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二)

一曲完毕,高朋满座下鸦雀无声。像是着魔了一般呆愣的看着欣溶。

女孩放下琵琶,她看着上面脸色苍白的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他怎么这样的看着自己。莫不是他不喜欢这版曲调?

只见男子颤抖的嘴唇在白发的浸染下更加沧桑。

“泠儿……”百里岚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抽空了一般。为何他弹的这支曲子会如此的神似,为什么他的心会疼的如此撕心裂肺。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尽量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忍住泪水强行的看向她去。

“陛下……这样不大好吧……”楚瑾心中大惊,一把挡在小丫头的面前忙忙推笑:“这是臣未过门的妻子,陛下这般唐突怕是不好吧……”

四座之下窃窃私语。坊间传闻陛下为了那个已死的小公主一夜白头,如今看来是真的……

“朕再问你一遍,她叫什么名字?”这时,一个帝王的声音就像是山寺里轰鸣的钟声,威严传响。

“她叫欣溶……”楚瑾默默的抓紧袖子底下小手,紧紧的攥在掌心:“还请陛下自重!”

他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失误,就算是今日死无全尸,也不允许她再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停留片刻。

“她都走了这么久了,陛下何必还这样执着?”

楚瑾没有半丝怯懦,他不再是曾经那个南宫皇宫里的柔弱的质子看人脸色,就连自己喜欢的,想保护的也没有能力。

现在的他是楚国的国君,是一国之主,更是她的港湾。

此刻大殿上的不是君臣,而是两个杀红眼的男人,势均力敌,各不退让。

百里岚轩拼命的忍住满满的杀意,他克制住即将月圆带来的噬心之苦,默默的咽下一口血来。掌中横生一道强劲的内力。

大殿内一时间狂风大作。欣溶的面纱顺着狂风被猛地撩起。她尖声大叫,从未想到眼前这个白发似雪儒雅随和的男人竟然是这般霸厉。殿内窗纱飞舞,金银杯盏乱作一团。

楚瑾大惊扭过身来一把将小丫头揽在怀里,宽大的斗篷牢牢的盖住娇小的她。紧紧的锁在身边系好面纱。

“陛下想要杀人不成!她是臣的妻子!”楚瑾勃然大怒,他竟没想到百里岚轩竟然这般不顾脸面。

“陛下!”南宫清苑浑身发麻,她知道这个女人是他的逆鳞:“还不快点下去!”她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赶紧退下。

楚瑾戒备的看了一眼,他刚想带着欣溶抽身。却不料男人的大掌一把拉住了小丫头的手腕牢牢的扣在掌心:“泠儿……别走……”他眼睛通红,就像是鸢尾花后面的末梢,殷红的让人心疼。

欣溶浑身一僵,男人滚烫的大掌就像是烙印般烙的她娇嫩的肌肤生疼。

她想抽出胳膊,却不料一点点也动弹不了。

“陛……陛下……”她疼得直皱眉头。

可男人的力气大的出奇,竟生生的要将她捏碎。

四周没有人敢吱声,就连呼吸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若是她就取下面纱……”他是九五至尊却不料在她的面前卑微至极。

他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利的人,却偏偏连她一个尸体也守护不好。什么鳏寡孤独,什么六宫无妃,什么断子绝孙。这都是他该受的罪……

此刻的他丝毫不像一个帝王,眼下的只有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在苦苦哀求……

欣溶深吸一口气来,看了眼对面的楚瑾,却见男人的面庞骤然便僵,就连最后一丝笑意也变得如此牵强。

“没事的哥哥。”她安慰的拍了拍楚瑾的肩膀脸上流出安慰的笑意。

白净的小手轻柔的解开面纱,周围的一切都屏住了呼吸。

到底是还是不是,一切都在现在揭晓……

“陛下?”欣溶在男人的面前晃了晃手,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呆滞?像是失望,又像是叹息。不过好在哥哥机智,临走前让她戴了国师特地为她做的假面,要不陛下看见她原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怕不是要强取豪夺了。

百里岚轩的心就像是巨石一般沉入谷底。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她死了……

像一阵风儿一般走的毫无踪迹,就连尸首也不肯留给自己。

南泠儿:“你明日可否早些来?”

洛岚轩:“为何要早些,可有何缘故?”

南泠儿:“没什么缘故,只是见你生的好看,闻着香甜,我便心生欢喜,你若多来一时,我便多欢喜一时”

洛岚轩:“你别说了………明日我早些来便是……”

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可心中的人儿却等不回她的归途……

此刻,百里岚轩的内心就像是死了一般,为什么自己总是对她惜字如金,为什么自己总对她冷言冷语。

是他不懂得珍惜,是他逼的她生无可恋。

世人皆说若是曼珠沙华若是花叶相见,便是情人归来时。这三年他在宫中种满了曼珠沙华。他明明知道花叶永不相见,却依旧执着的等待。

执着的等着那个不回家的幽魂……

佛经上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你是白色无根莲,

我是红色彼岸花。

你苍白如雪,

我妖艳似血。

你落落于天山镜池水云云,

我落寞于幽冥黄泉路慢慢……

他曾经觉得此曲甚是悲凉,现如今不曾想到倒是更爱这首曲子。像是从这里漫开一条血色的路来,延遍忘川,通向黄泉。带着些许苍凉,些许惆怅,但更多的是前尘忘尽的释然。听到有莫名的感动,像身在那片红得妖异的花海里的离歌……

他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她,这个世间再多的簇拥,再多的权利在他的身边都觉得不过须臾。

他没了她不过是一个没有一切的穷人,贫瘠的只剩下空虚的权利。

他连她的尸体都不陪拥有,他复活不了她了……

我是你头顶的云,

是你耳畔的风,

是你涉过潮来潮去,

是你眼中烂漫山花,

亦是你行过的万里山河,

此刻,我亦在你的眼中,

你亲手所植八百里曼殊沙华,

每一株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