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空气中混着绿草的清香,让人都清爽不少,连带着心情都能跟着愉悦一点。
姜昭站在树下,轻轻靠在树干上,抬眼看向在村人坟前跪了半晚上仍然没有起身的林元道:“天亮了,我们该走了。”
林元已经重新打理了头发,换了身衣服,虽然依旧是竹青色,原本黑色腰封却换成了灰色。听见姜昭的话,他又重重地向着村人们磕了几个头。
他确实该跟着姜昭。
即使他的修为已经达到风五境,但势单力薄,对方身边不知多少有高手,如果独自去报仇,会远远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只有听张婆婆的话,先跟着姜昭,等到对方以为他真的已经死透了,他就可以回来了,再借助姜家的力量报仇。
林元垂着脑袋,紧握双拳。
他一定可以报仇。
“走了。”
姜昭再次喊他,将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他顺着姜昭的话起身,掸去衣服上不小心粘上的泥土,转身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后面,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手腕处又传来微微的刺痛感,姜昭边走边低头,轻轻掀开覆盖在右手手腕处的布料,五颗红色的星星一闪而过。她偏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林元,嘴角忽然莫名露出淡淡的笑容。
时间还不急,他们一路向着南都城门慢慢悠悠地晃过去,等到了指定的地方,该来的人都来了。
城门口停放着一辆不小的马车,周围零零散散的站了大约有五六个人。
姜昭似乎是没料到这些人来的这么早,以为自己慢慢悠悠地耽误了时间,急忙抬头看天色,看见太阳还没有到头顶,才松了口气带着林元过去。
连寻瞧见她,带着人过来朝她一拜,行了平辈礼,温声道:“姜二姑娘。”
姜昭回道:“连家主。”
与连寻早已知情的淡定不同,连寤明显对这么快就再一次见到姜昭而感到非常震惊,看着与自己的兄长一起走过来的姜昭,顶着唐远安揶揄的目光下他缓缓发问:“姜姑娘与我们同行?”
姜城主那般……气魄的人,会让自己的妹妹来为南陆做事?
“是呀。”姜昭指着自己笑道,“我就是你们正在等的那位受南陆国君的雇佣帮南陆皇室寻找闻星令的人。”
“还有这位。”她向左边移了移,将林元完完整整的露出来,“跟我一起的伙伴,林元。”
林元偏头看了眼姜昭,顺着她的话微微上前一步向几人俯身行了礼。
连寤向林元回礼:“在下连寤。”
唐远安瞧见这情况也几步跨到连寤身边笑嘻嘻地朝着姜昭二人一拜:“我叫唐远安,久闻姑娘大名。”
他的后面还跟着位姑娘,穿着浅蓝色的衣裳,发间戴了支兰花样式的珠钗,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举一动都显得温婉可亲,说话时也是温温柔柔的,“我是宋清华,会些医术。”
连寻与宋清业站在几人身后,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终于可以出发了。
“人到齐了。”
连寻道,“我与清业都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只能送你们到此了。”
连寻和宋清业将几人送上马车,林元的心情尚未完全从昨晚的事情里恢复过来,还不太能习惯与这么多人待在一处,别别扭扭站在车下。
姜昭能体谅他此时的心情,让他独自去外面驾车。
宋清业牵着宋清华将她送上马车,嘱咐道:“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好。”宋清华笑着答应他,抬眼时望见连寻望过来的视线,他现在宋清业后面,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她不自觉地别来眼神,面庞染上淡淡的红色,急急忙忙地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惹来姜昭莫名其妙的一眼。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宋清业才退回到连寻身边,望着远去的马车,轻轻撞了撞连寻的肩,笑道:“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让人走了啊?这一去不知道得多久呢。”
连寻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宋清业:“我就是以为你听到这消息会进宫求个赐婚把我妹妹留下来呢,以她对你的情意,也不会说什么拒婚不想嫁什么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就放人去了。”
连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离城门越来越远的马车,道:“清华虽然性子温柔,但是一直都不太愿意一辈子只局限于这南都城内,我何必拦着她。”
似乎又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他笑了笑,右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香囊:“等到她想安定下来了,用不着你帮我,三书六礼,我自然会娶她回家。”
宋清业笑着揽住连寻的肩,赞同点头,“说得好。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齐心协力去找一找那些潜入南陆的他国探子吧。可有的忙。”
……
马车里,姜昭靠在车壁上,抬手用袖子掩住嘴小声地打了个哈欠,昨晚跟着林元一起下葬村子里的人一整晚都没有闭眼,如今环境一放松,马车又有些轻微的晃动,她的困意一下就上来了。
她偏头透过帘子隐隐约约瞧见林元在外面驾车的身影,有些担心他是否也困意上头,但是想起他如今需要独处的状态,还是将让他进来的话压了回去。
恍惚间,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她好像没有听清楚唐远安告诉林元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儿,耸了耸鼻子,问道:“我们这是先去哪儿?”
