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讲。
百晓生皱眉道,“你……”
“他有什么问题?”
长街上走过来两个人,向着李府而来。
他们一出现,门口刚正不阿,怎么也不肯折腰的锦衣卫就跪了一地,把骄傲的头颅低下去,恭敬成了另一个样子。
说话的这个人当然就是沈百终,清晨露重,他穿着的却还是一件单衣,袍袖当风,只像是话本里才会有的高手。
百晓生一怔,认出人来,立刻作揖,恭敬道,“在下百晓生,这一位是少林寺心鉴大师,剩下那位是金钱帮的上官飞。”
沈百终道,“你好。”
陆小凤也道,“百先生,许久不见。”
百晓生当然不姓百,但他也没有别的名字给大家叫。
江湖上的万事通总共就两位,一个是大智大通,另一个就是百晓生。像陆小凤这样的□□湖,自然对他们都不陌生。
只是他与大智大通的关系要更好一些。
百晓生排兵器谱的行为在他看来,固然了不起,可是也实在多此一举,那张纸一出,实在有许多英雄好汉不甘心,引起许多事端来。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不想再排得好高一点?谁又能忍得了仇家在自己上面?
排出这样的兵器谱,无用又多余。
心鉴也行了一礼,道,“贫僧心鉴,见过沈施主、陆施主。”
上官飞也终于动了,一步步走到门前,深深鞠了一躬,道,“沈大人好。陆大侠好。”
沈百终看着他,突然道,“你认不认识诸葛刚?”
上官飞道,“我认识。”
“好。”沈百终道,“我叫人把他带到六扇门去,你有没有意见?”
上官飞立刻道,“没有。”
“金钱帮在别人头上放铜钱的规矩,是为了什么?”
上官飞道,“是为了震慑宵小,让敌人恐惧,让别的江湖人不要轻举妄动。”
沈百终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移开目光。
他虽没有说什么话,陆小凤却知道了锦衣卫下一个要清洗的目标。
江湖中又将有新的风云,这是好事。
这一年多来,青衣楼、大漠、丐帮与神水宫的势力陆续被清洗了一番,对江湖与朝廷来说都是好事。不知已挽救了多少家庭,阻止了多少悲剧。
想到这里,陆小凤看了看门后的李寻欢,见他的精神好了很多,不禁觉得欣慰。
陆小凤自己是个很看重朋友的人,有时也会因为重感情而被坑骗,所以他对李寻欢就有一种很特别的同情,不想看到他被龙啸云拖累,也不想见到他识人不清。
对于林诗音的事,他不做评价,可事情既然结束,人就要向前看。无论是谁,都该得到更好的生活。
陆小凤已决心带着李寻欢出去认识认识自己的朋友们,等他在江湖上的朋友多一些,就绝不会再轻易被污蔑。
上官飞沉默片刻,道,“沈大人,难道我们真的不能进去?”
沈百终道,“进去就不可以出来。你既然想把林仙儿带出来,又何必进去?”
上官飞道,“金钱帮可以为北镇抚司……”
沈百终冷冷道,“我对宫九不感兴趣,不想做什么交易。”
上官飞又道,“金银珠宝,我们也……”
这句话没说完,他就住了嘴。沈百终简在帝心,怎么会缺金少银。
金钱帮再会敛财,也比不上国库。
心鉴突然道,“少林听闻梅花盗重出江湖,也想尽一份心力,只不过到了这里,才发现梅花盗已经伏法。不知沈施主是否可以让贫僧见一见尸体,也好回去后有个交代。”
沈百终道,“我们这里只有青魔手的尸体。”
心鉴吃惊道,“那么梅花盗……”
沈百终认识无花的师父天峰,对少林天然有些好感,严肃道,“我们还没有找到,但也已经快了。”
心鉴立刻道,“还请施主不要客气,若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尽管吩咐。”
他这副样子和之前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人。李寻欢担心沈百终信以为真,也立刻接道,“大师回去修行,为天下苍生而苦练佛法,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讲,岂不是最大的帮助?”
