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到家了

罗河至越巂而断,建昌道标营被迫弃船登岸。

没有林进才,他们会走错路吗?

并不会。

幸得军中有胡八这个土着,以及王之临小马识途,大军在他俩的带领下,折而向西穿越大孤山孔径。

才出得径道,所有人便是眼前一亮,但见面前河流纵横、一马平川,青色的庄稼混合半人高的荆棘接天连碧。目力所及的远处,还有茂林修竹,随风起舞。

我来,我见,我的地盘!

叶宰只觉胸中豪气顿生,清风生于两腋,似欲乘风扶摇九天。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先前过谷时的忐忑心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陈玉铤而走险,在谷里设下埋伏怎么办?

所以他走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叶宰下令大军休息,一刻钟后再继续起行。

而后回到自己的马车,脱下盔甲换上轻袍,吩咐叶贵:“小贵子,去请朱监督过来。”

叶贵答应着去了。

然而,朱恭成磨磨蹭蹭直到大军起行,方才一脸不情不愿地钻进马车。

“朱兄,何来之迟?”叶宰笑着问道。

“不想和居心叵测的人见面。”朱恭成反唇相讥,并朝叶宰扔了个白眼。

“诶诶,朱兄怨念深重嘛。”叶宰唏嘘摇头,关怀道:“昨天请朱兄去我房间坐坐,怎么没去?身体可是不适?”

“当然不适了!”朱恭成捂着胸口,诘问道:“银子哗啦啦像流水般淌出去,收获呢?收获呢?”

“别激动嘛,银子会有的。”叶宰赶紧安抚,接着抬手往马车角落一指,脸上适时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朱兄请看,那块石头是不是又大又圆,又长又翘?”

朱恭成斜眼睨了下,撇嘴道:“难不成它是金子做的?”

“比金子还珍贵!”叶宰好像受到了侮辱,委屈道:“你就不觉得它像一块元宝嘛?”

“像元宝又如何?还不是一块破石头。”

“这是图腾!图腾!元宝石没被其他人得到,偏偏被我捡到,说明了什么?”

“什么?”

“说明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朱兄,恭喜你,你马上就要发财了!”

“发财?罗河上的船说扔就扔了!走了,还有一车的帐没查呢,以后无事少叫我!”

不久后,叶贵回来,见少爷对着一个小本本笑得古古怪怪的,便凑过头去,还问:“少爷,朱监督有好事?”

“少费话,机密。”叶宰掩上本子揣入怀中。

他之所以笑得古怪,是因为朱恭成的忠诚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才5万2,比李唯辅都低,仅高于叶贵和秦佐民。

叶贵是家生子,数值低很正常;秦佐民是好哥们儿,志趣相投,武人就会掏心挖肺。

可这朱恭成为什么会这样?他凭什么?

叶宰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最后勉强给安上一条理由:朱恭成背叛东主,要想继续荣华富贵只能陪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如三顺子、洪承畴,其中道理大致相同。

……

大军行进一日,在宁远河东岸扎营。

野外住宿,建昌道高层也没有丢了聚餐的作风。

大家就着篝火啃着大饼,畅谈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不知怎么说到了地势,王之临就像被搔到了痒痒肉,忽地起身,手指南面几里外的一处波光嶙峋处,大声介绍道:“那条河叫泸沽河,流往昭觉方向。”

然后手指高高抬起,虚点宁远河西侧,道:“在我等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条大河叫打冲河。打冲河发源自甘思宣慰司,水量充沛,在会川卫与宁远河合流,一起注入金沙江,再折而向东汇入大江。”

说到这儿,他猛地转身面朝建昌方向,恰好火光照进他的双眼,熠熠生辉。

就听他豪情万壮道:“建昌身处三水相夹之地,土地肥美致极,只要我们砍树开荒,必可安民强军。”

众人讶于他好似亲历一般,也被撩起了胸中意气,纷纷表示敬服。

叶宰开玩笑道:“行之,我看你比徐霞客也不差了。”

王之临问道:“谁是徐霞客?”

叶宰一呆,心说徐霞客现在还没出名吗?遂支吾道:“听说是一个爱旅行的朋友。”

然后紧紧闭上嘴,以免再露出狐狸尾巴。

……

翌日清早,大军拔营顺河南下。

这里是宁番卫地盘,河边即有个卫所——冕山桥后所。

一支小两千人的军队过境,当然会引来查探。

几个衣衫洗成淡红色的小兵被白杆兵扭送到叶宰面前。

叶宰并未难为他们,毕竟人家职责所在,不来才奇怪呢。

便吩咐亲兵松绑,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大饼,温声问道:“你们不知道建昌标营要走这儿?”

“不知道。”小兵们都不敢看叶宰,低着头回答。

“不知道?”叶宰起初不信,但很快反应过来:陈玉不管有啥阴谋,想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就不是阴谋了!依此推之,他可能只下令到越巂卫。

不想他的沉默吓到了几个小兵,都把手里的大饼抓得更紧。

叶宰见此一窒,心说不顾命却顾饼子,遂强笑道:“别紧张,饼子给了你们本官就不会收回。吃啊,嫌太硬了?要不给你们点水……”

说着转头就要吩咐身侧的赵义拿水来。

几个小兵当即“砰砰砰”磕头,一人壮起胆子道:“不是的老爷。这饼可香了,小的……小的想拿回去给堂客分食。”

有他带头,另几个也纷纷说道:“对对,我屋头娃儿也没吃过。”、“我给爹娘留着。”、“饼子是精面做的,里头还有肉,我舍不得吃。”

这都是什么破理由!

叶宰听后心酸不已,冲等着自己下令的赵义道:“再拿半筐来给他们分分,然后放了吧……”

说罢抹身就走。

……

两日后,大军路过一个看起来极为残破的土围子,好多地方墙都垮了,用木棍编成栅栏顽强地挡着。

可能是大军吓到了里面的人,只见其几道破门紧闭,墙头上隐隐约约有不少的人在呼喝奔走。

新兵兼向导胡八执着求见叶宰,一见叶宰便指着身后越拉越远的土围子,“兵宪大人,那里就是我的家,礼州中中千户所。”

礼州中二千户所,好名字!

叶宰刚想调侃两句,却见胡八眼眶泛红,赶紧将话咽回去,问道:“胡八,你不告而别,要不要回去看看老娘,以宽慰其心?”

胡八不说话,只是冲土围子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

这个动作让叶宰读懂了他的真实来意,半宽慰半承诺道:“胡八,认真训练早日出新兵营,以后有你出头的时候。”

大军继续南下,一日后,一座大城遥遥相望。

欢呼声从前军传到中军,再到后军。

所有人都知道,建昌到了,自己的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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