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四双眼睛一齐盯着,姜昭索性学着林元放下筷子,眼睛微眯,稍稍仰着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认真道:“从前,我是想过的,现在么,时间长了,便不想了。”
谁能从一开始就接受这样的命运,她必然是用尽浑身解数挣扎逃跑过后,发现无能为力才逐渐接受了现实。
连寤听完她的回答,脸色不变,姜昭还在等他的反应,不料他头一偏,歪倒在桌子上,仍旧紧紧攥住姜昭衣袖的手指被握得发白。
好在姜昭也没有再接着吃下去的心情,没有挣扎,任由他攥着袖子陷入沉睡。
连寤安稳睡去,唐远安和宋清华的状态也并不好,互相再碰杯痛饮,几盏酒下肚,他们没比连寤好到哪儿去,最后还能短暂地保持清醒与姜昭对话的,竟然只剩下林元一人。
姜昭没饮多少酒,倒是这几人兴奋得一塌糊涂。
“生辰快乐。”
右手处的衣袖被连寤扯住,姜昭趁着林元还有意识,用左手捏着被子与他隔空碰杯,将酒水仰头饮尽。
“那场忘怀不了的大火,就把它当做你重生前的浴火吧。”
“以后种种,不过是……老来谈资。”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林元模糊的视线中只能勉强看见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听见她吐出最后一句话。
人人皆醉倒的时候,乐疏才带着人上了二楼,五位弟子,刚好一人负责一个。
其他四人倒是很顺利,醉得如同一堆烂泥,弟子轻而易举地就能或扛或背走他们。
只是到了连寤这里就有些难办了,他即使是睡过去了,手指微还紧紧地攥着姜昭的衣袖,弟子又不敢放肆,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姜昭。
姜昭顺着弟子的视线看向连寤的手指,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连寤的手背。
没有反应。
姜昭咬了咬下唇,试着将袖子从连寤的手心之中抽出来,微微用着力去掰连寤的手指。
感受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温热的触感,连寤睁不开眼,手却诚实地松开衣服,转而去抓住了姜昭的手,捏在手心无意识地摩挲着。
姜昭倒出人意料地没有下意识挣开他,反而就着这副模样,起身帮着弟子将连寤放在他背上,轻声细语地哄了两句,才哄得他微微松了力道,安静地伏在弟子身上。
趁着机会,姜昭迅速抽出自己的手,示意弟子离开。
乐疏站在她背后将整个事情尽收眼底,笑了笑:“殿下待连二公子有些不同。”
姜昭瞟她一眼,重新坐下,面色未因她的话发生什么改变:“可能是吧。”
她就知道。
乐疏得逞一笑,挨着姜昭坐下:“在畔归时我就看出来了,那时殿下便一个劲地躲着连二公子,没想到如今不是连二公子放弃,倒是殿下妥协了。”
“……我没有妥协。”姜昭垂着眼眸,正好掩住眼里的情绪,“你应该能想明白,无论是对连寤还是我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明白。”
乐疏反驳道,“殿下对连二公子心软了……不是吗?若是这段感情还没努力过便被否定了结局,那也不是一件好事。殿下曾劝慰唐公子,世间情爱万千,各有各的无奈,钟意就好。就这段感情而言,它不该还未开始就被否定。”
“……”
姜昭无话反驳,沉默良久,没有看她,乐疏也没在说话,安静地坐在姜昭身旁。姜昭望着桌上的残羹出神了半晌,忽然自嘲一笑:“我在世间存活这么久,每一次睁眼,都是为了寻找历代的帝王。其间所遇诸人,像连寤这般情况的也不在少数,我都能淡然待之。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连寤呢?”
月色从窗外洒进来,屋里烛火轻巧地跳跃着,在姜昭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照得她的双眼有些泛酸。
乐疏无法准确地回答她的问题,在脑海之中回顾了一路以来她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事情,犹豫半晌,才试探着开口。
“或许因为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所以从未想要在你这里得到什么,只是单纯的喜欢,就够他为之奋斗了。”
乐疏的睫毛颤了颤,眸子里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再或者,是殿下过的匆匆忙忙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试图带你参与人间。”
“若都不是,也就只有命中注定这一说法了。”
见姜昭抿着唇久久地不吭声,乐疏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姜昭,“殿下知道连二公子的幻境吗?属下觉得,像连二公子这种,越是什么都不缺的人,越是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法放手。”
不是她骇人听闻,夸大事实。
连寤对姜昭的心思,若真到了最后姜昭离开他的时候,指不定他真的就会如幻境之中所展现的那般,变得疯魔。
……
连寤再次清醒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昨日夜里醉酒的余韵还在,大脑还有些微微昏涨,他素来不怎么饮酒,昨夜更是头一次饮了这么多酒,如今难受得紧。
他已经不在昨晚见着姜昭的楼阁里了,这是他平日里住的院子,应该是姜昭昨晚安排了将他们一一送回了各自的院子。
连寤躺在床上,刚刚翻了个身想要从床上坐起,门外一直守着他的方许立即跑了进来,细心地将他扶起后,连忙又去桌上为他倒了杯已经微微有些变凉的茶。
“公子醒了?”方许将手中的茶递给他,“殿下他们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微凉的茶水下肚,连寤一次性直接喝完了一杯,才让自己稍微轻松了些,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是有点有气无力:“……等我?”
“是啊。”方许从他手中接过已经空了的杯子,指了指桌上已经由他收拾好的连寤的行李,“殿下说你们今日就要启程返回南陆了,让我等公子醒了就带你去海棠林,其他几位说是已经去了。”
“!”
连寤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有些急迫,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往地下踩,“怎么不早些唤我?”
方许立即跟在他身后,迅速整理被子,“是殿下说公子你昨晚酒饮的有些多,叮嘱我不要叫你,让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