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是和老头子一起坐车离开的。
总算是不用继续体验那种在密闭空间里保持饥饿的感受了。
能够舒坦些,没多少人会刻意的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华青衣也是如此。
来到这个时代,时间已然不短。
他也算是坐过不少好车了,不过这一辆的奢华程度还是他生平仅见。
老头子是见惯了大风大雨的人,自然没什么神色波动,华青衣终究还是心理年龄年轻了些,没能掩饰住眼底的那一丝震撼。
不巧的是,这点神情变化,没能逃过那个叫做“罗素先生”的中年男人的眼睛。
所以,一路上都在拉着华青衣聊些各种各样的话题。
人善被人欺。
人年轻,涉世不深,也是很容易被欺负的啊。
华青衣知道自己说出的任何话,都有可能成为这个表面憨厚的精明商人揣度他身份的依据。
却也不好没有礼貌的对他不予理睬。
终究还是坐着别人的车。
老头子对此没什么打断的意思,一路上都沉默着看着窗外那些并不如何靓丽的风景。
在结束了那些谈话之后,老头子就不再笑了。
假笑,也没有了。
一路应付着“罗素先生”的言语打探,看着窗外逐渐高耸起来的建筑,总算是回到了熟悉的城市之中。
这般说起来有些奇怪。
华青衣来到这座城市也不过才不到一天,只是相比起那座让他感觉有些冰冷的实验室而言,这座如今已然没什么人烟的城市都要有温度的多。
因为老头子没有承担起中间介绍的职责,所以华青衣和“罗素先生”并没有能够将话题进行的多深入。
多半时候都是“罗素先生”在旁敲侧击的打探着他的来处。
华青衣也能够察觉的出来,这位“罗素先生”对于他的兴趣,不如说是对于老头子的兴趣。
说话之际,余光总是时刻保持在一旁的老头子身上。
老头子没有介绍,而这位“罗素先生”也没有详细自我介绍的意思。
是以华青衣只能通过那座实验室里的人们对待这位“罗素先生”的恭敬态度推测出这可能是一个推动老头子那些计划的重要人物。
那么,对于老头子这样的态度也就能够解释了。
毕竟。
如老头子所说的一般。
有多少人能真切的面对着长生药而不动心呢?
哪怕…哪怕是残缺版的。
而老头子,就是那个唯一能提供给这些人那个选项的人。
这种态度,不奇怪。
路过华青衣偷偷爬上那辆大卡车的医院附近的时候,他是想了想要不要去徐维拉家里作下道别。
不过看了看这车里的几人,无论是谁,都不好这么过去。
他的事情,实在是不愿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了。
于是作罢。
总算是到了机场,“罗素先生”亲自送华青衣下了车。
热情洋溢的笑着,依依惜别,似乎两人之间的感情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升华到了这种地步一般。
那位称职的司机已经早早的等在车外,等到“罗素先生”和华青衣终于说完了话,道完了别。
看着华青衣转身向着机场里面正快步迎出来的几个同样东方面孔的人走去,才凑去了“罗素先生”的耳旁。
小声的说了句。
“是那边官面上的人。”
“罗素先生”面色不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车里,老头子没有跟着华青衣一起离开。
也没有下来送上一程的意思。
还是那个姿势看着窗外,不知是看着些什么出了神。
直到罗素先生重新坐回了车里,“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才转过了头来。
“看来,这次我们要提前交货了。”
平淡的说了句。
对面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发问的罗素先生,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僵住了。
连车重新发动起来都没有察觉到。
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了神来,眼睛慢慢的瞪大,脸上的神情崩坏,再也保持不了那般平静的神色。
却还是保持着沉默。
嘴唇喏嗫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
“华先生…刚才那位是…?”
迎过来的人是个熟面孔,上次那个载华青衣过去皇后区的司机,曾毅。
带着几个同样是东方面孔的人等在这里,刚才那位“罗素先生”送华青衣下车的情形,自然是不可能没有看到。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眼里已经带上了些不信任的神色。
作为刚收到的任务,找到这个叫做华青衣的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这么快就能够完成,当然是一件好事。
但是,如果他们要找的这个人是和那个大商人罗素先生一起出现的话,这事情就有些微妙了。
这在曾毅想来,无论如何都凑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刚才竟然还那么热切的道别。
如果两人之间有些更深的联系,他就不得不将这件事情进行上报了。
毕竟那位罗素先生作为一个重量级的大商人,是有动机做出收买他国重要人员的事情的。
虽然据消息里说,这个叫做华青衣的人这次过来的任务并不是多么机密的那种,也是因此,曾毅如今才能好声好气的和华青衣说着话。
而不是直接代为扣押,开始审讯。
“是…罗素先生。”
华青衣回答的有些迟疑。
倒不是他心中有鬼,而是他花费了那么一瞬间想了想那位“罗素先生”告知他的,到底是不是本名。
随即想到,在老头子的面前,应该不会有这种可能,才跟上了后半句。
这句不太确定的答复,让曾毅明显的皱了皱眉。
不过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单单的怀疑不能真的就把别人当成有罪来看待,没有多说些什么。
“哦,对了,这是这里过来要带回去的东西,是交给你们对吧?”
