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前脚刚走,唐远安后脚就进来。
这人并不是一个人回来找他的,身后还跟了位漂亮的紫衣姑娘,连寤认得,是刚才他们口中的文竹姑娘,眼眶泛红,明显是刚刚哭过一场。
“哟。”唐远安迅速打量了他一眼,确认他没什事后轻轻往屏风上一靠,往一楼处看了眼那一道一闪而过的红色的身影,调笑道,“我可才出去一会儿啊,刚才那位姑娘是谁呀?是位修行者吧,竟然看不出她的境界。”
连寤不想理他,十分无奈,又不能反驳他说他些什么。朝着唐远安身后的文竹姑娘微微点头示意,瞥了眼一脸笑意的唐远安,无奈道,“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
连寤言罢,抬脚就往楼下走,唐远安拉着文竹急哄哄地跟上他,不死心地扒着他问:“是谁啊?我看见你们两个说话了。你告诉我呗,哦……你不会还不知道人家姑娘的名字吧?”
他笑嘻嘻地凑上去,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放过你的样子。
连寤不得不停下脚步,偏头看着一脸期待等着他开口的唐远安,道:“姜昭。梧城姜家的二姑娘。”
“啊?”唐远安有一瞬间的呆愣,见连寤摇头离开,已经准备下楼了,又急急忙忙地带着文竹跟了上去。
“姜二姑娘?那个不怎么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姜昭吗?她跟你说了什么啊?”
“诶诶诶,你别走那么快嘛,告诉我呗。”
“那这姑娘是个天才啊,小小年纪如此修为。”
“诶呀,你慢点啊。”
文竹还有一场舞蹈要上台表演,不能再耽误时间,只能将两人送到讨乐居门口。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街道上四处都已经点起了灯,一片通明,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连寤留给唐远安与文竹二人独处的时间,站在离他们两人稍微有些距离的角落里,四处环望一圈后,又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发呆。
“那你以后记得,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文竹靠在唐远安怀里,双手环着唐远安的腰,声音依旧还带了点哭腔,“关于你的事,我一点也不想最后一个知道。”
“好。”唐远安的手摸着文竹的脑袋,放柔了声音,温和道,“那我们约好了,彼此有事都不瞒着对方。”
“嗤。”
文竹笑开,从唐远安的怀里退出来,明明眼角都还挂着泪水,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那我等你回来。”
唐远安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带着连寤一步三回头向她挥着手走了。
文竹就站在原地,低低叹息,抿着嘴一直看着唐远安离去的背影,直到讨乐居的姑娘出来叫她。
路上。
连寤偏头问他:“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唐远安笑了笑,抬头看了眼悬挂在高空的一轮明月,满心都是对明天的期望,“放心吧,等我回来,成了她喜欢的大英雄,我一定让她答应嫁给我。”
说着,他眼睛一亮,兴冲冲道,“然后唐府就会有位少夫人,再有小公子或者小姑娘。”
“嘿嘿。小公子嘛,就要像我这样俊俏,小姑娘嘛,要像文竹那样好看。能不能修行都不重要。”
连寤小声唾弃:“自恋。”
唐远安不反驳,笑呵呵接着说,“啧,我爹娘也会开心。”
“可惜她现在不愿意让她把她接出来,想要继续跳舞。不过没关系,等我一回来,我就去提亲。”
他走在连寤前面,背着手一蹦一跳的,像是把酒喝多了,虽然来讨乐居之前他也确实喝了点,絮絮叨叨地一直说个不停。
连寤也打断不了他的话,安安静静地听着,任由月光投下来拉长他们的影子。
南都城外有一处没有名字的小村子,离城不远,人口不多,村子里的人平日里除了做些农活外,还会进城找些活计。
林元今天一天都觉得心里有点不安,连带着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做完了讨乐居里的活,踩着关城门的点出了南都,却越往村子的方向走心里就越慌。
心急之下,他手中捏诀,周身忽然泛起棕色的灵力,脚下生风,整个人踏风而行。
越靠近村庄,那种不安感就越强烈,他紧紧抿着嘴,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
迎接他的是火红的一片。
不可置信。
整个村子都被烧了。
林元呆愣在原地。
热、烫。
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
热气熏烤着林元整个人,他满脸惊慌,跌跌撞撞地不断去探地上每一个人的脉搏鼻息。
村口的心热话多的李大爷,一心想要给他介绍一位姑娘的孙姑姑,隔壁家那位才八岁的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以及那位带他死里逃生又将他养大的张婆婆。
他每个人都细细查探,无一幸免,无一存活,全部死亡。
茫然过后是铺天盖地的崩溃。
