺着蒋太太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身形高瘦的年轻僧人,正垂首立在不远处。
这身影……
沈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沈姝:“这位是……”
“小僧法号忘仇。”僧人双手合十,朝沈姝见礼,而后便抬起头来:“施主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像被沙子磨过一样粗哑,有种沧桑之感。
可他的面容,却十分清秀。
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犹如一汪池水,让人望之忘忧。
沈姝不可置信睁大双眼。
“阿仇?”她迟疑唤出这个名字。
那僧人双手合十,神色更加恭谨,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此刻,沈姝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阿仇是谁。
是她在云疆毒瘴林里捡回的三个毒奴之一。
关外一战,沈姝让阿仇带着那些被白锦控制的毒奴逃走。
从此再无音信。
在今日以前,沈姝实难想象——
印象中那个头脸留着癞疮疤痕、身形佝偻僵直的阿仇,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除了声音以外,再难找到毒奴的影子。
可是,无论阿仇变成什么模样,他的身份,都曾是被西匈豢养过的毒奴。
如今阿娘竟堂而皇之将他带进皇宫里,若是让人知道……
沈姝想到此,神色一紧。
蒋太太见状,意有所指道:“忘仇小师傅是云慧大师关外云游之时收的弟子,熠王殿下已派飞鱼卫查证过忘仇的身份,所以为娘才敢把小师傅带上京来。”
云慧大师……弟子……飞鱼卫……
沈姝心下一松。
云慧大师已经失踪多年,所以才会被萧晴初拿来做幌子。
而现在,所谓云慧大师的“弟子”,定是楚熠的手笔。
熠王掌管北衙,飞鱼卫要给什么人安上什么身份,必会做的天衣无缝。
只要在阿仇的身份上没有后顾之忧,以阿仇对白氏嫡裔、毒奴的了解——
阿娘说的“解毒之法”,或许当真能行。
思及此,沈姝看向阿仇,直截了当地问:“你能解皇上的毒吗?”
阿仇双手合十:“要先看过皇上所中之毒,小僧才能知道。”
沈姝闻言,忙命人将佛珠、白丸、黑丸、香灰等物取出来,摆在桌子上,供阿仇一一查验。
而后,她又将皇帝所中之毒,以及她先前的种种推测,细细说与阿仇知道。
沈姝的目光,始终留意着阿仇的神色。
当她说到皇帝身上的毒,是三十年前平剿药王谷所中时,明显看见阿仇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只是随即,又恢复原有的平静。
沈姝心下有数。
当年药王谷,是被皇帝亲率大军剿灭。
若真论起来,皇帝与药王谷之间,有生死大仇。
当初西匈族豢养毒奴,亦是以“报仇”为饵,让毒奴们甘心做战场的刽子手……
沈姝将这些事情,在心底默默过了一遍。
约莫一刻钟,阿仇终于从那些东西上收回手。
他与沈姝一样,体质特殊、百毒不侵。
是以,即便徒手查验那些毒物,也不受任何影响。
“姑娘先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待到阿仇去一旁净过手,指着有毒的佛珠,对沈姝道:“这上面有食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
而后,阿仇又指着黑丸、香灰道:“此乃用未食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所制。”
“香灰和黑丸是一样的?”沈姝诧异地问。
阿仇点头。
沈姝看向香灰,疑惑又问:“既然这香灰与黑丸一样,都是用未食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所制,那为何黑丸能为解药,可香灰却可成毒?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这说不通啊。
阿仇早料到沈姝有此疑问,用粗粝的嗓子恭谨回答:“血脉之力未退化的白氏嫡裔,虽然百毒不侵,天生能够化毒,可是,化毒需要时间,根据血脉能力,时间有长有短。”
他顿了顿:“在身体未将毒完全化去之前,嫡裔的血中会带血毒,这血毒无色无味,更因无法判断血的主人曾服用过何毒……几乎无解。”
说到此,阿仇指着香灰道:“这些香灰中掺杂的嫡裔之血,应是血的主人服过某种毒草后,在毒性未化去之前,被人取的毒血,所以才会如此。”
直到这刻,沈姝才恍然大悟。
她尤记得,当初在云疆,白灵也曾以血做成丸药,想骗楚熠吃下。
如今看来——
无论是白义、白灵一党,亦或是太后,甚至太子,都十分清楚白氏嫡裔之血的效用。
所以,从先帝之死开始,直至今日,一直有人在拿白氏嫡裔的血作祟。
沈姝眸色微沉。
这些白氏嫡裔之血,于他人而言,是毒。
可对于她来说,这些背后,是白家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沈姝回神,看向阿仇,再次问道:“如今皇帝危在旦夕,前日我虽给他用了黑丸,却只能暂缓三日性命,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本王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