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伏法

林诗音用力的点头,一眼都不想看李寻欢。李寻欢的心都要碎了,他爱林诗音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却让她厌恶他、也厌恶李园,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双拳紧紧的握着,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皮肉里面,可他竟感受不到疼痛,他的脖子像是被一根绳子紧紧的扼住一样,让他觉得窒息,肺部也因为这种窒息而像是要爆炸一样难受。

林诗音转过头来看着他,只觉得非常可笑,他做事做的那么绝情,现在却又摆出这样受害者的姿态一样,难道错的是她林诗音么?!

她用力的呼吸,用力的平复着嗡嗡作响的大脑。

林诗音一字一顿,咬着牙道:“既然你我婚约已废,还请表哥把你我父母多年前写的那封信给烧了吧。”

李寻欢如遭雷击一般的颤了两下。

他们两个定的是娃娃亲,小时候双方父母曾互通书信,定下了这门亲事,后来林诗音的双亲出事,这信也被辗转带到了李园,被好好的保存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没有走过什么正式的定亲流程,这几封旧信,就像是两个人定亲用的婚书一样,甚是珍贵。

即使李寻欢已决心把林诗音推给龙啸云,但这信他却始终舍不得毁去,只想的等表妹大婚之后,一把火烧了了事。

谁知现在,先做出决断的竟是林诗音。

林诗音爱他有多深,他并不是不知道,所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她竟会如此决绝,比他……还要决绝的想要断绝两个人的关系。

李寻欢惨笑道:“诗音,你……”

林诗音不想听他说话,立刻打断了他。

“表哥,我来李园时,曾带了两口箱子,那里面皆是我林家的旧物。还请表哥差人送来此处吧,我……就不回去了。”

李园是她的伤心之地,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伤心之地去了。

李寻欢只觉得胸腔里快要爆炸,绝望和痛苦几乎要从他的喉咙里呕出来,他多想对她说对不起,后悔的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

可是……没用了,只要看一眼林诗音的表情,就知道破碎的感情是绝不可能再挽回了。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才艰难的道:“惯常服侍你的小翠,我也一并叫她来吧。”

林诗音道:“多谢表哥。”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像是厌倦了一样的转过身去,再也不想看李寻欢一眼,李寻欢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好似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

男人总是这样,只有做错了事情,失去了爱人之后,才能后悔的恨不得把心剖出来。

林诗音恍若梦中,一步一步的走着,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软软的倒下。

贺九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才发现林诗音因为伤心过度,居然晕了过去。她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简直被李寻欢折磨的去了半条命。

李寻欢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要上来扶林诗音,只是他刚一踏出步子,就忽然感受到一丝杀气,那冰冷而尖锐的杀气来势汹汹,他敏锐的一躲,脸颊边就多了一道血痕。

身后的树干上,盯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片。

贺九黎冷冷的看着他,道:“滚开。”

很少有人对李寻欢说话如此的不客气,可是李寻欢此刻却只能苦笑一声,默默的受着,他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讲,但最后只说出一句:“贺姑娘,请你……好好照顾诗音。”

贺九黎冷笑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是干什么吃的?”

把林诗音折磨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叫她“好好照顾她”,可真把自己当根葱啊。

李寻欢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道:“是我的错。”

认错有什么卵用?认错林诗音就不会伤心了么?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贺九黎实在懒得看他在这里苦情表演,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十分厌恶道:“我说了,请你滚开,不要在我的院子里呆着。”

李寻欢十分苦涩,又十分低落,只得扶起龙啸云,一步一步的往外走,但贺九黎却冷冷的道:“我让你滚,我又没让他滚,他烧了我的院子,难道我贺九黎是好欺负的?”

李寻欢动作一僵。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大哥他……为情所伤,才犯下如此大错,贺姑娘,你这园子的损失,我李寻欢一力承担,还请你放他一马。”

贺九黎冷笑了一声。

她道:“为情所伤就能火烧民宅?你不如问问刑律,看看本朝刑律要不要放他一马!”

