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黎到汴京,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她虽然有一辆越野车,可是这个时代却没有高速公路,因此她也只能入乡随俗,去坐马车。
只不过这天到了汴京城郊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坐在马车里,贺九黎都感觉到了杀气。
“杀气”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感受过的时候或许会有人认为它不存在,但你一旦感受过,就再也忘不掉这种感觉了。
这是一种令人浑身颤栗的感觉,就连脊背上仿佛都密密麻麻的浮出了一整层的冷汗。
拉车的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马夫急的用鞭子抽打马背,但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贺九黎缓缓的睁开了眼。
她撩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马夫还在尽力的控制着发了疯的马儿,他急的额头上都冒了一层汗了,听见雇主跳下车的声音,他立刻就说:“贺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您稍等一下,这畜生它……诶?!”
车夫愣住了。
贺九黎已收起了那副神游天外,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样子了。
她的黑眸十分清亮,里头好似结了一层霜降似得泛出冷意,再加上她长了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眸,便让她整个人还多了几分邪性。
那副总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其实却刚好能让她显得更正常、更亲和一些。
车夫看着贺九黎,心里嘀咕道:这是他的雇主么?
贺九黎看了一眼车夫,道:“送到这里可以了,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行。”
车夫正求之不得呢,听了这话,千恩万谢的掉头走了。
贺九黎目光往前一望,就看见官道上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手持双斧,另一个则握着一把又轻又薄的剑,他腰上并没有别剑鞘,想来是一把无鞘之剑。
他们两个身上都受了不少伤,尤其是那个持剑的剑客,简直像是从血里走出的一样。
他身上少说都得有十七八处伤口,这些伤还都不轻,肩胛处直接捅了个对穿,里头咕咚咕咚的冒着血,而胸前也被横劈了一刀,血肉外翻,极其的可怖。
正常人受这么多伤,不断气都算好的了,这个瘦削的剑客居然还能站得住,握剑的手居然还是很稳当。
那手持双斧的汉子情况要好的多,于是他的语气也就更狂妄一些,只听他道:“冷血,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原来那瘦削的剑客名叫“冷血”,真是个怪异的名字。
而那冷血则冷静、沉稳、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一样,除了狩猎之外没有任何情绪。
他的语气像是寒冰一样的刺人和平静,他只问:“那笔银子藏在哪里?”
汉子狞笑道:“想知道?下地府问我七哥和六哥去吧!”
于是冷血残忍的笑了。
他说:“我会活捉你,或者……杀了你!”
你字一出口,他整个人忽然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贺九黎简直都要惊呆了,受伤这样重的人动作竟然可以这样敏捷!
他的整个肢体都是那样的和谐,没有人像他一样懂得如何把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发挥到极致。
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到了那汉子的眼前,只见冷光一闪,那一柄窄剑便已送出,汉子大惊,慌忙用双斧格挡,只听“锵”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令人牙酸不已。
汉子怒道:“竖子……!”
他的双斧舞的虎虎生风,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头,他显然是被冷血这超乎寻常的快剑给吓破了胆,不求进攻,只求防守。
这法子倒也不能说错,他在拖延时间,冷血的伤太重了,他只要再拖上一炷香的时间,那么冷血自己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冷血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他那双泛着碧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见过野兽捕猎的人,就会对这种光芒十分的熟悉。
这是一种残忍的、兴奋的光芒,他在这场死斗之中是如此的冷静和坚韧,但眼神却出卖了他!
他的血根本就不是冷的,最起码在此刻,他的血是沸腾的!
他紧紧的盯着那大汉,瞅准了一个空当,便飞身送出了自己的剑,剑尖从双斧划过的空隙之中穿过,精准无比的刺入了这大汉的双眉之间,他并不收着自己的力道,反而直接捅穿了他的头骨,让剑从后脑勺穿出!
