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不死。
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曾幻想过的梦。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一个正常人,几乎所有的活动都源于对死亡的畏惧。
吃饭,是为了活下去。
睡眠,是为了活下去。
生病会看医生,口渴了会去喝水。
都是为了逃离死亡。
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正因为有对于死亡的恐惧,才有了一辈辈人的努力,推动了这个世界发展。
但是几乎没有多少人会将这个虚幻的梦当作一个现实可行的事情来谋划一些事情。
因为这些东西,距离常人,还是太过遥远了。
而且就算是一些距离这些事情不那么遥远的人,也并没有得到任何一个确切的答案。
自始皇帝派船出海求仙开始,一代代的皇权加身之人不乏其例。
也因此而在史书中留下万古骂名之人,同样不胜枚举。
华青衣以前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
相比起那些皇权在握的人,他的思考角度自然更为专业。
起码…是不会信什么修仙的。
若是将人比做一个完善的器械,器械运转自然是有使用寿命的。
这个使用寿命也会随中途可能出现的小毛病或是磨损而缩短。
身为一个医者,每日所做的事情,说直白一点,也不过是为这些器械做些维护,让其能够继续稳定的运转下去。
初学医道之时,华青衣天性未泯,思想跳脱。
听得老头子说起“下医治病,中医治人,上医养生”之说,也是问起过。
这上医养生,可有界限?
毕竟只是单说一个养生,让人只听得懂“哦,延年益寿”。
但是呢。
延多少年?
益多少寿?
不说的具体些,总感觉有些虚假。
就像是许多时候常听人说起的“必有重谢”一般。
多少为“重”呢?
而当时老头子的回答是。
“为师也不知。”
老头子是自认“上医”的,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也只能自承不知。
不是因为别的,单只是因为每人的寿数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而且,就算是上医。
也只能让人的寿命无限接近那既定的寿数而已。
生老病死。
这不是人的极限,而是医术的极限。
人到了年龄,体内的活性便会开始逐渐的流失。
在既有的医术下,这种情况是不可逆转的。
那时候,华青衣是这么相信的。
“我明天有点事,之后就不过来了。”
郑建抓着乱糟糟的头发,靠在窗边,看着外头一车车的运走一些可能感染的人。
下午的时候,社区里已经过来通知过了。
明天开始,可以有限度的出门散步,当然,前提是戴上口罩防止感染。
外头的那些正在上车的人,有些是因为体温异常被安排去治疗,有些是没什么大碍,但是自己觉得有大碍的,也一起去治疗。
反正不要钱。
便宜总有人会占。
“嗯。”
华青衣简单的应了声。
说起来,要是能出门了,应该去张家看看了。
回京这几天了,被关着还好说,能够出门了还不过去看看的话,不太好。
而且张春华的事情…
“哦,对了,你这里我怎么没看到发胶之类的东西,害我洗了头发都没法造型。”
郑建回过了头,煞有介事的说着。
华青衣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几天不用出门,华青衣还会好好的打理下自己,这郑建就不一样,衣服总是穿的松松垮垮就不说了,头发也一直都是乱糟糟的。
眼下竟然还抱怨起这些来了。
手里的书,翻过一页,默不作声。
“算了,看来你也是不用的,明天我出去自己想想办法吧。”
郑建见华青衣不出声,也不介意。
对着窗上的玻璃,扒拉了下头发,脑袋左右晃动了一下。
“还好底子不错,发型什么的都是添头了。”
对于他自己的形象看来还是很满意的。
照了一圈,外头的热闹也看腻了。
转过身两步又躺回了沙发上。
“我说啊。”
舒服的舒了口气,看了在看着书的华青衣一眼,挑起了话题。
“虽然有点摸不清你的来路,不过你这人还算是挺不错的,你看吧,你现在也有一个那张家小姑娘了,而且咱们现在也不能整什么一夫多妻的,要不…”
郑建脱了拖鞋,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
又像是正经的在说着事,又像是没事找事的瞎扯。
“要不另外的那姑娘就让给我吧。”
华青衣看着书,眼睛都懒得抬。
对于郑建口中的“那姑娘”,也就是那信上的“夏月白”,他是很有些好奇心的。
但是这些好奇心也仅止于那些两人可能有过的交集。
很多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超乎他的想象。
那些事情可能都要和那个叫做“夏月白”的姑娘见面了才能理清楚。
但是。
这不意味着华青衣对那素未相识的姑娘有什么想法。
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郑建这话说的,倒像是华青衣刻意抓着不放了一般。
这种玩笑话,没有回答的意义。
“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也懒得做,不过我看电视上挺多拿钱摆平这事儿的,要是你觉得钱能摆平的话,你说个数儿,我不带还价的,怎么样?”