“先去隶属南陆又与东连交界处祈安城。”连寤回答她,“《裕朝开国录》中记载裕朝的开国皇帝曾经在祈安城遇见过一位姓赵的姑娘,从这到他称帝这一时间段里,这位姑娘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他与这位姑娘曾在祈安城生活过一段时间,祈安城也因此在裕朝时一直保持繁华,去那里应该会有些线索。”
姜昭眨眨眼,有些疑惑地歪头:“姑娘?”
连寤点头,唐远安凑过来接着连寤的话说:“是啊,闻星令的传言出来后就有人推测这位姑娘就是揽星间的圣女,找到圣女就能找到闻星令一统天下,找到闻星令就能找到圣女得到永生。据说饮下圣女的血就能永生。”
“永生。”姜昭嘴里琢磨着这两个字,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眼泪,她颇为无语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只要一口血就得永生,那天下还不乱了套了。”
宋清华看着她困倦的模样失笑道:“是不太现实,估计也只是为了激励人去寻找闻星令而故意传出来的谣言。”
“嗯。”姜昭对着宋清华点头,挪动身子坐的又离她近了点,“看看这些人还想放人圣女的血,啧啧啧,叛忍,就算圣女真如传闻中那样不老不死,天下的姑娘这么多,他们怎么能知道哪个姑娘就是圣女,难不成书上还有记载啊?”
“诶~”
唐远安又兴冲冲地凑过来,摇头晃脑道,“真是不巧,还真的有。”
姜昭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安安静静坐着的连寤寻求答案。
对上她的视线,连寤先是一愣,然后又轻轻点了点头,“《裕朝开国录》中记载了,这位姑娘姓赵,喜欢穿一身红色的衣裳,右手手腕处还有胎记。”
连寤的话说到一半姜昭就开始盯着脚下的木板皱着眉头,等到连寤话一说完,她立即就有些憋不住了:“这写这《裕朝开国录》的人知道的也太多了,连人家穿什么衣服,哪里有胎记都知道,写的时候也不怕被……看我干什么?”
姜昭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敏锐地感觉到几道目光移到了她身上,看着她身上的红色衣裳若有所思。
姜昭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无奈地瘪了瘪嘴,困意都消散不少,道:“你们不会‘饥不择食’地觉得我是圣女吧?”
“天下穿红衣的又不止我一个,北御三公主还天天穿红衣呢,更何况我姓姜。”她无语地开口解释,又利落掀开右手手腕处的布料,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干干净净,让连寤下意识偏了头,“看吧,我没有胎记。我要是圣女,我还用跟着你们找闻星令?”
宋清华替她顺毛道:“是,你不是。”
唐远安往后一仰,轻轻靠在车壁上,笑道:“没办法,昨晚看了一晚上的《裕朝开国录》,那会儿在城门看见姑娘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一想起书里的内容,下意识就想到你这身了。”
他顿了顿,想起她刚才嘀咕的话,为表歉意,又解释道,“听说写这本书的人是裕朝开国皇帝裕安帝身边的近卫。裕安帝年老之时曾花重金让人做了数件精美的红衣送到了揽星间下的海棠山,又在病中呢喃过‘赵姑娘’三个字,裕安帝驾崩后,近卫就将一些与裕安帝一起的回忆写了下来,才有了这本《裕朝开国录》。”
姜昭闭着眼,将头轻轻靠在后面车壁上,抿着嘴笑了,“真是闲得……”
又小声嘀咕两句:“连人生病时的话都知道,说不定是编的。”
唐远安耸肩道:“我对裕朝的事了解不多。”
他向右偏轻轻靠了靠连寤,“寐之知道的比我多一些。”
姜昭闻言,眼珠子一转,直直地盯着连寤,转开话题,好奇道:“寐之?是你的字吗?”
“嗯。”连寤回答,对上姜昭的目光,一不小心又悄悄红了耳根,“寤寐求之的寐之。”
姜昭附和着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有字,就叫昭昭。”
她立即顺势与人聊了些别的,好不容易等到车里暂时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姜昭的困意再次涌上来,又悄悄打了个哈欠,轻轻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脑袋一偏,轻轻落在宋清华的肩上。
姜昭熟睡后,唐远安悄悄凑近连寤耳边,笑得一脸揶揄,轻声道:“不像你啊?今天怎么不嫌别人话多啊?人家问什么你答什么。昨天对我怎么就不一样?”
连寤颤了颤瞳孔,被人戳中一点小心思,耳根处的红色大有蔓延上脸庞的趋势。
他偏头瞪唐远安一眼,别过头去,视线偷偷落在姜昭身上,见人没醒才悄悄松了口气。
低声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姜昭与他第一次的见面太让人印象深刻,他实在好奇,他心中那点让人抓心挠肝的小心思,是不是就是话本子里说的一见钟情。
噗。
他这副模样。
唐远安和宋清华悄悄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