大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送了命。
冷血那双向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直到看到那大汉牙呲目裂,眼眶里流出两道鲜红的血之后,他才缓缓的、慢慢的把自己的剑抽出来,反手一甩。
一道飞溅的血痕,落在了官道之上。
大汉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冷血那一张永远也不融化的面庞,忽然浮现出了笑容,他低低的笑了两声,这笑声之中隐忍着剧痛。
他嘴中喃喃道:“贺老六、贺老七、贺老八已伏诛……”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的往前走,只是他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刚走了两步,他就力竭而倒地了。
贺九黎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前的。
她看了半天,只觉得这手持双斧的汉子和这残忍辛辣的剑客,都不太像好人的样子,谁死谁活她都很无所谓。
商城里倒是可以买急救包,但是贺九黎并没有想救这个瘦削剑客的意思。
只是他们二人在通往汴京的必经之道上面决斗,她不得不从这条路上过去罢了。
经过那力竭倒地的剑客时,贺九黎随便瞟了他一眼,只见他身上掉出一块令牌来,上头写着“刑部”两个字。
贺九黎:“…………”
什么,这原来是个……正道么??
她想了想这剑客出手时的狠戾与残忍,实在是想不到这武侠世界里的捕快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既然如此……
贺九黎道:“商城。”
商城界面应声而出。
她花了五个积分,买了一个急救包,这急救包里有酒精、消炎的药粉、还有那种新型的医用缝合拉扣。
这种拉扣十分方便,不像传统的缝合线一样还得自己上手缝,这种产品只需要把两边贴在伤口周围的肉上,然后把连接两片胶布的线一拉,狰狞外翻的伤口就会立刻合上。
这位刑部的捕快运气倒是很不错,碰到了贺九黎。
运气更不错的是,不远处居然还有个废弃的小木屋,里头有桌有椅,还有一张床。
于是贺九黎就把冷血给搬到这张床上去了。
搬上去之后,她动手解了冷血的上衣。
他的上衣上早沾满了血,还被各种兵刃划了许多道出来,以至于这件黑色的布衣看上去比贺九黎家的抹布还要寒碜许多。
解开了冷血的上衣,露出了他的身体之后,贺九黎那一双上挑的凤眼之中,忽然闪过了几分惊讶。
他很瘦削,却也很结实,常年习武让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保持着爆发力最强的状态。他的身上很白,这本应该是一具十分让人心动的身体,只是……
只是他身上的伤疤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除却他身上鲜血淋漓的十七八处伤口,他的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爬满了伤疤,在他苍白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的狰狞。
而这伤疤的分布……却也很是古怪。
贺九黎晃了晃神,忽然伸出手,点上了他右肩胛骨处的一处刀伤,这伤口还没太好利索,就又被他给崩开了。
就在她的手碰到冷血身体的一瞬间,冷血的胳膊忽然动了,他骤然暴起,啪的一声,用自己的手死死的扣住了贺九黎的手腕。
冷血睁开了眼睛。
直到现在,贺九黎才发现,他居然有一双碧色的眼睛,那碧色十分深沉,里头好似还翻滚着一些无法被他自己压制下去的警觉与杀气。
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此刻的手心居然还是滚烫的,好像还没有从刚刚死斗的兴奋感中走出来似得。
可是他的表情却是冷的,冷的像寒冰一样。
冷血道:“你是谁?”
贺九黎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这笑老实说起来,算不得很善意。非要形容的话,好似是一种看破了什么东西一样的、三分得意、三分促狭、又有三分挑衅的笑容。她本就长了一双上挑的凤眸,这一笑,倒是让她显得很是正邪难辨。
冷血被这一笑激的浑身都绷紧了,他小臂上的肌肉紧绷绷的鼓着,甚至连青筋都爆了出来。
贺九黎直接朝他胸口上的那处伤口上泼了一小瓶酒精。
刹那之间,冷血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浓度可比当世最烈的酒还要浓,伤口处有些麻木的钝痛瞬间变成了剧烈的刺痛。
他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床板上剧烈的挣扎了两下,又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只可惜那额角暴起的青筋、紧紧咬起的牙关还是暴露出他此刻并不太好受的事实。
贺九黎的手腕都快被他捏碎了。
她仍带着那种十分恶质的笑意,轻轻的说:“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自己弄出这么多伤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