郑建也是习惯了华青衣这么沉默的样子。
躺在沙发上,晃荡着二郎腿,随意的说着。
“就是那种,给你一千万,离开我的女人,那种,不知道你看没看那些电视…”
华青衣看着书,精神集中。
根据他这些日子以来,看过的一些书里的知识,他曾经拿到的一些东西,还需要验证一下。
一个有使用寿命的器械,应该如何延长它的寿命呢?
华青衣能想到的可能,不外乎两个方向。
一是哪个部件坏了换掉,这是西医的路子。
不过人很难找到自己适配的“部件”,这一点很麻烦。
而且还有更多的问题。
二是…
降低这器械的使用频率。
“…说起来也好笑,怎么我们这一家俩兄弟喜欢的姑娘,都喜欢你,我也是纳闷了,哎!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巧的很?”
郑建还在巴啦啦的说着。
从很多细节里头,华青衣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人的真实想法。
不出意外,也是这人故意要透露给他的想法。
郑建要离开自己这个医生,按他之前的说法,自然就是要去另一个医生的身边。
而结合其他一些信息,那个写信给他的叫做“夏月白”的姑娘,很可能就是那个医生。
可能是与自己有些交集,不过自己确实没了印象。
这郑建也是为着那姑娘的缘故与自己纠缠不清。
这几日的同居生活,实在是不怎么愉快。
华青衣沉默着,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
看来,快解放了。
…
明明都是快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
却还要被打发出来采购东西。
张春华对自家老妈的性子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超市里的人不多,毕竟这个节骨眼上了,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张素素那般的人。
开着玩笑就把自家姑娘打发出来买东西。
当然,也确实是家里的东西又吃完了。
按照张素素那个吃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看着空荡荡的货架,其实留给张春华的选择余地并没有那么多。
虽说在部队接管物资之后,京都里面的物资缺乏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也仅止于基本的需求。
比如,食物就基本是米面粮油,顶多加点肉蛋蔬菜。
要想吃点什么花的,那是很难的。
不过所幸明天开始就可以出门了,今天这一趟也不用采买太多东西。
也是因为这个,张春华没有和上次一样带上自家老爸过来帮着搬东西。
“哎,还有水果!”
正推着空手推车逛着,张春华突然发现那头摆水果的架子上竟然还放着不少。
现在有了特效药的消息之后,明显的感觉到京都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放在前段时间,这水果上架的瞬间怕不是就已经被抢完了,哪里还能有剩?