沈百终明白李寻欢的意思,点头道,“大师请回,梅花盗的案子已归属锦衣卫,我一定会上心。”
百晓生的脸色青白一阵,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是我们叨扰了,告退。”
三个人退下,一起消失在晨雾里。
他们竟好像真的走了,真的放弃了这次的目的。
陆小凤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脚跨进门去,叹道,“想不到少林也会来淌这一滩浑水。金钱帮的势力竟比我们想的还要大一些。”
沈百终问道,“心鉴的消息,你有没有?”
陆小凤敲了敲手心,沉思道,“心鉴俗名单鹗,昔年横行江湖,半路出家投入少林,在从前人称七巧书生,是位使毒的好手。”
沈百终冷冷道,“看来这又是一位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的大师。”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些人本就是很多的。有一些大师确实尽力改过,弥补别人,还有一些只是接着遁入空门的名声,躲避仇家罢了。”
“百晓生如何?”
陆小凤道,“俗人一个。”
看来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大智大通。他们虽然总是神秘一点,抠门一点,但对谁都是一样的,一个问题五十两银子,也从来无意引起江湖的风雨。
更何况龟孙大爷是陆小凤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在他眼里也总是顺眼得很。
百晓生就显得像个伪君子。
李寻欢道,“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我只看出他们想接走林仙儿。我还看出这三个人说不定都是林仙儿的入幕之宾。”
阿飞怔住,终于开口道,“都是?”
陆小凤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林仙儿并不是什么好女人。”
阿飞道,“她看起来很温柔,也很美丽。而且她还懂得如何关心别人。”
陆小凤道,“美丽的女人通常都很可怕,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尤其是遇到美丽的女人主动接近你时,就更要时刻提醒自己这句话,因为她们通常都有很特别的目的。”
沈百终从陆小凤身边走过,淡淡道,“你大可不必这样讲,你自己上过的当,拿出来讲三天也讲不完的。”
陆小凤闭上了嘴。
沈百终继续道,“林仙儿一定有问题。金钱帮冒着让我们怀疑的风险来接她,正是明白我们已经知道她有问题这一点。”
这话听起来有一点绕,倒像是你明白我明白的怪圈。
等沈百终走远了一点,陆小凤就又活了,一把勾上阿飞的脖颈,把他拉到身边来,细细碎碎地给他讲些江湖上的诡秘,好像是村口的八婆。
就连铁传甲也被他想法子留了下来。
沈百终身边换了一个人并排走。
李寻欢明白这是陆小凤刻意为之,想要他和沈百终修复关系,心下动容的同时,也有点不安。
因为他并不知道沈百终的想法,也害怕拖累了他。
他们在十多年前确实是很好的朋友。
李寻欢生于官宦世家,高中探花,风光无限,与京城打马走过时,总是收到无数鲜花瓜果。他的武功也已扬名天下,在江湖上很有声誉。
沈百终那时却还终日奔波在一些凶案难案里,磨砺自己的意志,他的父亲还没有死,总是给他安排一些奇特的任务,不是要他去悬崖上采花,就是要他去狼窝里摘草,将沈百终弄的一身灰扑扑,还不甚满意。他只想要自己的儿子懂的再多一点,看到路边的妓院,都想把沈百终塞进去做几个月的小厮。
他们的生活虽然不同,但他们的友情依然坚固。
沈百终在外面与陆小凤摸爬滚打后回来,在宫里遇到的总是李寻欢。
李寻欢愿意教他一些官场上的弯弯道道,也愿意教他如何用言语变化去捉老顽固的漏洞,好把他们气得半死。偶尔还会带一点酒来,想办法哄骗沈百终灌下去。
到了后来,李寻欢虽然辞官归隐,也并不影响什么。
他们都不是在乎功名利禄的人。
李寻欢甚至还会在固定的时间给沈百终写几封信讲讲最近的趣事。
一切只是因为一个龙啸云罢了。
从那以后,他们就彻底断了联系,就连李寻欢出关时,沈百终也没有来送他。
到了现在。
龙啸云被关,林诗音带着龙小云远走,他们的关系才终于有了一点缓和。至少沈百终也不再对着他冷笑,也不会只讲一个“哼”字。
想到这里,李寻欢只觉得自己好像个讨好丈夫的妻子。
朋友之间本就如此,当你在意一个人时,想的东西就难免多些。
沈百终看看天,看看地,最后瞧了一眼停在廊檐处的寒鸦,才犹豫道,“你的伤势如何?”
