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国度里,有一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自华青衣那个时代传承而来的。
一个男人见到心仪的女子,总是不自觉的会开始幻想二人未来的蓝图。
那幅图里,会有他们两人,会有一个温馨的房屋,会有他们可爱的孩子。
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刻,都难免的会想见这幅幸福洋溢的画面。
许多时候,人们的欲望很复杂。
但是这种时候,却又出奇的简单,而一致。
这个时代,似乎已经习惯了表露爱意。
对于华青衣那个时代不好宣诸于口的爱情,总是表露的很轻易。
倒不是坏事,因为时代太快,若是不再表露的快些,那个心爱的人儿就没了行踪。
华青衣不善表达他的情感。
如何形容这“不善”的程度的话,大概就是他从未对张春华说过“爱”这个字的程度吧。
明明两人都已经是法定的夫妻了,这算得上是有些奇怪吧。
但是他也有些自己的方式去表达这些。
那就是,在他曾描绘过的未来蓝图上,添上了张春华的身影。
至少,在添上那个纤细的人儿之时,华青衣是真的打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他也确实一直是这般做的。
因为那是他对自己立下的承诺,从为张春华戴上戒指的那天开始,在心里默默立下的承诺。
华青衣从不认为他会做一个违背誓言的人。
老头子的教导,不会教出那么差劲的人。
可是吧,总有意外之事发生的时候,总有那么些人力难违的意外事件就这么突然的出现。
在那个地下实验室,与老头子约定的那些事。
给华青衣原本用幸福描绘满当的蓝图上,擦去了重要的一笔。
擦去了,他自己。
华青衣选择了以前他自己从未选过的选项。
一个故事,再好或是再坏。
总该有一个结尾才对的。
好的故事,该当在它还能够吸引人的时候结束,不该在漫长的枯燥乏味的日常中磨灭掉读者的兴趣。
坏的故事,也至少该在还不那么讨人厌的时候结束掉它自己短暂的生命,这样还能留下一点好的印象。
知情人在偶尔提及之时,可能会这么说一句。
“啊,那个故事啊,挺无趣的,但是吧,至少还挺知趣的。”
话是这么说。
那副幸福的蓝图,虽然没了他的身影。
但也还是华青衣用心描绘过的画面,哪怕连他自己都可能不在了,他也还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真的会出现这样一个画面。
有他心爱的女子,有个温馨的家。
哪怕没有他。
所以,刚下飞机。
华青衣就上了不知道是不是过来接他的郑建的车。
几日不见郑建还是那副什么时候都随意之极的模样。
这个人,就算是说着些要对付他的话的时候,也是这幅随意的模样。
看似凡事不萦于心,其实也可能是事事都入心,看的多了,便倦了。
这样的人,老头子算一个,只是老头子更圆滑些,不似郑建这般气质凸显。
“那个你托我帮打听的人,我找着了,本来准备联系你的,谁知道你跟失踪了似的,要不是得了点内部消息,我都以为你自个儿先给自个儿玩消失了呢。”
语气还是那么没点正经的样子。
“嗯。”
华青衣简单的答了声。
算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
以郑建的说话方式,不可能是无意间漏掉了老头子相关的信息。
既然没说出来,想来肯定就是在等待着他的一些反应吧。
华青衣和郑建打交道这么久,难得的看穿了一回这人的想法。
看来信息方面的优势确实很重要。
以前他总觉得郑建这人说话云里雾里,摸不清来路,想来就是因为同他如今这般,知道的信息更多的缘故吧。
老头子的消息,是华青衣临去之时托付的事情。
当时自然是没料到,他竟然能够在收到郑建的消息之前就见到本人。
眼下对于这些滞后的信息,自然是没了兴趣,于是便想起些自己的事来。
那副没有他自己的蓝图,他还能为之做些什么呢?
“不过我也是聪明的很,正好借着机会和别人说了我已经给你弄消失了,这不,那边就说呀,光你说没用,我们得检查检查。你说这事整的,就这么恰好,又收到了你就要回来的消息,这不分分钟就要被打脸的节奏嘛,所以我就…嘿!”
郑建嘴里七七八八的说个没停,却还有些多余的精力看了一眼后排的华青衣。
侧着头,看着窗外。
郑建平心而论,哪怕是同为男人,华青衣的侧脸也是很能吸引目光的。
难怪总能得到那些异性的青睐。
不过他也不差吧!
老郑家的基因还是靠得住的啊,看老爷子都那岁数了还能看的过眼就知道了。
以前他和华青衣打交道,虽然有些深度不至于让他一眼就看到底,但也就是一般的程度,和那些老爷子人精们不能比。
只是今天,从华青衣默不作声的就上了他的车开始,到听到他的话都没什么反应,这个人身上似乎被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迷雾。
叫他看不真切里面的真实。
“财产过继需要做些什么手续吗?”
华青衣突然出声说了句。
打断了郑建越来越小声的嘀咕。
让郑建都愣了一下。
华青衣这么主动找他说话可真有点稀奇!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还作态的看了车窗外一眼,表达着这个意思。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华青衣没搭理他才作罢。
“财产过继…?”
郑建复述了一遍。
怎么华青衣突然问起这些东西来了?
而且还是这种状态下。
“这个我不专业啊,不过我倒是能给你介绍点专业的人就是了,怎么着?想好了准备消失了,这是安排着后事呢?”
开玩笑一般的口吻,调笑了句。
刚才他并没有乱说,那头确实是要做些“检查”之类的事情。
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几天后。
所以,郑建还有些时间来安排华青衣的去路。
只是像电视剧里大反派那种直来直去的威胁他实在是不喜欢,因为那不就显得他像是什么大反派了吗?