自家老妈喜欢吃这些,倒是可以多买点回去。
张春华还是和上次一样穿的严实,带着手套,拿保鲜袋有点费劲。
去扯了个保鲜袋,努力了半天也没给滋拉开。
犹豫了会儿,正准备冒着生命危险脱下手套。
旁边伸过来一只援手。
“我帮你。”
声音很好听,很清脆,是个姑娘的声音。
“哦,谢谢,谢谢。”
张春华顺口道着谢,递过去了袋子。
看了一眼。
和她一身的严防死守不同,这姑娘穿的有些单薄。
身上就一身白色的长衣长裤,很干净。
如果没有这病的缘故的话,张春华这个时节也差不多该穿的这么单薄了。
一头长发很是柔顺,和张春华在家很久没有养护有些分叉的头发不同。
简单的绑作了马尾。
加上一顶鸭舌帽,这打扮实在是看着干练的很。
容貌也很漂亮,是那种很温婉优雅的类型,不分男女,对这种类型都应该很有好感。
张春华也是。
“不谢,给。”
在这姑娘的手下,那保鲜袋轻易的就打开了。
张春华也是道着谢,又接了回来。
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姑娘却是已经对着她笑了笑又转身离开了。
轻轻的走,正如她轻轻的来,不带走一片云彩。
张春华摇了摇头,也不在意,提着袋子开始装起水果来。
装着装着,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姑娘离开的方向。
“她没带口罩啊…”
…
夏月白回身关上门。
“嗑嚓”一声。
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只剩下这屋里的死寂来。
一阵塑料袋的声音。
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放去了柜子上。
躬身换起了鞋。
弯腰之际,曲线毕露。
换好了鞋,整齐的放去了一边,重新拎起了那些塑料袋,往屋里走去。
简单的桌椅,还有陈设,和这里宽阔的房间不太搭调。
和她…也不太搭调。
房间里摆设简单,也收拾的很干净,就是没什么人气,看起来不像是经常有人居住的样子。
“滋拉拉”。
夏月白将塑料袋放去了厨房,回到客厅拉开了窗帘。
外头天色不早,只剩下些余晖照射进来。
勉强的照亮了房间。
没有开灯。
“哗哗”。
水声响起,然后是塑料袋打开的声音,以及拖鞋轻微的摩擦声。
再然后,响起了哼着的歌谣声。
混着切菜的“咚咚”声。
还有燃气灶开启的声音。
让这屋里勉强的多了些人气。
歌谣听着很过时,不过因为声音悦耳的缘故,连带着也好听了起来。
不多时,声音都停了下来。
夏月白端着几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摆上了桌。
又转回去盛了饭。
“吱”一声,拖出来凳子坐下。
歌谣声重新响起,混着轻微的咀嚼声。
很轻,就像是仓鼠啃着玉米一样。
生怕被猫儿听见了一般。
没一会儿,声音停了,一阵轻轻的走动声后,水声响起。
这是开始收拾了。
一阵忙碌之后,房间里一切恢复如初。
歌谣声重新响起。
天色越发的黑了,房间里也依然没有亮起灯。
倒是突然,亮起了一团炉火。
一阵声响之后,那炉火被什么东西压在了上头。
是药罐。
阵阵的药香析出,淡淡的炉火印照下,夏月白两手撑着脑袋,两眼微眯,嘴角上扬。
灯下看美人,越发动人。
药香愈浓,炉火也熄了。
一碗药汤放在了桌上。
灯下美人也隐入了黑暗中。
歌谣声没停。
倒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歌谣声里带上了水声。
到了夏月白的洗澡时间。
天色越发的晚了。
一轮新月挂在夜幕正中,淡淡的银色光辉洒了下来。
水声停了下来,歌谣声还是没停。
只是,带上了些杂音,听起来有些勉强。
“咳咳!”
重重的咳嗽打断了片刻的歌谣声。
而后,短暂的沉默之后,歌谣声又响了起来。
还是有些,勉强。
一阵走动声之后,换上了一身浅白睡衣的夏月白回到了昏暗的客厅。
端起了那碗凉了些许的药汤,一饮而尽。
哼着的歌谣声,没有中断。
不过渐渐的稳了些。
也不再有那般勉强的感觉。
没有回去房间,夏月白就这么哼着歌谣,躺倒在了沙发上。
歌谣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然后,带上了些哭音。
“华郎…”
天上的新月躲进了云层,没了月光。
像是这片天地都被拉上了被子。
夜深,该是入眠的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