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只有一根小指粗细的袖箭。
袖箭制作的算不上精致,看上去却极其锋利。
箭柄之上还刻着一些怪异的图腾,一看就不像大周朝的物件。
沈姝疑惑地问:“这是何物?”
“这是昨日我在寒潭时,突然射进我颈间的暗箭。”
沈晋明说了这么久的话,气息有些喘,他将袖箭放进沈姝手里:“昨日这枚暗箭里应该藏有迷药,我被射中以后,浑身发软,动弹不得,所以才会跌进寒潭里。”
沈姝恍然,难怪三哥功夫不弱还会凫水,却险些丧命。
她拿起袖箭细细打量一番,更加疑惑:“这袖箭,和给那白衣男子解围,有何关系?”
沈晋明朝她勾了勾手指:“你且附耳过来,我告诉你要怎么做。”
沈姝赶忙走到他身边,就听见他道:“你既懂毒,就想办法在这上头抹点毒,再刺我一回,然后去找阿爹……”
沈姝只听个开头,眉头深蹙,坚决摇头:“不成不成,你身体余毒未清,若再添新毒,身子可就撑不住了。”
“无妨,这点毒还伤不到什么……爹爹决定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只有苦肉计……”
沈晋明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姝已经攥紧了袖箭,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三哥,此事既因我而起,当由我抹平才是,中毒之事,我来做,后续的事你负责。我现在就去想办法让自己中毒,不过就是中个毒而已,你等着!”
说完这话,沈姝转身就跑,生怕被三哥拦下来。
“小四!小四!”
沈晋明急忙站起身,要去追——
喉头猛地泛起一阵甜腥,让他眼前一晕。
沈晋明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敢再逞强。
他强自运气,压下胸口翻滚的血腥,神色复杂地坐了下来。
沈姝手里攥着袖箭,刚跑进沈晋明的小院,就看见院中放着一张桌子,上面凌乱放着不少物件。
福喜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见沈姝走近,笑着解释道:“姑娘,这是从院子奴仆身上搜出来的药材、药粉、香灰……但凡和药毒沾边的东西,怀嬷嬷都命人搜捡上来,交由大夫一一验看。”
沈姝匆匆扫过桌子上的那些东西——
有些根本就不是药,有些即便是药……也都只是寻常的药材,没有一样是毒草。
她抬眸问道:“嬷嬷查的怎么样了?可查到下药之人没有?”
福喜点点头,又摇摇头:“听说惠安园守门婆子那里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确实有人提前诱她喝了药酒。但是这间院子里,三少爷的毒还没查出是如何下的。”
沈姝心里一沉。
下毒之人给三哥下毒,本就存了不被人发觉的心思。
以她先前闻到的药量,只有持续用毒才能达到效果。
沈姝原想着,这边怀嬷嬷定能带人搜出余下的热腥草,她也好借此让自己“不小心”中毒。
可她没想到——
过了这么久,怀嬷嬷竟还没查出来!
沈姝估摸着时间,阿爹让赵副将去山下调兵,这会儿功夫,怕是已经开始上山了。
如今蓑衣人院子里的毒,已经被阿爹尽数收去。
白衣男子的院子里的毒——她又不能进去拿。
眼下也只有三哥院子里会有热腥草,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没时间再耽误下去。
这么想着,沈姝赶忙凝神仔细回想,之前在廊下看见福喜煎药时的情景——
药包里的药,是好的。
药锅里的药,却被人下了毒。
药是福喜一手煎的,既然此刻福喜人在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被排除了嫌疑。
药没问题、人没问题,那就是……
“嬷嬷可曾让大夫查验过药锅和滤布?”沈姝急忙问道。
福喜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查验过,不止是药锅、滤布,就连药碗、调羹、筷子都一一查验过。滤布、药碗等物件每煎一次药,都会换上干净的,大夫验过,都没问题。药锅也查了,除了锅壁上残留的药垢有一些余毒,也没查出什么。”
沈姝朝上房看了一眼:“祖母呢?可还在里头?”
“老太太带怀嬷嬷和大夫去了惠安园那边,嘱咐小的带人在这院子里等您和三少爷回来。这会儿两边院子里的东西都归置差不多了,只等大夫验看完惠安园搜出来的东西,把有嫌疑的人押上,咱们就跟老太太一起打道回府。”
沈姝闻言,紧了紧手里的袖箭,环顾四周。
她眼尖的看见药锅等物,正堆放在不远处的小厨房门口。
此刻,院中仆人忙忙碌碌,沈姝又随意和福喜敷衍几句,便不动声色走到小厨房门口。
她蹲下身,拿起药锅细细打量——
这是随处可见陶土夹砂烧制的砂锅。
从边缘和外观看来,药锅还是簇新的。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锅子里飘出来。
沈姝对这味道,并不陌生——
正是热腥草的血腥气。
沈姝对着阳光仔细打量锅内。
锅子里面已经被人彻底洗刷干净,除了锅壁上有些许深色的药垢,并未发现有药汁残留。
她贴近锅口,再次仔细嗅了嗅那股血腥味——
味道纯粹的很,没闻到有其它药味掺杂其中。
沈姝眸色一深。
若这药锅里的味道,是之前煎药后的药汁残留所致,必定会掺杂其它的药味。
而此刻——
这股血腥味,如此浓郁纯粹……
足以证明,药味并非药垢残留的味道,而是新染上的!
这么想着,沈姝眉心微动,曲指在药锅上来来回回敲了一遍。
当她敲到锅底时——
“空……空……”一阵不易察觉的空响,从锅底里闷闷传出来。
这锅底里头,藏着东西!
这个念头一起——
沈姝直接把手伸进药锅里,摩挲着锅底。
直到这刻,她才发现,这口药锅较寻常的药锅好似更深一些,锅口的口径也比常见的锅,狭窄些许。
她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锅底——
陶土夹砂的材质本就粗糙,锅底并不十分光滑。
有了方才的推断,她用指尖仔细分辨,隐约感觉到,锅底似有极密集又细微的小孔,隐藏在微凸的纹路里。
沈姝杏眸微眯。
她抬头看向厨房,厨房里已经收拾干净,因要离开的缘故,灶台已经熄了火,上面的铜壶隐约还冒着热气。
沈姝拿着锅子站起身,走了进去。
她走到灶台前,试了试铜壶的温度,还算热烫。
又赶忙从里面倒些热水进药锅,晃了晃。
果不出她所料——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热水里浸了出来!
沈姝心下恍然。
想必这药锅的夹层里,夹了什么用热腥草汁液浸出来的东西,但凡药锅遇水加热,毒液便会从那些小孔里浸进来。
谁能想得到,这平平无奇的陶土砂锅,竟会有如此精妙的机关。
有了这口锅,即便没人做内应,只要持续用它煎药。
热腥草的毒液,就会源源不断进入三哥的药里!
沈姝眼下没时间细细追究,这药锅背后的阴谋。
当务之急,她必须要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以免阿爹和那个白衣男子产生不可挽回的冲突。
沈姝倒出热水,用袖箭将锅底那些孔洞挖得更深、更大一些,再加入热水。
她持续晃着药锅,让热水和锅底热腥草的毒,融合得更加紧密。
等到锅里热腥草的味道足够浓郁——
沈姝深吸一口气,坚决果断直接将它一饮而尽!
浓郁的血腥气入喉——
沈姝强忍下要呕吐的冲动,放下药锅,绷着脸,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