李寻欢立刻笑了,道,“霍先生的医术很好。”
沈百终干巴巴道,“哦。”
李寻欢沉默片刻,忽然改变话题,说道,“诗音昨日走时,给了我一本书。”
“嗯。”
“她说这是王怜花前辈留给我的。”李寻欢道,“我已经看过了扉页。”
“你说的是不是昔日的千面公子?”
“正是。”李寻欢慢慢道,“习武贵在精,不在多,所以我对此书并没有兴趣。”
“嗯。”沈百终点点头,“你的小李飞刀已经很好,用不着学别的。”
李寻欢叹道,“诗音想必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有将此书给我。她总是不愿意我习武……我一翻开这本书来,就见到上面写着一句话——王前辈请我为他找一位弟子。”
沈百终懂了,“他担心别人识人不清。”
“是。”
“可你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聪明。”
李寻欢苦笑一声,没有说话,手却伸进了怀里,取出一本书来。
沈百终停下看他,皱眉道,“你要把这本书给我?”
李寻欢点点头。
“你要我去为王怜花前辈找一位弟子。”
李寻欢道,“王前辈也未必很想要一位弟子的,他这样做,多半是不忍自己一生所学就此埋没,既然如此,此书给你一定是一个好选择。”
沈百终道,“……我会为他找一位好的弟子。不管他的本意是什么,他既然拜托你找寻找衣钵传人,我们就该照做,不能妄加猜测。这是为人的诚信。”
李寻欢道,“嗯。”
“还有什么事?”
李寻欢沉吟道,“我想请你看看书里的内容。只有你去看这本书,才有道理。整个江湖只有你才能称得上完全不需要它。”
沈百终没有问什么,接过书摸了摸,翻开来看了一页,片刻后合上,沉声道,“这是假的。”
李寻欢道,“果然如此。”
沈百终道,“此书的封面与扉页已有些年头,确实可信,但内页的纸墨虽也不差,到底不一样。更何况这内容简直是胡编乱造,谁要是照着练,谁就要死于非命。”
李寻欢道,“要认出这内容的差别,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林仙儿拿走的布包一定就是真的《怜花宝鉴》,她知道林诗音会将书还给李寻欢,才又做了一本假的出来。
她恐怕想不到自己会出不去,想不到就连金钱帮也无法把她带出去,更想不到李寻欢会舍得把东西给沈百终过目。
她自己靠着骗人生活下来,就觉得大家都一样。她根本不相信世上还有好人,也根本不相信还有自己无法诱惑的男人。
李寻欢看着沈百终,问道,“怎么办?”
沈百终道,“审!立刻审。”
他说做就做,脚下一转弯,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么多年和江湖人士、文武百官的争斗,早就让他明白时间的重要性,早就让他明白逃跑的方法。
沈百终去的地方就是霍香和宗也白的住处。
林仙儿一定就在那里。
—————————————
霍香哒哒哒地抽着一筒烟,幽幽吐着烟气,全部往旁边吐去,一点也不在乎他旁边的宗也白。
宗也白也不在乎他。
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被霍香气到。可他现在的注意力,早已全部被林仙儿吸引。
林仙儿穿着一身轻飘飘的白衣服,好像是天上的仙女,她的神情也很温柔,即使是全天下最温柔的母亲,看着孩子的眼神也不会有她这样温柔。
此时她正放下一盘糕点,要为两位老人沏茶。
宗也白喃喃道,“这可真是怪事,有谁会来讨好两个老头子?”
霍香道,“我还没有老,你说说自己就好,千万不要带上我。”
宗也白冷冷道,“你的两只脚都已摆在棺材里,还用得着人说?”