虽然他立志做一个坏人,但是坏人不代表就要当什么大反派啊。
他可还要脚踩七色云彩,身披金甲圣衣去迎娶他的意中人呢!
要成了大反派的话,那不是很有违和感了吗?
就这么在话里无意的提起,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倒不是什么顾虑他人的做法,单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不那么“大反派”的做法罢了。
“嗯。”
出乎意料的,华青衣轻声做了答复。
那个不该在这时候出现才是的答复。
“哎!那可好!既然你都这么定了,那咱们也别绕路了,直接带你找那专业的人去呗!”
郑建嘴里还在随意的调笑,眼里却是带上了其他的色彩。
就连郑建自己也知道,他提出的是怎样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人,终究还是群居的动物。
而他要做的,就是斩断华青衣和人群之间的所有联系。
华青衣认识的人,做过的事,甚至存在过的证明,都会被他一一摸除。
虽然就算对于郑建而言,这么些事情也算得上难度不小,但是相对于那个医治的承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他的心里之所以还有些过意不去…当然,他并不会这么承认。
多半还是因为出于对华青衣的不忍。
如果华青衣只是一个陌生人,郑建可没什么天下大同的理想,他信奉的是曹操曹老板的“杀一人可安天下,杀之”。
甚至还要过分一些,因为郑建可不管什么天下,他只管他自己。
只是,华青衣不是一个陌生人。
起码,是一个和他同居过一段时日,有过接触的陌生人。
所以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抗拒。
如今华青衣既然不否认,郑建便就随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方向调转,真往那“专业的人”那里开过去。
如果华青衣反悔的话,他当然就可以嘲笑一番,借此取乐。
但如果不反悔的话,那不就是正好?
这都送到碗里来了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咋的?
正好…吧?
…
“合作愉快!华!你真是我见过最爽快的东方人!”
罗素先生爽朗的笑声,这个房间都有些装不下,连外头的保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要不是事前交代过不管怎样他们都不能进入那个房间,现在出于职业操守还是要进去问问情况的。
虽然笑不是哭,但也不是没有被胁迫了之后用笑声来示警的先例在,不稀奇。
房间里,先生正脱下手上的医用手套。
听着罗素先生的笑声,头都没回,专注的做着自己的清理工作。
接触了那些东西,不仅是要清洗,甚至一会儿还要去做一次彻底的消毒才行。
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周围人的安全。
这点小事,罗素先生丝毫没有介意。
闻着空气中还浓郁着的药香,看着那已经装瓶的药丸,只觉得浑身都有些飘飘然,有种已经重回年轻时代的感觉。
“这太神奇了!要不是你不喜欢,我肯定要让海勒进来看看,他花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做到了!华!你真是一个能给人带来惊奇的男人!”
赞誉不绝于口,罗素先生的情绪异常高涨。
没敢触碰那些各式各样的用具,因为上面可能还残留着一些东西。
看着先生都还需要清理,他就能够知道那些东西的恐怖。
在这个时刻,罗素先生没有半点冒险的想法。
“这些就是你们国度的草药吗?简直是太让我感到意外了!我发誓,今天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些东西!就像我之前学说你们的语言一样。”
说着话,清了清嗓子。
“你…好…”
说了句简单的先生的母语。
音还算准,就是不在调上。
如果不是几乎所有异邦人学会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先生都可能听不懂罗素先生是在说些什么。
“哈哈!华!你看我说的怎么样?那个语言老师花了我不少钱!如果教的不好,我就炒了他!”
看来罗素先生的情绪确实非常高,不然不会突然说这么些无关的事情,与他一贯地形象不符。
不过先生不以为意。
面对着那些药,只是话多了一点,在他见过的人里面,已经算是很有自持力的。
“很不错。”
还是出言评价了一下。
为了那个无辜的“语言老师”,不至于真的被“炒”了。
罗素先生在别人面前可就不一定像是在他面前这般友善了。
“哈哈!我就知道!我还是很有语言天赋的!”
说不好,就是老师教的不好。
说得好,就是自己有语言天赋。
这话放旁人来说,肯定得被人笑话。
可是,如果说这话的人是通吃黑白两道的罗素先生。
那么还敢笑的人,其实就只剩下了先生一人。
“很有趣。”
先生终于做完了自己的清理工作,这里剩下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罗素先生会安排人来做。
至于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华!这些药,时限有多长?”
铺垫了那么些,罗素先生终于问到了主题上。
“你知道的,上一次你的药,我没有赶上,所以对于相关的事情,反而不如那些老不死的清楚,与其去问他们,然后被嘲笑土包子,我还不如直接问你。”
耸了耸肩。
罗素先生是个很会做人的人。
知道如何不让人反感的开口发问。
“五十年。”
所以先生很爽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为了符合罗素先生对他“爽快”的评价。
如果这个评价被那些药里做过“贡献”的人听到一定非常讽刺。
“五十年…五十年!”
罗素先生的情绪似乎更加的高涨起来。
肉眼可见的,嘴唇都开始有些抖动。
先生相信,就算是现在把最绝色的美人放到他面前,他都可能不会多看一眼。
因为罗素先生现在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些透明小瓶里的药。
一个透明小瓶里,只装了那么小小的一颗。
如果是些什么其他的药,罗素先生或许会说。
“这是可耻的浪费!这么大的瓶子,怎么能够就装这么一点儿!”
当然,瓶子并没有那么大。
不过,现在装的是这些药。
罗素先生想说的话,其实就只剩下了一句。
“这么神奇的药,用这种瓶子装,实在是太糟蹋了!”
那瓶子里装的,不仅是药。
更是他未来五十年的,蓝图!
这个医生来自一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