华青衣从怀中摸出一串密封完好的真空试管。
里边都装着一些粗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乳白色液体。
但是每个试管上贴着的不同标识,又像是在说明着这些东西相互之间完全不同。
这些病毒,自然不可能由华青衣这么大摇大摆的坐飞机带回去。
除非这座机场里的所有安检人员都是傻子,不然随便想想就能明白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事前说好是由这边安排人接收了,从另外的渠道送回去。
至于是什么渠道,华青衣没多问,因为没兴趣知道。
“…”
在看见那一串试管的第一眼,曾毅就惊的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这人怎么回事!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随意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
都来不及确认,一把接过去,收进了身后一人拿过来的黑色密码箱里。
关上了密码箱之后,才想起确认一下周围的人群,是不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正在观察这边。
华青衣看着曾毅这样,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了过来其中缘由。
以他的五感,哪里可能出现被人窥视而不自知的情况。
刚才压根就没什么人在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倒是曾毅这么夸张的动作,引来了几道好奇的眼光。
不过巡视了一下,便又收了回去。
机场距离市里并没有多远。
从皇后区的情况来看,市里如今都没有多少人了,这机场里面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多少人来人往。
这特殊时期,除非真的信上帝,或是傻子才会长时间的在外面逗留。
“华青衣,这次任务的物品,我已确实收到,这些是你回去会用到的材料,我们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原本以为你可能会错过这一班飞机,没想到…”
曾毅巡视了一圈之后,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拿出来些材料递给了华青衣。
机票,护照之类的。
华青衣接过去,看了一眼。
是最近一班的飞机,他原本约定的时段。
“没想到我还能回来是吧。”
这么一句话,在华青衣嘴边绕了绕,还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是真的,差点就回不去了。
想起老头子说过的那些话,想起他最终做出的抉择。
再看着手里的这张机票。
一种有些荒谬的情绪在他心间升起。
他竟然时隔一千年,又见到了老头子。
而且还得知了他苏醒的真相。
甚至还做出了重要的选择。
这一切在这张机票面前显得有些太过虚幻,太过不现实,以至于让华青衣都有些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随即好笑的摇了摇头。
要真是梦,那倒是好了。
“华先生?是时间上有什么问题吗?在合理范围内,我们可以帮你改换另一个班次的飞机,如果你需要的话。”
曾毅突然问了句。
可能是华青衣这么有些神经质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论如何,这任务的物品是已经到手了。
不管这个叫做“华青衣”的人和那个罗素先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在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之前,都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因为那一串试管的面子,曾毅再开口的语气好了不少。
这转变让华青衣都有些没转过来弯。
“啊,哦,不用不用。”
——
后面的明天补,完了,养成习惯了…
——
有句诗词如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师父,此间我尚有些事情未了…”
“师父,去日苦多,既是已没了香火传承,我便一肩担之罢…”
“师父,若我就这般斩断了后世,那些原本后世之人岂不可怜?…”
“师父,…”
每一次这个孩子来到他面前,都是不一样的回答。
就宛如…
宛如是一个个有着那孩子记忆的他人一般。
不过这般推想,他是不信的,也不愿信。
若真是这般,那他此生忙碌,又是为了些什么。
但是这般问道,“我曾后悔过么”的,却还是头一遭。
摇摇头。
这般说却是不太明了,以前哪次又不是头一遭呢?
只是如这回一般…一般像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会说出的话,给他的感觉却是头一遭。
就好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那座茅屋之中。
这孩子读着书,遇着些不明之处,回过头来望着他问上一句。
“师父,此处何解?”
那眉眼里,全是那女子的模样。
总叫他有种是在同那女子相处的错觉。
世事沧桑巨变。
这仿佛眨眼之间,千载的岁月就已是成为了过往。
这孩子又一次来到他身前。
还是如过往的那些轮回一般情形,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他走不出去的迷宫。
攀爬医道之途经年,便是长生之药,他也制得出。
只是说道如何医好自己如今的状况,他一筹莫展。
就如这个孩子眼中的迷茫一般。
他和这个孩子,他们…终究都不是什么太上忘情的神仙啊…
这孩子面对抉择,做不到当机立断的肯定,是因为有诸多的顾虑。
可他自己又如何不是如此呢?
夏月白那丫头,当真有那般本事阻止他想做的事情吗?
是没有的吧。
他之所以默许了那丫头的折腾胡闹,多半也是在那丫头身上看见了他自己的影子吧。
碌碌此生,求而不得。
同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还有这孩子,那是救起这孩子的时候,没能征得这孩子的意愿。
待到要将那些东西重新取回来的时候,他总是不愿再次忽视这孩子的想法。
如是诸般缘由,可比最难解的病症都要让他烦心。
相较之下,让外面的那些人心甘情愿的聚集到一起为他的目的而前行这件事,反而不值一提。
事实上,他自己也明白。
他问这孩子如何选择,如何又不是在让这孩子替他做出选择呢?
也许说出来会好听些,是让这孩子自己选择之类的。
但是这孩子就算是过了一千年,在他眼中仍然只是个孩子啊。
与那年那书生抱着这孩子过来寻他之时,因被生父转交给一个生人,而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的模样,并没有如何差别。
但他却将这般沉重的抉择交到了这孩子的手里。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怀疑起,若是那时他再次强硬的帮这孩子做了决定,会不会对于这孩子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这孩子方才问起的那些缘由,早已没在他心中。
与那些无关,最终的抉择,其实还是在他自己。
他的心病,该如何医呢?
这个医生来自一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