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两年,横滨租界越来越混乱,状况越来越糟,这儿的市民们可谓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时候,虽说已经退休,但在官方依旧拥有极高地位的夏目漱石——同样也是森鸥外的老师——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治理办法。
他将其称为“三刻构想”。
在横滨这块地界上,由政府的军警和异能特务科负责维持白天的秩序,夜晚则由港口黑手党把守。而在这二者之间,日夜交替的黄昏,则由某个值得信赖且不受官方身份拘束的民间组织接手。
这里的三个时间段,其实可以分别解读为:白天——官方按照程序、法律能够处理的一切事项;黑夜——混乱无序的黑色地带,比如极道组织之间的问题;黄昏——介于“白”与“黑”两者之间,以及横滨土地被租借,从而导致官方无法插手进行管理的相关事宜。
“所以我离开军队后来到了横滨,并且将目标对准了当前这个城市里最大的罪恶——港口黑手党。”森鸥外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自己的目的。
人到老年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疑神疑鬼,手底下的干部也是各怀心思。
森鸥外想要取代如今的首领,将港口黑手党打造成横滨的黑夜守护者,不可能不需要人手帮忙。
森鸥外从军队离开,没有带走一个人。
加入港口黑手党后,为了尽快接触到首领,还不能让对方生出警惕,森鸥外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医师工作,没有试图去勾结或者拉拢任何人。
而他当前的合作伙伴福泽谕吉,是夏目漱石看好的,未来接管“黄昏”的领头人,所以对方是不能掺和进港口黑手□□中的。
这样算来,现在的森鸥外在港口黑手党内可谓是独木难支。
那么他该怎么办呢?
“我就想到你啦。”森鸥外伸出手,想要摸摸与谢野的头,然而却被与谢野躲开了。
他看着目露警惕的小孩,眼里笼着阴翳,笑容也变得冰冷。
“你知道现在横滨一天要死多少个人吗?”他的嘴角拉平,不再试图说服与谢野,而是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与其让他们就这样白白死去,不如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军队,一支能够推翻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不死联队’。”
一听到所谓的“不死联队”,与谢野垂下的眼睫一抖,手里的被单被攥出了层层褶皱。
“我不。”与谢野用力地咬着下唇,坚定地拒绝了森鸥外提出的要求。
“啊,是吗,是这样啊……”森鸥外的语气平平,听着甚至有种冰冷的机械感,不具任何人类情感。
“可我不是在征得你的同意,而是单纯地对你发号施令。”
“!”
与谢野忽然感觉侧颈一痛,尖锐的针头刺穿他的皮肤里,冰凉的液体注射了进来。紧接着,一股无法抵抗的睡意,如同潮涌般向与谢野袭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拔脖子上的针,却被一只小手牢牢地捉住,再也不能动弹。
与谢野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金发小女孩身着护士服,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推完药的注射器。
药效的作用速度很快,与谢野的上下眼皮子不停地打着架。他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他咬住舌尖,准备用疼痛唤回逐渐游离的意识,可是却被他身边的大力萝莉扣住脸阻止了。
意识逐渐沉入深海之中,昏睡过去前,与谢野听到了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吱”地一下。
森鸥外双手插在兜里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回床上的与谢野,对金发小女孩说:“这里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我们得尽快转移。爱丽丝宝贝,带上晶子,我们走。”
“是。”
这期间,与谢野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几次,不过意识尚未完全恢复,他就再次沉入黑暗中。
彻底醒来是在傍晚。
与谢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耷拉着脑袋坐在轮椅上,并且来到了一处安静宽敞的空地。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森鸥外和爱丽丝,正在与一个陌生的白头发武士激战。他们好像在高声说着什么,言辞激烈,似乎是在吵架。
怎么……回事?
药效还没有完全消失,与谢野的大脑一片混沌,可以说比浆糊好不到哪里去。
突然,与谢野感觉自己坐的轮椅好像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周围的景象在发生变化,打斗和吵架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与谢野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推着轮椅带离了原地,。
他偏头往后斜了一眼,发现推着轮椅的是个眯眯眼男生,瞧着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样子。
“哎呀,意识稍微清醒了吗?”男孩说话的声音活泼又欢快,孩子气十足。
“这是……?”
“是我们的作战啦!”男孩语速飞快地解释道,“由社长拖住那家伙,而我趁机将你带走。”
与谢野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却因为没什么精神,笑得有些勉强、难看。
推着他轮椅的男生蓦地停下,绕到与谢野身前。
“我听说,你和军警做了个交易。你帮他们完成一项计划后,他们就要放你离开。反正你去哪都无所谓,不如来加入我们吧!”
