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献之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卫晴被送入宁国寺的第三天,他站在宁国寺院门外,久久的凝视,他只是觉得孔敬配不上她,可现下却害得她被家人放弃,听说离开的时候正病得昏昏沉沉。
他,错了吗?
他不敢细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疯狂地往里头冲。
“施主,此乃女尼寺院,你想作甚?”
“卫晴呢?我是她的族兄,她现下如何了?”
“阿弥陀佛,你来晚了。昨日夜里四更一刻,她便咽气了,天刚一亮,寺中女弟子就将她送走了……”
“送走了?”卫献之无法相信,上一次见到她还是一月前,事隔一月,她就没了,死了。
老尼端容道:“正是。”
“送哪儿去了?”
“进入宁国寺的女子,都是被犯有大错之人,一旦咽气,就会送到后山下葬……”
卫献之来不及细问,带着侍从奔往后山。
来到了这里,才看到一大片的坟茔,一座接一座,这里死了多少女子?其间更有几座新坟,无论是新旧,俱没有名字。
是他害了她!
是他的算计,害得她香消玉殒。
她那样的好,竟是死在孔敬的背叛、他的算计之下。
卫献之止不住的落泪,泪珠翻滚。
他一声惨呼,跪在一座最新的坟前嚎啕大哭,他是凶手,是他害了她。
此刻,明月观的禅房里。
卫晴以为自己会死,可浑身的沉重感消失了,她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馨香,浑身的灼热感也没了,只听到一阵优雅的琴音。
她的睫毛微颤,宛似两片蝉翼划开一湖波光,临窗处,映出一个女冠的身影,她正优雅自如地弹奏着曲子,这是卫晴从未听过的曲调,她想坐起来,可数日的生病,又少进吃食,哪里还有力气。
华卿很觉不可思义,如果不是她的分魂,因她一席话,惹得卫晴退婚,最后还险些闹出人命,只怕这因果结大了。她很气愤,卫家枉为大儒名门,不过是伪道学,为了所谓的名声,能对自家的女儿如此狠心,实在不配为人,更不配称之为大儒之家。
“你大病了一场,昏死了过去,若非我赶到宁国寺后山及时,从坟坑里将你刨出,你许已经死了。”
“我……死了?”
“是贫道救了你。”华卿道。
这是她的分魂,也是另一个她。
华卿知晓自己的固执,现下的卫晴便是固执的。“你一直在赌,赌你的祖父、父兄不会如此狠决无情。只是你高估了他们对名声的爱惜,最初的时候,他们会认为是孔敬酒后失德,有亏于卫家。只要你遵照婚约嫁过去,孔家、孔敬便欠了卫家一个大人情。
你坚持解除婚约,就成了你无容人量,且得理不饶人的咄咄逼人,是你失理,也成了卫家过分。卫家为了挽回名声,必须将你送往宁国寺。”
因为晋国时有名为女冠,实为花楼的事发生,卫家的男子便认为,送卫晴去道观是最不妥的事,会影响卫家的名声。
华卿悠悠地道:“锦琴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贫道法号华年,从今日起,我为你赐下法号:锦瑟!”
“锦瑟……”
她不再唤卫晴,而是锦瑟。
华卿走近榻前,抬手握住锦瑟的手腕,“身体大好,元气尚未恢复,再调养、歇息两日便可痊愈。两日后,随我离开晋国。”
“道长愿意收我为徒?”
她不收下,岂非要逼她去死。
到底是她的分魂所化,性情还真与她颇是相似。
“你已断绝亲缘,我且收你为弟子,传授你书画之道、儒修功法。他们那般待你,你就活出一个万众瞩目的风采,让他们悔断肝肠。”
“弟子锦瑟拜见师父!”
锦瑟强撑着身子跪在地上,连连叩拜。
所有的痛苦,都不抵她拜了一个女道为师。
她终于做了华年真人的弟子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既然世间男子的情靠不住,索性不要,一心研习书画,走出一条别样之路。
华卿扶起锦瑟,“你身子尚弱,这两日好好休养。”
外头,传来一个年轻女道的声音,“华年真人,观中明心道长来访!”
“有请!”
明心,乃是明月观中唯一的女道长。
明月观是晋国最大的道观之一,观中有男女道人若干,而女道长却只有一位,便是这位明月,年岁约非五十岁上下,不苟言笑,却对书法有着疯狂的痴迷。在书法上亦略有自己的风格、神韵,那日华卿来到明月观借宿,因是女道,月心接待了她,交谈过两回,颇有如遇知己之感。
尤其是明月看到华卿的书法,更是敬重有加,近来每日都会讨教二三。
其他的道长也会来寻华卿论道,谈的多是书法丹青等事,亦说修道心得等。
华卿秘音传给司香,“从我的文库匣子里,取出书法玉简,你将那玉简上所有的书法传递给我。”
“是,姑姑。”
华卿盘腿会在琴台前的凉席上,似在冥思,又似在感悟。
明心道长进来时,不敢打招呼,生怕惊扰到她,望了一眼石榻上的少女,待瞧看少女的五官脸庞,哪里还不知是卫羲的孙女卫晴,心下更是吃惊不小。许因是出家人,少了许多好奇,也能忍住不问,在华卿身畔的蒲团坐下。
华卿接受了司香传来的书法玉简信息,又按年代整理了一番,方悠悠启开了双眸。
明心道长揖手道:“真人昨日休憩的可好?”
“还好。”华卿答出两个字,“鲁士博学,秦士好斗,吴士重礼,晋士风流、赵士崇墨。然,晋国两大儒门的卫家甚是令人失望,对血亲骨肉无情冷酷至此,实在让人心寒。”
整个文昌大陆有五国,且五国都推崇儒家文化,五国士子又各有不同,鲁国学子多博学,拥有天下最大、最高的圣院学府——孔孟书院。
秦国学子喜好争斗,一言不合就挑战打擂,文斗的规则法子更是各种各样。
吴国人重礼乐,礼节森严,但凡士族学子更是不会行差踏错。
晋国人喜容貌,对生得好相貌的人就会另眼相看,且当风流作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