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闫离越襄这样近,他几乎就将她圈在怀里了。
他就是故意的。
他一点点的试探趋近,然后发现,小太后并不抗拒排斥他的接近。甚至在说出这样的话后,她还愿意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捏肩膀。
明明怀抱着戒备的态度,却又是这样的乖巧柔顺。
她怎么就能这么乖呢?
就是这么乖,才会有人欺负她。
她以前分明不是这么乖的。
沈闫当然不会放手,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趁人之危的卑劣,他想,哪怕是掌印大太监,先帝的托孤重臣,可在太后面前,不还是伺候人的吗?
他侍奉过的人不多,但真要说一个最愿意的,无疑是眼前的这一个。
小太后又恢复了白.皙柔嫩的脸颊,沈闫的目光凝在上头,帷帐之中,他的声音清淡惑人。
他说:“臣原本想,这个送天青是不是先帝喂给娘娘的。”
先帝还真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为了控制越家,为了江山永固,先帝那手段什么干不出来呢?
为了不让他师父留下来拿捏小皇帝,都直接让人殉葬了。
“可后来又一想,应当不是先帝的旨意。”
先帝死后,被托孤的便是他和小太后两个人。掌印大太监实质上自然没有垂帘听政的太后地位高。
垂帘听政的太后不仅仅在后宫是最尊贵的,甚至在前朝,都享有极高的权利地位。
除却先帝本人,还有谁能让阁老之女,清贵世家的嫡女,拥有太后之尊的人低头呢?
这药就不一定要那么老实吃的。先帝也不可能留下这么一个隐患。
这药多半是太后心甘情愿吃的。也是太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是不得不吃的。
什么样的人会得到太后这样的维护和甘愿付出呢?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越襄微微垂眸,她没有说话,她在听沈闫的话。她需要听一听沈闫的话。沈闫愿意说出来,这是好事。她也不怕沈闫说出什么来,倒是有些期望沈闫能够说些什么。
沈闫说:“娘娘是自由的。”
“娘娘若是愿意,大周上下愿意为了娘娘赴汤蹈火驱策往复的人数不胜数。如果娘娘需要,有无数的人愿意为娘娘去南疆取这毒虫的内胆。娘娘不会是一个人,也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越襄目光微动,他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其实能很容易建立自己的势力吗?
是,以太后之尊建立势力是一件不难的事情。可要想抗衡越家,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过越家还有沈闫的势力,再把自己的势力发展到比他们还要壮大,这太难了。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一条路摆在眼前的,越襄为什么要让自己更难呢?
越襄的眼里,是低垂的碎光,又含蓄着破釜沉舟的冷傲,这让她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孤清冷傲,却又在柔软的床榻之中寻求到一份踏实与暖意。
她说:“你若不能为予稳定提供这个内胆,若不能为我解开这个送天青。我只有一死。”
这条命就交到沈闫手里又何妨呢?
他明明圈着她,却又似敞开着怀抱的人,在承诺着她永远自由的话语。
比起越蘅的心,沈闫的黑心在她这里似乎还有些跳动的红。
沈闫已经猜到了。
能给小太后下这样的毒的人,不会是那等简单的人。除了以权势压制的,那就只剩下以亲情绑架的了。
家族声誉,族中荣耀,朝廷重臣,越氏嫡女得以入宫,背后所依靠的,先帝所看重的不就是这个么?
让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天然令人生恨的,不就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世家正轨么?
她分明是这规矩的拥趸,分明是自己心甘情愿成为他们的摆布与傀儡,履行着他们的言行与规矩,甚至将自己放到了最后,把自己搞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像个护卫一样预备着一辈子挺直脊背到死拥护的,为什么突然改变了?
尽管这样的改变令沈闫窃喜又乐见。
她抛弃了她立根的所有,义无反顾的走向了他。
他将人接住,却还要挖出她的心,看一看她究竟因何而改变。
沈闫的眼眸比庭院里的星子还要亮:“娘娘宁肯一死?”
越襄凛然:“宁肯一死。”
沈闫忽而轻叹一声,虚虚圈住越襄的手忽然实实抱住了她。
他的心柔软而怜惜,唇贴近越襄的耳尖,宛若情人般低语呢喃,似乎不顾忌此时此刻的模样早已不该是掌印大太监与太后之间该有的姿态。
他说:“臣不会让娘娘死。娘娘要长命百岁的活着。欺负娘娘的人才该死。只要娘娘不辜负臣,娘娘永远都是自由的。”
越襄被抱的一愣,辜负?辜负什么?
她答应沈闫什么了?