他跪在地上抱着张婆婆的尸体,竹青色的衣角染上红色,无助地张了张嘴,眼里突然迸发了强烈的恨意,直直盯着角落里逐渐走出来的人影。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那个身影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孩童散落的耍货随手摇晃两下,与林元对视,“我们又见面了,弟弟。”
林元瞳孔一颤,眼眶发红,紧紧地盯着他,声音如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啧……是啊。”来人摊手笑道,忽然嘴角一沉,神色冷漠,“可是母亲忘不了你,她一心想找回被她丢下的小儿子,都快忘了她还有个长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起身看了看周围的尸体,又看向抱着老人尸体的弟弟,神情有点恍惚,后又染上一丝癫狂,指尖燃起棕色的光。
周遭的风似乎大了些,火焰与刚才比起来又壮大了不少,热气逼近,林元茫然地左右望了望。
“真可惜。”
那位男子忽转身,背对着林元,一步一步往外走着,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下辈子如果我们还是兄弟就好了。”
男人走出去,偏头看着火海逐渐涌向林元,闭了闭眼,挣扎片刻,跟着等在那里的护卫离开。
林元跪在原处,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喉咙干涩,鼻尖泛起强烈的酸意,眼前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该笑自己天真,还是该感慨对方突如其来的煽情,还是该带着恨意冲过去拼个你死我活。
他受村里人的恩情,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从孩童长成如今的模样。
当初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要一直保护他们来报答恩情,没想到最后害死他们的就是他自己。
他该怎么办?
他就是最大的罪人。
火势渐渐逼近,感受到越来越高的温度,林元仰头望天,觉得让这把火烧了自己,一了百了也不错。
大火顺着风势逼近,下一刻就要顺势再爬上他的衣角。
来不及反应。
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境力冲他而来。
大火被逼得让了路,让它径直到了林元周围,硬生生熄灭了他身边的大火,然后又逐渐蔓延开,压着那些仍旧想要靠近的火焰,同时也带给林元刺骨的寒意,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脚步声响起,林元抬头望去。
那位姑娘缓缓而来,带着热气的风吹拂着她红色的衣角,几乎要与周围的火融为一体,张扬又夺目。
姜昭右手食指随意勾着一块玉佩,她背着手慢悠悠晃到林元面前,低头对上他的目光道:“不起来,在等死?”
她双手背在后面,微微弯着腰直直地盯着他。
林元也盯着她,泪水还挂在脸上,似乎是在思考这位突然出现这里的姑娘的身份,微微偏头,错开姜昭的眼神,低声道:“姑娘不必多管闲事。”
“那可不行。”姜昭低头看着他怀里的妇人道,“我受这位夫人委托,一定要让你跟着我离开南都一段时间。”
“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她伸手将手里的玉佩送到林元面前晃了晃,“这个东西你应该相信吧。”
那枚雪白的玉佩做工精美,牡丹花瓣围着的地方,刻着一个隽秀的‘林’字。
林元眼睛睁大,伸手迅速将玉佩夺过,再三确认,涩声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怀里这位夫人给的,害怕你不信,让我当信物用的。”姜昭直起身子,环望了一眼周围,低头看着他道,“那么,你是要跟着我走?还是在知道了这些人为了让你活下去宁愿死也不肯开口说出你的行踪之后仍然要寻死?”
一晚上变故太多,林元脑子还有些混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
“可是你不走也得走。”姜昭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是个有原则的人,答应了别人的委托,不能失约。”
她上前一步道:“这位夫人说,你属风,十六岁时练出自己的武器,如今是风五境,说我如果带着你也会让自己出门时多重保障。”
“你修为确实不错,境力也淳厚。”姜昭看着他,“这样吧,如果我们回来之后你想要报仇,我一定全力帮助你。”
林元紧紧握住手里的玉佩,低着头看着张婆婆的尸体一言不发,姜昭也不急着催他,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等他思考。
良久,他低着头问:“那你又是谁?”
姜昭笑道:“姜昭。连贾周姜的姜。”
姜昭蹲下身子与林元平视,伸出手再一次向林元发出邀请,笑道:“跟我走,好不好?”
有水珠突然从黑茫茫的天空落下,不消片刻就淅淅沥沥,砸在林元脸上,让他清醒不少,也使得原本就被姜昭压制的火焰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小,逐渐被浇灭。
或许是相信了姜昭可以帮他报仇的话,以及姜家确实不容小觑的实力。
他望着姜昭的眼睛,终于松了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