霍香呸地吐出一口烟,全部喷在宗也白面前。
宗也白竟也忍了。
他知道自己不懂武功,所以摸不透林仙儿的目的前,绝不能离开霍香身边,否则落入敌手后,恐怕会给沈百终添麻烦。
他心里清楚就算有诈,林仙儿也不敢做什么,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赌半分的可能。
霍香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拼命抢时间挤兑他。
林仙儿轻轻拢起袖子,替他们倒了两杯茶,又一手一个端了过来,嫣然笑道,“二位前辈,请用。”
霍香瞧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宗也白瞪着林仙儿,冷冷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林仙儿柔声道,“前辈这是何意?我只想孝敬孝敬您,您看门外那些锦衣卫,他们不也没有什么反应么?”
这倒是实话。
宗也白实在有些反应过度。
“我确实有事要求你们。”林仙儿道,“我想出门去,可不可以?”
别的男人见了她说这样的话,只怕会立刻答应下来,恨不得将一颗心捧出来送给她。宗也白的神色却还是很冷淡,看着林仙儿的眼神也只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林仙儿美丽多情的眼睛里逐渐泛起了水波,当真是江湖第一美人,她垂泪时,又是另一种美感,面对着她似乎只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温柔地安慰她,剩下一种就是想让她再痛苦些……
但宗也白还是冷漠,林仙儿在他眼里,连一块烂木头也不如。
他甚至用脚点了点地,好让摇椅晃得再舒服些。
林仙儿继续道,“我已与上官飞有了婚约,他马上就要来接我,我……”
她并没有讲完这句话,宗也白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我虽然在这院子里,没有出去过,却也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李寻欢,你变起心来倒真快。”
林仙儿面不改色,凄然道,“这正是晚辈为难的地方,他一心想要娶我,晚辈却,只喜欢,只喜欢李探花的。”
宗也白道,“哦?”
霍香越听越有趣,忍不住睁眼看了一下,这一眼却险些吓掉他的烟斗。
因为他发现他们嘴里的话说得正经,动作却可怕得要命。
林仙儿不知何时已脱掉了鞋袜,露出一双肤如凝脂的脚来,轻轻踏在地上。她的手也摸上了宗也白的手臂,将丰满的胸膛贴向了……
她的人好像一条游鱼,她的动作却连水蛇也比不上。
霍香瞪大眼睛,想不出还有人会这样做。他想不出会有人这样不要脸,嘴上说着正经话,手上却要“强迫”一个老人家。
宗也白的脸变得铁青,身体拼命地向后靠,好像活见了鬼,几乎要把老腰折断。
他这人果然最爱面子,不肯向霍香求救,竟配合这林仙儿一人一句说了好多话。
就算是霍香,也有些急了,他虽然和宗也白不对付,倒也不必让他受此等“侮辱”。
他立刻扯着嗓子道,“你在做什么?”
林仙儿闻言,抬起手来,顺着霍香的腰腹抚上去,柔声道,“难道霍先生也不同意我的请求?”
霍香震惊之下竟然没有拦住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掉进水里的老猫,觉得浑身已不再干净,张口结舌喊不出声来。
林仙儿笑道,“先生竟然如此激动么?”
霍香怒道,“你倒真有自信,我连半点兴趣也没有!”
林仙儿道,“真的么,我却是不这样想的,只要你要了我,就会明白我的好处是谁也……”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把绣春刀就擦着她的腿向下扎去,钉着她的裙子将人扎在原地。
林仙儿大惊失色,只害怕自己一双完美无瑕的腿受了伤害,连动也不敢动,猛然坐在地上。
宗也白松了一口气,竟觉得有些久违的委屈。
霍香也放下心来,吐出一口气。
沈百终大步走过来,一把提起刀来,反手转正,逼到林仙儿脖颈前,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林仙儿被冰冷的刀锋贴着,逐渐缓过神来,道,“我只是,只是与他们二位……”
沈百终道,“你难道想告诉我,是他们逼你的?”
林仙儿突然大声道,“不错!我是不知检点!可你莫非觉得这是我愿意的?我真的很想出去!我绝不要嫁给上官飞!哪怕给了别的男人,不能再为李探花……为他守身,我也要……”
李寻欢站在门前,只庆幸自己还没有进去。
沈百终道,“闭嘴。”
林仙儿痛哭着,真的慢慢闭上嘴。她总是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表现得乖一点。
沈百终努力压制住怒火,快速扫了一眼两位老人家,见到他们没出事,才把目光再次放到林仙儿身上。
“你想做什么?”