这样从背后抱上来的姿势太过放肆也太过强势,越襄不好回头,更没法子抬眸,那样就离沈闫更近了。
因此就错过了沈闫话落后,那双深幽眸中一闪而过的霸道与阴鸷占.有。
越襄知道沈闫要猜出来是不难的,毕竟她已露出太多的线索与破绽,就算是让沈闫知道也没有关系。
她总是要选择一方的。
越襄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沈掌印说予是自由的,那么,予所做的任何事情,沈掌印都不需要知道吗?”
沈闫似乎轻轻的笑了:“娘娘是自由的。娘娘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事事都经过臣。可若娘娘需要臣,臣义不容辞。”
她为什么会改变呢?
沈闫想,或许他想到答案了。
越家养出来这样的女儿,本该是什么都听他们的。从前的越氏嫡女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娇柔鲜艳的花朵,总有一日会被狂风骤雨所压倒的。
越家太狠了,逼得本来就不必再依附他们的子孙们想走出一条自己的生路来。
而他,永远不会去想着掩盖太后娘娘的光芒。比起连太后娘娘的性命都不在意的越家,走向他这里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么?
他不会索取什么昂贵的东西,他想要索取的东西,是他一直以来都觊觎的珍视的,是太后娘娘绝对拥有的东西。
他当然比越家更好。
越襄有那么一瞬间的毛骨悚然,觉得自己似乎招惹到了什么野兽。她感觉到,抱着她的太监在轻轻的嗅闻她的头发。
她忍住了没有动,心里终于慢慢的开始想,如果沈闫心里的恨在一点点的减退,那么他的那些在意,最后会变成什么?
对太后的敬畏与尊敬吗?
他拥有这个东西吗?
送天青是致命的成瘾毒.药。她别无选择。与虎谋皮,也要走下去。
昏睡大半个月应当也不是正常的睡眠。
越襄这大半个月的睡眠和饮食都不好,这会儿吃了内胆,瞬息之间剔除了那些症状,等那个兴奋劲儿过去,人就慢慢的显出疲态来了。
温热白水和一肚子的甜果子令她暂时不饿了,但是疲累的困倦接踵而来。
她有些无措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沈闫,这时候显然是不适合做出什么刺激沈闫的动作的。
越襄怂怂地想,她还是有些害怕和不敢的。
于是她便做出一副困倦柔软的模样,一面喊着折桂与鹊枝说困了,叫两个丫头到跟前来,一面拉着两个丫头的手,趁机从沈闫怀里挣脱出来,然后钻到薄薄的被褥里面去闭上眼睛立刻睡觉了。
沈闫颇有些不满的望着香香软软的小太后从他怀里出去。
可是她说她困了。躺下去的一瞬就睡了。
折桂和鹊枝听话得很,到跟前替越襄整理被褥和头发,这一下倒是顺势叫沈闫成了离越襄最远的人。
沈闫站起来,就站在放下的帷帐里头,深深的望着越襄的睡颜。
他不说走,折桂和鹊枝也不敢动,就守在越襄的头间,两个丫头也不敢看沈闫,就那么站在那里,心里慢慢的想起方才那么对话,犹自胆战心惊。
却不知沈掌印的思绪早就飘远了。
方才的那些话几乎没有在他的心里停留,他只是望着趁机钻过去离他远了许多的小太后想,床榻就只有这么大,她一扭身钻到对面去了,又能如何呢?
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握住她被褥底下纤细的脚踝。
再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在她雪白的脚踝上留下宽大的掌印与红痕。
都说太监是没.根的东西,没有人拿太监当人看待。
宫外那些下.九.流的地方甚至连骂人最脏的话都是留给太监的。
太监老了病了死了,连自己本人都不在意,就更没有旁人在意的。多少人死的时候连一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草草扔在那里,烂了臭了,成了野狗的食物。
连人都不是,更枉论人的感情和欲.望了。
从小把男孩儿的东西切了,留在宫里伺候人,告诉他们自己连男人都不是,叫他们明白规矩比生死还重要,叫他们知道他们就只配伺候人,伺候好了贵人就能好好的活着。
宫里的男人只有皇上一个,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谁也不能觊觎。
人人都信了,不敢不信啊。
偏偏他沈闫就不信。
凭什么呢?
他看上的女人一开始又不是皇上的。是先帝巧取豪夺来的。
太监人人都不敢说,也不肯说,连他师父自己都讳莫如深。
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对食,有品级的太监悄悄出宫去青.楼里虐玩,再有权势的太监在宫外置办宅子娶个夫人养着,这难道都不是欲.望吗?
切掉了那个东西,切不断生来骨子里的性致。
他诚恳的面对心里的愿望。太后娘娘这样柔软听话,竟然会拥着一身清冷月光下凡选择他,他怎么能辜负太后娘娘呢?
又怎么忍心让年轻的太后娘娘寡淡一生,不尝一尝人间极乐的滋味呢?
先帝禁锢太后娘娘的。他偏要给予太后娘娘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