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1日大清早,双庆某市某县某镇正府内。
一个身着t恤牛仔裤,高高大大的年轻人从办公大楼下来,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面向停车场走,一面给遇到的人招着招呼。
“王哥早啊!”
“李主任亲自来上班嗦?哈哈……”
“哟,这不是吴姐嘛?怪说不得今天儿一起床就听到乌鸦叫,原来是吴姐生完娃娃回来了。唉唉,开玩笑的,莫打莫打!”
年轻人嬉笑着跑远了。
被称作吴姐的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她瞪着年轻人的背影,愤愤不平道:“妹儿勒,这娃是哪个?没大没小的。”
吴姐四下看了看,悄声说道:“姐,表乱说。叶云程是镇里党正办的副主任,前途似锦,我可得罪不起。”
中年妇女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后才瞠目道:“他?啷个年轻就是副主任了?”
吴姐抿嘴轻笑了下,把声音压得更低,“他是才子得嘛!来上班没几天,就写了篇通讯稿上了区报。”
中年妇女立马来了兴趣,问道:“他的文章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蛮?”
吴姐的脸突然变得正经起来,“水平咋样我不晓得。但是,他的文章题目嘿牛,叫《记我的副xx伯父》。”
“噗呲!”中年妇女笑出了声,想说什么又顾忌环境,只好捂着嘴眼角皱成了一团。
“走走,少在这儿扯八卦。先陪我去销假,出去了我再给你慢慢摆。”
吴姐挽起中年妇女的臂弯,向办公楼走去。
……
叶云程可不知道背后有人在编排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会不以为意。想往上爬就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只要秉持公心,何惜诽谤满身?
他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要去往某座山头,观看即将到来的日全食,为此还不惜请了一天假。
没错!他表面上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年轻公务猿,暗地里还有一重身份:心怀宇宙的业余天文爱好者。
一个多小时后,叶云程开车来到提前踩好点的一座荒山下,取出业余天文爱好者的必备神器——淘宝牌天文望远镜,又花了大半个小时登上了山顶。
山顶视野开阔,没有其它更高的山峰阻挡视线,是一个非常适合的观测地点。
扶着膝盖喘了好久,叶云程抬腕看了下时间,上午11点,离天文台预测的观测时间还差3个多小时。
3个小时,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不过叶云程对天文观测向来认真,宁愿早也不愿晚。3个小时而已,他不但不觉得难捱,反而感觉难得放松,很是惬意。
那微凉的山风宛如情人的柔荑,轻抚他的身体让暑气渐消;沉默的群山和悠游的白云相伴左右,万籁俱静下放空思绪脑中空明一片,仿佛再也想不起山下的红尘喧嚣、蝇营狗苟。
发过一会儿呆,叶云程如梦初醒,四下踅摸,找到了一颗呈马鞍型脸盆大小的石头。用纸巾擦去石头凹处的灰尘,他发现石头表面异常光滑,一点也不用担心硌到屁股,好像石头天生就应该拿来坐的。
中午12点,他的肚子“咕咕”乱叫,便随意吃了点背包里的面包和水,继续捧着手机。
14点,离天文台预计的观测时间还有43分钟,叶云程收起手机,开始了准备工作。
结果在山顶走了一圈,他才发觉自己骑驴找驴了,原来他坐的石头处位置最好,根本不需要挪动,将望远镜直接架在石头前面就可以。
14点43分,日全食准时到来。
叶云程激动不已,眼睛一刻也不舍得离开望远镜,将太阳从圆盘变作月牙又变作光圈尽收眼底。
就当太阳光圈成形的那一刹那,他却感到了一丝不妥,屁股底下的石头好像在发烫!
他心里顿时纠结起来,在继续观测、离开石头两个念头间游移不定,但没等他做出改变,太阳倒先起了变化。
通过天文望远镜看的很清楚,太阳黑影正中心有一点亮光在连续闪烁,就像……星星在眨眼睛!
量子波动?太阳光子?耀斑?
