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红的声音既沙哑,又冰冷,像是一条嘶嘶吐信的蛇一般,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中胆寒。
但贺九黎却仍没什么反应。
高油高盐高碳水的东西吃完了,人容易困,她此刻就正处于这种贤者时间之中,整个人暖洋洋又懒乎乎的,想干脆找个地儿直接睡个午觉得了。
等她反应过来他乃是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点红的杀气都已经快要充满整间屋子了。
贺九黎眨了眨眼。
她很自然的道:“吃点儿?”
中原一点红:“…………”
楚留香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已经看出,这美人貌似反应迟钝,实则有个坏心眼,视满屋子的杀气于无物,还这般出言逗弄一点红。
这样一个女人,若真是半天风,倒也是个实打实的妙人儿。
更何况……那口大锅里头混着热气的香味真的是很诱人,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美人吃下最后一口面,那满足的神情的确让人很好奇,这红辣辣的食物究竟是何味道。
在大漠中赶路的这几天,吃着没有味道的干粮就清水,实在是有点难捱。
楚留香心想:吃上这么一碗,倒也未尝不可。
只是自己这两个老伙计却不可能这么想,一点红的双眼之中闪动着冷漠的、残忍的光,好似下一秒的就准备出剑。
而姬冰雁呢?姬冰雁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声。
他阴恻恻的说:“好,吃点儿。”
楚留香:“?”
中原一点红:“?”
那迟钝美人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三个刹那之间微妙的表情变化,只十分优雅的点了点头,又很好心的说:“吃的在锅里,请自己取吧。”
说完了这话,她便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神定气闲的从柜台后头拎了个茶壶出来,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她想了想,又慢悠悠的将手伸到袖子里,捏出……两颗枸杞来。
楚留香:“…………”
……还挺养生的。
贺九黎眯着眼,把茶杯凑到嘴边吹了吹,这才喝下了第一口。
一口热茶下去,口齿生香,连带着整个胃都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又坐了下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一点红等三人也已经吃下了第一口大盘鸡。
一点红本来是打算用这个挑挑这女人的毛病,然后借题发挥一场,岂料一口咬下去,那蘸满了汤汁的土豆直接在嘴里化成了面儿……
一点红:“…………”
他沉默的又吃了一口。
他本是一个对食物没什么欲望的人,千金的珍馐和街边的水饭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可他在大沙漠之中吃了许多天的干饼就清水,这咸辣咸辣的一口下去,竟然真的叫他吃到了一种……
……幸福的味道?
再看易容过的姬冰雁和楚留香,二人盯着这一碗大盘鸡扯面,眼中也都放出了惊异、愉悦的光芒。
人若是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心情自然会好上三分。
吃饱喝足,楚留香便开口道:“阁下就是半天风本尊?”
贺九黎还在另一张桌子上小口小口的吸溜枸杞茶呢。
闻言,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盯着楚留香的尊容看了半晌,纯黑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盯着楚留香旁边的一根柱子看去了。
楚留香:“…………”
他这幅尊容会被嫌弃当然是很正常的,只可惜被这么个妙人儿嫌弃,他的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儿。
贺九黎道:“……半天风是谁?”
楚留香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姬冰雁冷冰冰的说:“她若是半天风,我就把这张桌子吃下去。”
一点红也冷冰冰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姬冰雁说:“地上有血、桌子破了一张,任谁都知道这里不久之前刚刚打斗过一场。”
一点红道:“这里会,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姬冰雁又道:“门口的沙子有凌乱的脚印。”
一点红道:“哼。”
姬冰雁道:“而据我所知,半天风是个身高八尺的巨汉。”
一点红道:“半天风也有可能另有其人。”
姬冰雁道:“即使另有其人,那巨汉也必然是个靶子,永远立在此地,好让真正的半天风隐于人后。”
而他们进来的时候,屋里屋外却只有这姑娘一个人,连个巨汉的影子也没见着。再加上屋子里的血和门口的脚印,不难猜出半天风在与这姑娘的打斗中落了下风,一伙儿人便如鸟兽一般散了。
姬冰雁是兰州巨富,对大沙漠之中的事情更清楚一些,因此很笃定。
于是他便立刻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贺九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她承认的痛快,但楚留香一行人却有些沉默了。
因为他们来半天风,乃是因为那诓骗一点红的人约他在半天风见面,现在半天风出了变故,那人躲在暗处见势不对,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的线索也就断了。
忽然之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沙子被摩擦和拖行的声音,这声音不小,相反阵仗还挺大。
楚留香立刻撩开门帘去看。
不远处的沙地之上,竟有一只大船,这大船被无数老鹰拖行着,像雪橇一样在沙地上疾行,这船跑的极快,只一瞬间,便已飞出去很远。
楚留香脸色一变,喝道:“不好,他们要跑了!”
说着,三人立刻动身,准备去追上那条船,只可惜人在沙漠中本就走得慢,即使是楚留香冠绝天下的轻功,也不可能追上一条疾行的大船。
三人均是面色不好,因为他们已知道,这条线索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贺九黎盯了他们一会儿,忽然说:“你们想要追上那条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只可惜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能追上那大船了。”
贺九黎道:“当然有。”
三人齐齐道:“是什么?”
贺九黎微微一笑,道:“一辆车,一辆不用马做动力的车。”
这话说的,着实让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用马车,难道用牛车?即使用十八头牛来拉车,在这沙漠之中,难道能跑的过疾行的苍鹰吗?
只是贺九黎已经站起来去后院了,三人对视一眼,不动神色的跟了出去。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下头有六个黑色的轮子,应当就是这姑娘口中的“车”了。
这车的前头和侧边,都用了大块被打磨的非常透明清亮的琉璃!
楚留香简直都要震惊了。
成色这样好的琉璃,其造价之高,简直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这么大块、这么平整,竟只被用于做一辆车的窗户?
……这姑娘未免也太有钱了些。
他忍不住多看了贺九黎两眼。
难道是西域某国的公主……?
可看她那鸦黑的头发,纯色的眼眸,再加上衣裳和发髻,都是个中原人的样子啊?
姬冰雁显然受的刺激也不小,他虽然身为兰州巨富,但也从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人。
只有一点红毫不在意,只道:“此车要如何行使?”
他还是很在意不用牲畜拉,这么大的一个铁盒子要怎么动起来。
贺九黎面无表情的说:“上车。”
三人又悄无声息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都来了。
于是他们便不再多言,抬脚迈上了越野车。
里头也处处透着奇怪,只不过和最大的迷题比起来,这些奇怪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贺九黎坐上了驾驶座。
车钥匙在她手指上转了半圈,然后被轻轻了钥匙孔之中,片刻之后,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