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川兵中军营帐。
叶宰独自坐在书桌后凝眉苦思,昨日的试炮结果让他喜忧参半。
小钢炮不愧为划时代的军国重器,它最远可控制5里外的敌人,比此时任何炮都有资格称一句“一炮糜烂数十里”。
可惜,小钢炮的缺陷也很明显,它不能用来攻城!也就是说,对于古代动不动就几丈厚的城墙,它无能为力,最多也就打打城墙上站立的人。
然而,谁又会站着不动让它打呢?
叶宰为此绞尽脑汁,急命铁匠连夜赶制了两枚尖头弹,于昨天再次试射。
尖头弹是在没有后世高爆弹的情况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替代方法。
试射后的效果并不好,弹丸并未如叶宰所想以尖头扎入,而是尾部在临时堆筑的土墙上砸了个大坑。
事后与匠人们一起分析了好久,叶宰才用几百年后的知识求得原因。
小钢炮是滑膛炮,弹丸初速快却没有稳定的弹道,尖头弹出膛后,不一定会尖头朝前。
其实,如果只将它用于野战,那有没有尖头都无所谓。可现在不行,因为东虏好的不学学坏的,居然窝在遵化城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几日,蓟州城周围的兵马越集越多,令叶宰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因此他料定,要不了几天,必会全军拔营,东出攻击遵化。
叶宰还想凭小钢炮打破城墙,立个头功呢!
所以他现在很头疼,要不要给小钢炮拉两根膛线?
可是大炮拉膛线不比火枪,太特么复杂了。
首先,弹丸大小。大了塞不进去,小了卡不住膛线,就像他造的新火枪,因弹丸不合格,膛线完全没有起到做用。
其次,弹丸卡住膛线如果太死,会不会打不出去炸膛?这东西可不是火枪,火枪炸了波及一两个人,大炮炸了会死一大片!
叶宰想了老半天,却根本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倒让脑壳晕晕沉沉的,只得放弃了,准备去一趟匠人营,和匠人们再讨论下,集思广益。
刚起身,轮值亲兵赵义慌慌张张闯了进来,礼都来不及行便急切开口:“禀兵宪,马总镇派人来请你入城军议。”
马总兵就是马世龙,刚从诏狱里放出来代罪立功。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里面吃得好住得好,给叶宰的印象是一个白白胖胖、富态的中年人。此人带兵打仗的能力如何,叶宰不清楚,却知道他很会做人。
川兵刚到那天,马世龙便拉着已经先到的各地军将和文官们,摆了接风宴。
其间,言语中对叶宰多有恭维,说他老马的恩主是孙阁部,故而他最佩服文人了!叶兵备翰林出身,以后要是做了阁老,请不要忘了今日并肩作战的情谊云云。
这话一下就搔中了叶宰的痒处,立马与他酒到杯干,连喝三大杯。
孰料,叶宰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去,便见马世龙逮着另一个文官,也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
叶宰至此后再也没参加过一次蓟州后来者的接风宴会。
不过,叶宰也并不怨恨马世龙,因为这就是现今时代武将的生存法则。
……
叶宰带着秦良玉、马祥麟、俩秦副总兵、俩秦参将、“马”同知,匆匆进了蓟州城。
蓟州城属民,不是属军的蓟州镇,因此城里的建筑与其他州县基本相同,当然就没有卫衙了。
开会的地点就在州衙里。
叶宰一进去,便见中庭内的人群天然分作两方,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一方是武将,兵甲鲜亮、簪缨辉煌、嗓门声震屋瓦;另一堆是文臣,三三两两站着小声说话,时不时瞟一眼对面的武将,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良臣,良臣,这,这儿……”
叶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量高大,鹤立鸡群的红袍文官在人群中向自己招手。
遂笑着向其点点头,然后回身问道:“秦都督,要不我们一起过去?”
秦良玉摇头,“老身就不去打扰你们文人的雅集了。”说罢抹身去了武将那边。
叶宰又目视马祥麟,问:“马宣慰,你呢?”
马祥麟有点难办,他是宣慰使,带管军民,也可以算是文官。他看着远去的秦良玉,踯蹰片刻,还是摇头道:“我跟着母亲。”
他身后的秦家四武将更不消说了,都跟着一起去了武将一边。
叶宰见张凤仪也要跟着走,情急下手一拦,“马同知,你是本官一线的,你得跟我走。”
“呸!谁跟你走?”
张凤仪小声啐了一口,撇嘴道:“本人有自知之明,去了也是被你们文人鄙视,何必自招其辱,让开。”
说完也不等叶宰的手放下,自顾绕开追着秦家的人走了。
“什么你们,我和他们……”
叶宰讪讪闭上嘴,收回手再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方才施施然踱步向里走去。
及至文官群中,认识他的便点点头,不认识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当他是空气。
叶宰不管,都一一点头致意,直到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叶兄,张部堂马上升位,你怎么才来。”
先前那个叫叶宰的大胡子兄一点也不客气地责怪道。
叶宰无奈道:“陈兄,你也知兄弟来得迟往得远,赶路不及啊。”
他口中的陈兄叫陈可卿,五大三粗、满脸大胡子,像武将多过像文人,白瞎了如此美好的一个名字。其官职为临清兵备道。
两人相识还有段趣事。
却说那日川兵接风宴,叶宰刚应付完一个来敬酒的官员,猛觉右眼光线一暗,扭头看去哧了一跳,原来一具肉山正站在自己身边。
只见其须发皆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低沉道:“叶兵备,听说你在临清打了临清参将?”
叶宰心下一沉,反问:“阁下又是谁?”
“临清兵备副使。”
“阁下想为那拦路抢劫者出头?”
“非也非也,哈哈……某要赞一句,打得好。”
叶宰一呆,心说临清兵备赞自己打临清参将打得好,是个什么意思?遂问:“阁下莫不是在说笑?”
陈可卿又笑了,笑得很真诚,很开心,亲手给叶宰斟上酒,举杯相邀。
叶宰懵懵懂懂和他喝了一杯,便听他道:“感谢叶兄帮某收拾了他。叶兄不知道哇,那刘某某仗着某人的势,在临清飞扬跋扈、刮地三尺,民众不堪其扰,日子艰难呐。”
“你管不到他?”叶宰纳闷道。
接下来陈可卿大倒苦水。
原来临清参将归漕运总督节制,而且腰杆还硬,不怕你临清地方不送粮饷。因为人靠山吃山靠河吃河,光靠飘没运河上的粮船,就吃了个饱。
所以临清兵备道惨啊,手下就两千人,只能负责城防、治安等地方事务,军事上根本插不上手,吃尽了军民两方的夹板气。
这次出兵勤王,还是他主动要求来的,带着手下几百个衙役来的。
不过,这话陈可卿一说,叶宰也就一听。
叶宰此次北上虽然没进临清城,但远远看到运河上的船帆如织,便可以猜到那儿的繁华。临清兵备守着河边,管着税卡,乃天大的肥缺。这陈可卿之所之要出来,恐怕并不是受气,而是积极要求进步!
积极上进好啊!
两人有着共同的语言,试探了几回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意,立时便相看顺眼、脾气相投,一顿酒下来便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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