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沈姝的神色瞬间有些复杂。
她可没忘记,当初这位大人夜闯桃花斋,为的也是“佛爷”。
他和棋公公皆出自北衙。
北衙为何单单盯上他们家,究竟有什么企图,她须得跟爹爹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知道。
思及此,沈姝扯了抹笑容:“大人说笑了,家师……自然是有的。我记得大人之前说过,回云边城以后,定不让北衙与沈府为难,还望大人能够信守承诺。”
楚熠看着沈姝,一双凤眸深不见底。
他抛出这个问题,本就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一种试探。
若以这姑娘护短的性子,真有“佛爷”这个师父,听见他的问题,第一时间便会生出错愕之色。
而此刻,她却好生思忖一番,才作回答。
这本就是个破绽。
如此,“佛爷”这个人,大抵是不存在的。
“佛爷”既不存在,那么自他与这姑娘相处以来,见识到的种种,便皆出自这姑娘一人身上。
这姑娘小小年纪,既会十烟步,又识毒、懂毒理,通晓关外风俗语言,还能与西匈的毒奴交流,更仿佛有一些玄之又玄的预见之术……
楚熠虽然已经决定,不去深究这姑娘的秘密。
可是,除了保住她的小命以外——
在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也不打算再与这姑娘有太多交集。
“我答应过姑娘的事,当然言出必行。若姑娘哪天有难处,可叫影伍来找我,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定不会袖手旁观。”楚熠淡淡地道。
他声音清冷,带着几分疏离,让沈姝心里咯噔一下。
她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见并无不妥,稍稍放心些许。
“多谢大人,若来日真有需要大人帮忙的地方,小女必会向大人求助。”她笑着客套道。
尽管沈姝不认为除了这次之事外,她还有需要这位的地方。
可多个熟人也算多条路子,好歹之前他们也算小有几次生死之交,她自然不会拒绝这人的好意。
楚熠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颔首,也不再多言。
他从身侧拿了个小包裹,递给沈姝。
“这是些上好的伤药,回去以后,姑娘后背和颈侧的伤,清洗干净,把药敷上才不会落下疤痕。”
说完这话,楚熠深深看了沈姝一眼,转身走下了马车。
一盏茶时间以后,沈姝被凤大人的马车送到沈府角门。
她刚下马车,就看见三哥院里的福利,恭谨迎了上来。
“姑娘,少爷让小的来迎您,已经吩咐绿桃给您备了热水,少爷让您先回桃花斋把伤口敷药,再请您去明月斋一叙。”
沈姝一怔:“三哥怎会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她想到临下车前,那位凤大人给的伤药,瞬间明白,定是他着人提前告知了三哥。
沈姝眉心跳了跳。
这公公也真是,不过些许小伤,敷药就好了,何至于再让人告诉三哥。
如今三哥知道她受伤,不知待会儿要怎么训斥她……
“姑娘快跟小的走,府里这会儿正乱着,走小路悄悄回桃花斋,没人会发现。”福利催促道。
沈姝赶忙回神,有心问问现在府里的情况,却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赶忙点头,随福利进了沈府。
一路上,沈姝跟在福利身后,专挑没人的小路走,竟也没遇上半个人影。
守在桃花斋外的侍卫,已经全都撤走。
四个桃得沈晋明嘱咐,提前摒退院子里的小丫鬟和仆妇,备上了热水。
沈姝匆匆清洗一番,被绿桃按着给颈侧和后背的伤口敷了药,便又换身立领男袍,遮盖住颈侧的伤痕,去了明月斋。
明月斋里,竹林被昨夜的大火烧毁一大半,看上去黑乎乎的,全然没了之前文雅意境,竟显得有几分凄凉。
不少小厮在竹林里清理烧坏的竹子,翻新土壤,种上新竹。
廊下,沈晋明眼敷白布,手里捧着一杯清茶,对着竹林烧毁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哥。”
沈姝心虚笑着,刚走近沈晋明身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竹叶味,扑入鼻尖。
她脸色一变。
这是灰布依的味道!
是从沈晋明敷眼睛的白布上,飘出来的灰布依味道!
明明灰布依的毒,已经被她解了。
这白布上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
府里内应还没被抓住,竟又对三哥下手了?!
意识到这点,沈姝箭步冲上去,正要去扯开那有毒的白布——
却被沈晋明侧头避开。
“三哥,你的眼睛……”
沈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晋明匆匆打断:“阿爹早上回城以后,至今未归,小妹既然来了,就跟我出府看看,如何?”
沈晋明说着,把手里的茶杯递给沈姝,食指轻扣杯口。
这个动作,是之前他带沈姝在云边城混迹时,在人前常用的暗号。
沈姝见状,压下心头的疑问,点了点头:“好,阿娘那边……”
“无妨,我已让人跟阿娘说过了,走吧。”
沈晋明说着,便叫福利搀扶着他,带上沈姝一道,朝府外走去……
一刻钟后——
身着男袍的沈姝,跟沈晋明一道,坐在聚福楼二楼的雅间里。
雅间的窗户,正对着一条小巷。
此刻,那小巷被满脸肃杀的兵卒,围个水泄不通。
沈姝自然知道这巷子是哪。
待沈晋明遣了福利出去守门,沈姝接二连三问出心中的疑问:“三哥,你白布上的毒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带我来赵司马府外?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娘和阿爹到底在筹谋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晋明抿了抿唇,低头扯下覆在眼上的白布,看向了沈姝。
只这一眼,沈姝“蹭”地坐直了身体。
此时此刻,沈晋明的瞳仁,泛着淡淡的灰白色。
是灰布依的毒所致!
看着这模样,起码中毒五天以上!
“这不可能,我那天明明已经给你解了毒,为何会……”
沈晋明不答反问:“昨夜明月斋放火的小厮,可是你打晕,扔在墙角的?”
沈姝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灰白的眼珠,越看越觉得奇怪。
不,不对。
这毒虽然是灰布依的毒。
却不是服出来的,而应是被白布蘸毒敷出来的。
虽然看上去凶险,只要解毒得当,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难道……
三哥是故意要让自己的眼睛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