与谢野刚刚听完前面两句话就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都没留意他最后的邀请。
他和大仓烨子谈的交易,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那么……
“你从哪儿听说的?”
“哼哼~说出来你可别不信。”男生得意地叉腰,“从猎犬的老大那儿。”
与谢野的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所以你们是军警那边的人吗?还是说……”
“才不是呢!”男生立马跳脚,“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方,只属于侦探社!武装侦探社!听好了,就算你现在不知道也无所谓,这个大名很快就会因为我这个名侦探而家喻户晓!”
与谢野:“……”啊,又是一个中二病。
注意到与谢野的表情,男生不高兴地鼓起脸:“你不信吗?那就证明给你看好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塞到了与谢野的手上。
“?”
与谢野先是一愣,下一秒眼睛倏然睁大。
“这是……”
他看着手中的蝴蝶项链,脑中顿时闪过几副画面。
温和如邻家大哥哥的男子捧着诗集,发动了异能力。蹁跹的蝴蝶从纸张中跃出,接着被他做成手链,并亲手给与谢野带上。
【这个,能帮我做成项链吗?我担心弄丢它……】
【好啊。】
可是那根项链已经做好了却并没有被送出,直到他说出那句堪比诅咒的遗言后,与谢野才从他的房间里发现。
回忆一帧一帧从脑海中闪过,与谢野的瞳孔剧烈颤抖着,猛地抬头看向男生:“你怎么会……就算是猎犬的老大,也不应该知道才对……”
“我说了嘛,我是名侦探啊。”男生单手插在兜里,自信满满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乱步大人的超推理更加厉害的能力了!”
“……”
“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那就试着问问看好了。”自称乱步的男生胸有成竹地说,“无论你提出怎样的问题,我都能回答上来哦。”
“……”
与谢野沉默半晌,从回忆中捡起了最开始被他刻意忽略的那句话。
【反正你去哪都无所谓,不如来加入我们吧!】
“为什么要邀请我加入呢?因为我的异能力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与谢野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异能力,这群人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将他带走?
谁知道,眼前的男生却给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异能力什么的才无所谓。”江户川乱步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我都说啦,我的超推理才是最强的,其他能力都可有可无啦。而且……”
“而且?”
“最重要的不是你能救人,而是你想救人。”男生露出了那双碧绿通透,如同上好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换句话说,我们需要的不是你的异能力,而是你温柔善良的心。”
“……”与谢野听完后,一时竟然说不出别的话。
不知从哪儿泛起的酸意像成群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胸腔和心脏,一路顺着呼吸道往上,令每一次的呼吸都带上了灼人的疼痛,好像被火苗窜过似的。
“很明显,乱步大人成功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接下来换我了!”
与谢野整理了下心情,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你说。”
江户川乱步看着他,伸出手,轻声问:“你的答案呢?”
“什么?”与谢野猝不及防被问得一愣。
“侦探社的邀请,你还没给答案呢。”
……
几天后的晚上。
森鸥外在回私人诊所的路上,捡到个奄奄一息的黑发男孩。
男孩还活着,只是受伤不轻,就吊着一口气了。有趣的是,森鸥外发现他身上的伤,多是自杀留下的。
他想了想,将人带回去进行治疗。
给男孩包扎完伤口,森鸥外摘下口罩和手套,说:“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躺在床上的黑发小孩没有丝毫动静。
森鸥外拉了张陪护椅过来坐下。
“唔……你让我觉得有些眼熟。”他看着躺在床上,一脸病恹恹的男孩,假意回忆着提起,“我听说,出身青森县的津岛议员最近在找他们家的小儿子,说是落水后失踪了,名字好像叫修治来着?该不会……”
森鸥外的视线落在了男孩颤动的眼睫上,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糟糕的搭话方式啊?大叔。”男孩懒洋洋地掀起眼帘,语气轻飘飘的,像捉摸不透的浮云,“如果你很闲的话,应该能在横滨市立大学附属医院找到我的出生记录哦。”
“……”
森鸥外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着说:“我可不想被称呼成大叔啊。我叫森鸥外,你可以叫我森医生,你呢?”
小白菜与谢野被终止合作关系的搭档撬走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捡到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太宰,太宰治。”
“那么请多指教了,太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