叶云程脑中冒出了他认为有可能的科学解释,刚要深思其中的道理,忽觉屁股如被火灸,当场就要蹦起身,可接下来他却惊骇欲死,因为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眨眼间,这股炙热的感觉又极速往上直达天灵,快到思维都来不及向躯体传达“低头看一眼”的信号,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
白帝隐葱茏,瞿塘万里雄。夔门收众壑,天浪控群峰。
赤甲晴晖泻,白盐曙色拥。舟疾窟地射,策马向巴东。
滚滚长江流到瞿塘峡后被束缚起来,它不甘地发出怒吼,用湍急的水流时刻不停地拍打两边堆岸,晶莹的水花溅起再散碎开去,雾气迷漫于天地之间。
在这片水汽氤氲中,两列如刀砍斧削般的山峦夹江对峙,朦胧间仅能看到它们模糊的轮廓,其上与天相接浑无界线,其下和水持平难辨根基。
江水北岸的连绵群山中有一座鸡公山,顶天立地如一位昂藏的巨汉,伸出一臂与江相搏,阻断半江、揽水入怀。
天长日久,他这只强壮的手臂化做了一道闸门,捏起的拳手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岛。
后有公孙述于岛上望气称帝,故命名为白帝山,其上筑有一城,名曰白帝城。
此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故饱经战火,建了毁、毁了建,如此循环,竟形成城套城、城压城的奇特现象。
其城墙依山就势,蜿蜒曲折,通体用夯土甃石筑成,合围长达十余里,开有数道不同功用的门户。
门户后连接墙基、瓮城、门道、排水沟、水池等等,如果不明就里的人进入后定然无所适从。
这些极具军事作用的设施组合起来,好似一个厚厚的龟壳保护着其中的擂鼓台、白腊坪以及人们耳熟能详的白帝庙。
白帝庙祭祀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等蜀汉君臣,本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但此时它的明伦堂中,却上演着一幕“生离死别”的悲剧。
一个棉布短衫、头扎丸子头、小厮模样的人,趴在一个仰躺在地上、身穿深蓝袍服的人身上痛哭:
“少爷,少爷,你醒醒呀!你如果有什么好歹,叫小的可怎么办啊……”
除去痛哭的小厮,堂中还有其他三人。两人作文士打扮,正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另一人顶盔贯甲,满头大汗,狂奔上山的风尘尚未拭去。但他已完全顾不得体面了,原地转着圈子,时而搓手叹气,时而嘴里喃喃有声。
武将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咬牙跺足道:“兵宪不幸路遇山石滑落,至今两个时辰仍无苏醒迹像。依某看……不如我等联名,禀明侯总镇道出实情,再求请总镇体恤下情,怜我夔州卫群龙无首,免去此次勤王之责。”
说罢,他目光烔烔扫视两个文士,问道:“两位以为如何?”
两个文士低头商量了片刻,其中一个年长、约四十来岁的人回答道:“指挥使言之有理。但……”
接着一脸难色,踌躇不语。
武将正色道:“李经历,你是兵宪左膀右臂,肯定有办法,不妨明说!”
李经历捋了一把山羊胡子,脸上愁容更甚,摇头道:“侯良柱区区一个总兵,安敢插手兵备之事!”说着摆摆手,制止武将插话,道:“吴指挥使,且听老夫把话说完。如今的关节不在于侯总兵,而在于张抚台。”
武将闻言怔了怔,嘴巴张合两下便沉默下来。
他作为世袭武职,当然知道其中的关节。别看自己正三品,论起来好像和张论这个右副都御史的正三品一样大,可大明以文御武,自己的三品在巡抚面前什么也不是!
就算顶头上司四川总兵侯良柱,挂都督同知衔正二品,在巡抚面前也要矮上一截。
武将想着想着不由悲观起来,李老头确实说的不错,张抚台看到自己的呈文,如果心情好说不定一笑而过,如果不好,一番申斥肯定免不了。
甚至他都能想到抚台的口吻:尔武人只管屯田练兵,军略不容置喙!
武将本来对这种情况没有意见,习惯了嘛,大明朝自英宗以来,武人就都是这样子。可现在他是火烧到了眉毛!驻节永安的侯总兵已经起程往夔州来了,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会到;四川都司也不消停,发来的整兵命令平均三天一道。
平日里兵备不怎么管事,他还乐得轻松。没曾想,晴天一个霹雳,野猪皮破口入畿!
临事之际,如果没有兵备这个主心骨可要了老命了。兵,他有,但没有兵备行文调不动。尤其关键的是粮饷,兵备总管粮饷,总不能让自己的手下饿着肚子去打仗吧?
武将至此脚步一停,就要再次与兵备的两个属下分说。
李经历好像能未卜先知似的,提前轻喝道:“我等出去再从长计议,别在这里打扰到兵宪。”说罢一挥手,领头就向外走。
剩下另一个年轻点的文士,冲着武将无声苦笑两下,跟了出去。
武将不甘心事情卡在这儿,又围着倒地的人转了一圈,见其脸如金纸、呼吸细弱,仍无醒来的迹象,心头怒气差点按捺不住,恨不得一拳头锤扁那张可恶的小白脸。
但是他不敢,也就心里想想,不得不垂头丧气走出了明伦堂。
三人刚走出去,小厮嚎哭的声音便小了下来,趁抽泣间隔压低了嗓子道:“少爷,少爷,你可以醒了。人都走了!”
然而,没有反应。
小厮顿时哭笑不得,心想少爷可真拼!不仅煞费苦心一个人溜出去倒在山路上,还细心给大家准备好了证物,一块大石头。如今又扮得这么像,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私下里曾经长嘘短叹,不想出征,差点就和其他三个哈儿一样,信了!
为了避免门外三人听到自己与少爷的对话,小厮只好在少爷胳膊上掐了一把,心说少爷你差不多得了啊,我眼泪都要嚎干了。
一掐没反应,二掐也没反应,小厮纳闷之余莫名有点心慌,因为他知道少爷最怕疼,往日蹭破点皮都要呲牙咧嘴,今日是怎的?
小厮越想越害怕,手也哆嗦起来,用出吃奶的劲儿就是一旋。
再看少爷,直挺挺地躺着,眼皮都没颤动一下。
“哇……”小厮情真意切地嚎了出来,哭天抢地道:“少爷,少爷你别吓我了,快醒醒,醒醒!”接着扭头冲外,声色俱厉地吼道:“那狗道回来没有?”
屋外三人猛然听得里面的恸哭声,均是心下大惊,以为兵备病危,慌里慌张就往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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