林仙儿道,“我已经说过……”
沈百终道,“你想出去。”
“是。”
“你拿着《怜花宝鉴》。”
林仙儿道,“什么花?”
沈百终静静盯着她,道,“来人。把她架起来带走,审,叫张平野审。”
林仙儿轻轻道,“这样也是很好的,只要能让我避开上官飞,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说到这里,不了解她的人倒真的会被唬住,觉得她是个可怜人。
沈百终皱起眉来,还没有讲话,陆小凤就从门外探出头,道,“外面又有人来拜会李寻欢了。”
李寻欢问道,“几个?”
“一个。”
李寻欢道,“我敢说我一定不认识他。”
陆小凤笑道,“我认识。”
“他是谁?”
“上官金虹。”
等他们再次回到门口,却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两个人。这两个人都穿着金黄色的衣服,头上带着宽大的斗笠,投下一片阴影来,叫人看不清面目。
他们没有动,也没有与门口守着的锦衣卫讲话。
可无论是沈百终,还是李寻欢,都觉得陆小凤说的话并没有错。
因为荆无命算不上一个人。
他的生命已和上官金虹融合在一起。
他穿着很短的衣服,只到膝盖,这是为了方便出手。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剑,没有剑鞘,生来就是为了杀人。他的眼睛呈现出诡异的死灰色,没有半点感情,就连“没有感情”这种感情都没有。
那简直是蛇的眼睛,是一种色相不好看的玻璃珠,只不过是恰好被放在了眼窝里而已。
这是一件工具。
李府的大门一被推开,上官金虹就看了过来。
荆无命也看向沈百终。
上官金虹抬手压紧斗笠,抬腿向前走,一步步走到台阶下去。
他走一步。荆无命就走一步。
他们两个人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一种四条腿的动物。
第一步与第三步中间,第二步一定是属于荆无命的。
上官金虹的眼睛看向哪里,荆无命就看向哪里。
上官金虹的意志就是荆无命的意志。荆无命就是为了他活着的。
沈百终一看到他们,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荆无命身上。
这一点虽然自傲,却并没有错。他已不知道见过多少高手,见过多少冠绝一世的豪杰,却从没见过荆无命这样的工具。
培养出这样的工具,要花很多的耐心,用许多的时间,费很多的精力。最重要的还是有一颗无比恶心的心,才能毫不在意地将别人变成这种可怕的模样。
上官金虹停下脚步。
陆小凤注意到他长至脚面的袍角从始至终纹丝未动。
“我的名字是上官金虹。”
“沈百终。”
上官金虹又看向陆小凤。
“我叫陆小凤。”
他的头扭到一半,李寻欢就叹道,“在下李寻欢。”
他看向谁,荆无命就也看向谁。
上官金虹看了一圈以后,才道,“我来这里,是请沈大人把林仙儿交给我。”
沈百终道,“就是你想要《怜花宝鉴》?”
上官金虹道,“是我。”
沈百终道,“这样东西是属于王怜花的,而且他也已把这本书托付给李寻欢。”
上官金虹道,“李探花可否割爱?”
沈百终一步步走下去,站在上官金虹对面,淡淡道,“这本书在刚刚已被李寻欢托付给我。”
上官金虹道,“沈大人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因为这本书仍然属于王怜花。”
上官金虹道,“那么我得不到它。”
“没错。”
上官金虹点点头,继续问道,“沈大人留下秘籍后,能否将林仙儿给我?”
沈百终道,“你要她做什么?”
“我的儿子要娶她。”
“那是借口。”
上官金虹道,“她骗了我。她说自己一定能将这本书带出来。”
他缓缓道,“她的条件就是嫁给小飞,我也已经答应。事情既然失败,我就要她死。”
“为什么?”
“因为绝没有人可以骗我!”上官金虹道,“说谎的人不可饶恕。”
沈百终道,“你一定要带走她?”
“我想带走她。”
“好。”沈百终笑了,“你和我打一架,我就让你带她走。”
上官金虹沉默片刻,果断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