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镇是仙林圣地富饶之地,因为与其它几个小世界相连,人妖魔鬼混居,各方势力盘踞,鱼龙混杂。
容徽跟着云兮一直往北走。
因云兮有眼疾,两人走得很慢,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云家。
这是一座破败的木屋,院子外种着大朵大朵的蓝色绣球花,房间内陈设简单,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都固定在一个地方,深深地嵌入地里。
屋子内的家具很高,棱角处被云兮贴心的用棉布包裹着,钉子钉得死死的,以防磕磕碰碰。
容徽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确实是贫寒之人的家,处处都透露出穷困的味道,且死气沉沉,只有外面的绣球花有半分生气。
房屋内没有门槛,所有有棱角的地方都被棉布包着。
让容徽觉得心生疑窦的是云兮和云旎是双生姐妹,如果真的是为了云旎的安全着想,那么柜子之类的应该更高,确保云旎走出房门的时候不会碰倒任何东西。
然而柜子却只比正常家具高了一点点。
除此之外,在角落处还有一些小孩的玩具。
云兮并未察觉容徽的异样,她低着头温声细语道:“容仙师稍坐片刻,我给您沏茶。”
灶台修在门外,云兮从柜子里拿出茶叶慢慢的走到屋外生火。
容徽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一道紧闭的大门,里面黑漆漆的,连生气都没有。
“云旎就关在这里?”
容徽并未直接推门而入,因为她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云旎的门外面放着一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一面铜镜。
容徽面朝铜镜,因为身体挡住了光,根本看不清自己的面容。
镜子出现在这儿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孩的房屋里有镜子在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没有谁会放一面反射不出自己容颜的镜子。
光从容徽侧面穿来,她顺着光看去,蓦然发现头顶上也有一面镜子,非常清晰的将容徽的倒影记录下来。
容徽不动声色的站到头顶镜子哪儿,在屋外的夹角处看到了另一面继续反射自己行为动作的镜子,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放在灶台对面的洗脸架上。
设计镜子的人心思细腻,计算精准。
容徽的一举一动通过几面镜子的折射最后全部呈现在门外洗脸架上的镜子上。
云兮低头生火,似乎没有发现容徽的举动。
“小姑娘眼睛不好却心思细腻。”容徽暗道:“把镜子放在这儿,自己在外面不动声色的观察其他人的一举一动,聪明。”
不仅如此。
柜子上还放着一盏烛台。
烛蜡已经灌满了烛台,在柜子上留下一大片痕迹,但凡有镜子的地方,都有蜡烛。
由此可见,云兮是连白天黑夜都想到了。
容徽正欲转身,忽然在墙角看到一排字。
字迹隽秀稚嫩,却写得很认真。
愁是一枚小小的门槛,
我在这头。
姐姐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姐姐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姐姐在外头。
我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红色的海峡,
女
容徽看到这熟悉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乡愁的名字。
这首不伦不类的词寄托着写作之人的思念。
容徽粗略的看了眼。
这首词与另一个分身里记忆里的有些差别。
门槛,船票,坟墓,海峡,红色的海湾!
距离越来越远。
容徽对红色很敏感。
方行云是鬼修,他很有可能将一缕魂魄放在云旎身上。
思索间,容徽忽然感应到身后传来一丝冷意,她转头,吓得端着茶水的云兮,“容仙师。”
容徽疑惑道:“你走路都没声音?”