李寻欢一惊。

她的意思是要送官了。

江湖人的恩怨,从来都是自己了解的,哪有要告上官府的?可惜贺九黎又不是江湖人,江湖上的规矩与她何干?龙啸云三番四次的要找她的麻烦,她怎么可能放过龙啸云。

李寻欢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他知道此事是龙啸云理亏,可是……

“火烧民宅,重者决痛杖以毙,轻者徒三年,流三千里。”

这话是冷血说的,他一直默默的呆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过,如今冷不丁阴森森的来上这么一句,倒是让人心头一惊。

惊的当然是龙啸云和李寻欢。

至于贺九黎,她只觉得冷血这孩子真上道!真给面子!

李寻欢的脸沉了下来,道:“阁下是……?”

冷血言简意赅:“冷凌弃。”

他不常自称冷血,但江湖上所有的人一听到冷凌弃这个名字,都知道他们面对的乃是四大名捕之一的快剑冷血。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连着破了几个大案,抓了好几个不可一世的魔头。

听到这个名字,通常意味着他们要倒大霉了。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

他最近一段时间来,叹气已是日常,可是今天他叹的气却好似还是比过往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再多上一些。

他挡在了龙啸云的前头,对冷血微笑着道:“冷捕头。”

冷血冷冷的看着他,慢慢开口道:“小李飞刀。”

他听说过小李飞刀的大名,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甘愿把自己的未婚妻让出去——他不知道该说李寻欢太义气、还是太绝情。

冷血忍不住想,如果换做是自己在李寻欢的位置会怎么做。但这问题好像着实有些复杂,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想的头晕脑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干脆把这问题抛在脑后去了。

李寻欢叹道:“看来我是不可能请你网开一面的。”

冷血冷声道:“是!”

比这一声“是”更快的,是冷血的剑。

和冷血的剑一样快的,是李寻欢的身形。

他的面颊简直就是贴着冷血的剑尖过去的,冷冽的剑气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竟令李寻欢有些耳鸣。他早就听说过神侯府冷四爷的大名,只是却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个居然有机会“过招”。

冷血出手快如闪电,却还有空说话,只听他冷冷道:“小李探花,你要藐视王法么?”

在他看来,龙啸云只因为情场失意就要烧了别人家的房子,这般目无法纪、为恶做乱,被扔进刑部大牢,也实在是自作自受。

他因此实在是不能理解李寻欢非要护着龙啸云是什么意思。

早在刚刚,堪堪听明白林龙李三人之间的事情之后,他就觉得李寻欢实在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李寻欢果然叹了口气,十分苦涩的道:“李寻欢不能看着自己的结义大哥去死。”

冷血皱了一下眉头,忽然道:“……但你却可以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去死?”

他估计是真的不懂,因为他并不是那种会故意含沙射影的人。

李寻欢痛苦的呼吸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闭上嘴一言不发。

在说话的间隙里,冷血又闪电般的刺出了一剑,李寻欢侧身躲过,出手如风,要去点冷血的穴道。可是冷血何其敏锐,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他的意图并躲开了。

李寻欢进退不得,他不可能真的对冷血痛下杀手,可是他的武功又没好到能在冷血的剑下安然带走醉的走不动路的龙啸云。

眨眼之间,二人就已过了十七八招,李寻欢正欲说话,却忽然感到自己身边一阵冷风吹过,那冷风好似带着一千根钢针一样,恐怖的令人遍体生寒,李寻欢一惊,立刻回头要救龙啸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贺九黎的金手指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超出了所有认知的,所以李寻欢一回头,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龙啸云的手脚,都已被冰雪冻了起来,他的双手牢牢的被冻在了一旁的树上,手上覆盖着一层闪着冰晶的霜冻。

这霜冻虽然很美丽,却很可怕,因为人的手若是在这样的霜冻里面呆上一个时辰,那基本上有跟没有也就一样了。

李寻欢晃神之间,冷血的剑尖已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只肖稍一用力,他的剑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他输了。

龙啸云脸色惨白,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早就清醒过来了,此刻又惊又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他试着用力挣扎,想要把双手从霜冻中挣脱,但皮肉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让他立刻停止了动作。

贺九黎不是常人,她或许……根本就不是人!

贺九黎冷冷的道:“我不是江湖人,我也不爱随意杀人,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让你这位好大哥去开封府大堂是过一遭,看看他究竟是该死呢,还是流放的好。”

李寻欢脸色很不好,这件事的确是龙啸云做的太过,贺九黎的做法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相反,她可以说是很仁慈了,但……

本朝五刑,乃是笞、杖、徒、流、死。也就是说,除了死刑以外,流放是最重的刑罚,流放三千里,基本就去了荒蛮的岭南之地,一路上酷吏鞭打,重枷锁身,还要日日从天亮赶路到天黑,到了岭南之后,还要日日苦役,简直是比死还要折磨人,无论多么傲的骨头,在酷吏的鞭子和繁重的苦役之下,也会碎成一块一块的。

……放火罪之深重,判的最轻,也是徒三年,流三千里。

他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结义大哥,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受到这样非人的折磨啊!

但他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贺九黎很恶质的笑了一下,道:“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答应的话,大可以在这里耗着,他的双手双脚要是废了,你这义弟也正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冰雪的伤害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人在低温里呆几个小时,直接冻死的都不少,肌肉组织坏死更不是什么稀罕事,李寻欢一听这话,顿时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他无力的点了点头,道:“……冷捕头,麻烦你了。”

这就是做出决定了,流放苦役最起码比双手双脚都被人废掉的好。

而且,开封府掌管发生在汴京的案件,包拯铁面无私,由他审判,对龙啸云来说……是最公平的。

而他……已决定无论龙啸云被流放去了哪里,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在作孽,他也应当受到惩罚。

李园的财富,他会全部都留给林诗音,作为她未来傍身的积蓄也是好的。

李寻欢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五味陈杂的望了林诗音一眼。

最后一眼。

冷血押着龙啸云去了开封府之后,并没有多留,匆匆告辞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贺九黎这边。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一晚上着实是发生了不少事情,饶是铁打的冷血,也忍不住感觉疲倦。

站在贺九黎的小楼前,他刚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门,门就忽然自己开了,冷血抬脚跨了进去,就看见贺九黎手里抱了一个……鱼玩偶?正无精打采的坐在一楼的长毛地毯上,眼下两抹可怕的乌青。

贺九黎心力交瘁,精神又松懈不下来,安顿好林诗音之后自己也试图去睡,只可惜还是睡不着。

冷血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说:“你……你该去休息一会儿。”

理智上来说,对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不应该这样逾越,可是从情感出发,冷血却总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多与她说两句话。

贺九黎恹恹的望了冷血一眼,他身上还穿着从自己这里拿着的T恤大短裤篮球鞋。鞋子是高帮的,裹住了脚踝,显得很是健气。因为站立姿势的原因,他小腿上的肌肉也绷着,同分明的小腿骨骼一起,显得格外的性|感。

她有点不开心的努了一下嘴,嘟囔着道:“睡不着啊……”

冷血道:“为什么?”

贺九黎不说话。

冷血上前走了一步,不屈不挠的问:“为什么睡不着?”

他皱着眉,一双碧眼之中透出了几分关心。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这有什么为什么呢?明明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累的要闭合了,眼皮也沉重的要耷拉下来了,可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清醒的,又疲惫又清醒。

贺九黎还想问这是为什么呢!

她有些不高兴,又看见了冷血那双既澄澈、又单纯的新绿瞳仁,他抿着嘴,目光十分认真的盯着她看,丝毫没想过自己这个样子或许会让贺九黎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征服欲。

贺九黎忽然伸手拉过了冷血的衣服领子,直接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冷血猝不及防,眼睛十分无措的瞪大,又不明白贺九黎在想什么,又莫名不太敢轻举妄动,只能紧紧的抿着嘴,乖乖的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然后他就听见贺九黎说:“你跟我一起,我就可以睡得着,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