分神境巅峰的都没有听到云兮的脚步声,实在是太奇怪。
“吓到容仙师了吗?”云兮歉意道:“抱歉,下次我脚步重一点,容仙师请喝茶。”
容徽狐疑的看着云兮,她两辈子和凡人很少打交道,魔域的凡人更少,在这危险之地讨生活的人有些自保能力不足为奇。
容徽端起茶,茶汤浑浊,杯子底部有沉浮物,是陈年旧茶。
容徽并没有喝,而是将茶杯放在一边,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直入正题,“云兮姑娘,你让我来救治你的妹妹,她生了什么病?看你求医多年,应当是顽疾,说说症状。”
“魇症。”
云兮与容徽相对而坐,“云旎自打出生便双目失明,十年前父亲出事之后,我和云旎搬到了秦川镇,云旎不知何时得了梦魇,夜夜从梦中惊醒,坐立难安。
我听说梦魇乃是魔物,曾经散尽家财寻找了一位魔修大能请他来为云旎斩除梦魇,最后那位魔修大能不知所踪。
这些年正魔两道我都找,找了很多自称有大本事的人,所有人对云旎的症状都束手无策。
云旎是我妹妹,我不能放弃她,请容仙师施以援手,倘若您能帮我唤醒妹妹,我愿意将传家之宝送给容仙师。”
容徽定定的看着她,容徽定定的看着她,“什么传家宝。”
云兮毫不避讳,“家父曾是西牛贺洲的散修,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枚能提升宝物阶品的精金。”
说着,云兮踮起脚尖从柜子里拿出容徽再熟悉不过的精金。
“姑娘这么拿出来,不怕我杀人越货吗?”
哪怕在规矩森严的修仙界,杀人夺宝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何况在无拘无束的魔域。
“我敢拿出来,就不怕容仙师对它打主意。”云兮不在意的将精金放在桌上,她习惯性的低着头,神情严肃:“敢问容仙师修为几何?”
容徽淡漠道:“问这话什么意思。”
“家妹陷入梦魇之中,要将她唤醒需要进入她的梦中,我曾去过,里面凶险万分,倘若你的修为在金丹境之下便不用去了,以免丢了性命。”
这些话云兮之前也对曾信誓旦旦保证将她妹妹带回来的人说过。
容徽道:“那你不早说。”
云兮:“仙师不是金丹境修为?”
非金丹境修为在魔域根本掩盖不住身上的气息。
若真如此,容徽身上必定有过人之处。
容徽笑道:“比金丹高一点。”
云兮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抬头,青光眼直勾勾的盯着容徽,清秀的脸满是执着,她穷追不舍问:“一点是多少?”
“亿点点就是亿点点。”
流云仙剑上有了两枚精金。
容徽对这第三枚势在必得,说什么也要去探一探云旎梦境里的梦魇。
镶嵌三枚精金流云便会提升品质,从初级仙剑近晋升高级仙剑。
倘若流云剑柄上的五个凹槽全部嵌满,在炼器师手下,它有很大几率晋升神器行列。
大辰界小辰界的神器并不多,屈指可数。
知晓姓名的只有十件神器,容徽见过的有号令修仙界的山河鉴,缥缈幻府的听乾坤,东胜神洲泉客珠,容明空手里已崩碎的伏羲琴。
其它要么还没现世,要么已崩毁。
云兮见容徽信誓旦旦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我相信容仙师定有通天法力,不过还有一个请求还请容仙师应允。”
容徽挑眉,“说来听听。”
“我想和容仙师一同进入。”
云兮顿了顿,“那个地方我熟。”
见容徽没有表态,云兮急忙补充,“容仙师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不会连累你的。”
“本座怎么觉得云兮姑娘并不是想找我帮你妹妹除魔,而是让我带你进云旎的梦境呢?”
容徽提出质疑。
云兮的目的性太强了。
个能不加掩饰。
“容仙师误会了。”
云兮淡淡道。
她似乎不想说太多,容徽也没在追问,“开门吧,让我看看云旎的情况。”
云兮将精金放在身上而后打开房门。
“呼”
阴冷的鬼风从屋内吹出来。
容徽面色一沉,大步流星走进云旎的房间。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光。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背对容徽躺在床上,身体不安的蜷缩在一起,双手捂住眼睛,好像很怕看到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点灯?”
尽管容视黑夜如无物还是提了一嘴。
看病不点灯,匪夷所思。
云兮的青光眼在黑夜中就像野兽的眼睛一样发出幽森的冷光,“请容仙师海涵,妹妹有眼疾,怕光。”
一会儿眼疾,一会儿梦魇。
云兮前后不一的说词让容徽心生疑惑。
“请仙师施法。”
容徽抬手,玄金色灵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亮如白昼。
灵力出现的瞬间,容徽隐隐听到细微的声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容仙师,快进来!”
云兮焦急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
容徽只觉得手腕一凉,被云兮拉着进入一扇不知何时出现的血色大门中。
这一扇血门让容徽想起了琼州那四道血门。
每一扇门后面都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被拉扯进入门内之后,容徽眼前如同失明一样,一片漆黑。
哪怕元神出窍亦如是。
“容仙师,请跟我走。”
进入门后世界,云兮的声音和门外判若两人。
若非气息一样,容徽只怕当场要了她的命。
“这里是哪里?”
容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进门的这一刻容徽便感应到周围弥漫着魔气和鬼气,浓郁的血腥味冲得她头脑发胀,失明带来的惶恐不安让容徽只能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站在原地不要动。
方才容徽释放灵力之时根本没有触及云旎的梦境,她是被云兮拉进来的!
推门的人是云兮。
推门人在容徽这里与天命之子一样和倒霉划等号。
而且,容徽在云兮身上感应到了方行云的气息。
执魔剑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在容徽体内蠢蠢欲动。
“这里是云旎的世界。”云兮的声音有些稚嫩,就像小孩掐住嗓子装大人说话一样,“容仙师,请跟我走,快点,若是被发现就不妙了。”
尽管看不见,容徽还是察觉到了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传来的气息。
鬼气。
冰冷的鬼手。
并且比门外世界更小。
结合两人之前的谈话,容徽大胆的猜测现在拉她手的人不是云兮,而是云旎。
声音稚嫩,对门后世界熟悉。
门后的世界是无法伪装的。
种种迹象表明云兮不是云兮。
而是
容徽反手抓住云兮的手腕之时,执魔剑从胸前飞出,“本座不喜欢被蒙在鼓里,云旎。”
“容仙师什么时候发现的。”云旎死死的扣住容徽的手腕,稚嫩的声音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冷意,她不慌不忙,“不管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你只需要配合我的行动,我不仅会保你相安无事,事成之后,承诺给你的精金绝不会少你。”
这里是云旎的世界,在她的领域里,她是这里的王!
阴冷的风灌进容徽的衣服里,钻进骨头里的冷意让她如坠冰窟。
不知这里有什么古怪,容徽发现体内浩瀚无穷的灵力刹那间荡然无存。
“嗡!”
执魔剑感应主人的暴动,吐露锋芒,剑指云旎。
“你的剑太吵了。”云旎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不耐烦,“出去之前,我帮你保管吧。”
云兮伸手就要碰执魔剑。
突然。
一道凌冽的剑意直冲云旎的面门,她心里一颤,忙错开身位心有余悸的望着眼前双眸紧闭的琉璃宝尊,精致可爱的脸上浮现出惊讶和不可思议。
“无情杀戮剑?”
既然眼睛看不见,干脆比起来。
容徽收回执魔剑,声冷如霜,“别碰我的剑!”
云旎望着杀意凌然的容徽,脖子一凉,这么浓烈的杀意她只在一个魔修身上看到过。
容徽身上的杀意比那位魔修更甚,云旎心里打鼓,“容仙师我对你并无恶意。”
“有没有恶意本座自有判断。”
因为眼睛看不见,容徽的嗅觉和听觉前所未有的灵敏,她天生对鬼气敏感,几乎不用看都能想到自己被千千万万厉鬼包围。
鬼气最盛的就是站在她最前方的云旎。
“容仙师,在这儿你打不过我,我不想伤害你,只要你跟我走,不论成败,我都会送你离开。”
云旎淡定的抬头,她的容貌不是秦川镇那个纤瘦的少女,而是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血衣,手中拿着鲜血淋淋的绣球花。
血液顺着她血染的衣服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