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薇见谢令昭的神色的确不像还在气愤,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
还以为他祖母好歹对他有几分真心,事实却马上扇了她一巴掌,他祖母一样视他为多余的累赘,说句不好听的,怕是巴不得他这辈子就待在天泉、甚至死在天泉才好吧?
谢令昭也真是有够可怜,说起来那么多所谓亲人,却连一个真正疼爱他的长辈、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亲人都没有!
陆薇薇片刻才道:“这世上不是说有血脉关系的人,就会毫不保留的对待彼此,也不是说没有血脉关系的人,就不会拿真心对待对方的,关键还要看缘分。只能说明,你跟他们的确没有这个缘分吧。但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惹祸不断、麻烦不断,明明都是他们造成的,他们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明明是他们害了你”
话没说完,到底因难过与生气,说不下去了。
他们一个个的凭什么这样对待谢令昭,他做错了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他当初根本不会托生到他们谢家,根本不愿做他们谢家的人,便是现在,只要可以,他肯定也愿意放血还父吧!
谢令昭本来真只剩不用跟陆薇薇分开的喜悦与庆幸了。
但这会儿见陆薇薇满脸都是因他受到了不平待遇,而控制不住的生气与难过,应该也还有几分隐隐的心痛吧?
他忽然又觉得委屈起来,还有几分酸甜。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真心待他的,有人真心心疼自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好一会儿,谢令昭才笑道:“陆巍,我真没事儿,这么多年,早就从习惯到麻木,再到不在乎了。他们不在乎我的感受和死活,我难道就在乎他们的感受和死活不成?便是我祖母谢太夫人,我今日也彻底死了心。这样也好,他日万一遇上什么事了,我也不用再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又委屈自己了。”
陆薇薇心里仍钝钝的,但还是笑着附和他,“这倒也是,任何事情我们都不能只看坏的一面,也要看好的一面才是。”
现在是谢令昭大了,心性越来越成熟,人也越来越坚强,才能受得住这些不公平的、次次都往心口正中扎的待遇。
不敢相信他以前还小时,都是怎么熬了过来的,怕是无数次都差点儿万劫不复吧?
陆薇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免得谢令昭心里更难过,以他的性子,这会儿需要的也未必是安慰,陪他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把最难过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度过,他应该更需要。
遂又笑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吃火锅再好不过了,要不我请你去飘香酒楼吃火锅吧?不是都说,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吗?”
谢令昭笑道:“那还不如买了东西,去你们家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多好。正好我也好几天没见阿昌了,还可以跟他和李伯父小酌几杯,不是说李伯父已经大好了,可以喝酒了吗?”
搁平日,他当然更愿意跟陆巍独处,但此时此刻,他却只想热热闹闹的,去李家再好不过了。
陆薇薇已道:“行,我们收拾一下,就去飘香买东西吧。不过别劝我舅舅酒啊,他恢复得是还不错,但到底伤了筋骨,我舅母的意思,让他养到过完年再准去店里,省得又劳心劳力。你要是劝他酒,仔细我娘和舅母都说你。”
谢令昭笑道:“放心,我肯定不劝,跟阿昌喝就是,你不也可以喝算了,你还是别喝了,省得明儿起来头痛。我换件衣裳啊,换了我们就走。”
说完便往内室去了。
陆薇薇这才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希望谢令昭能快点儿走出来吧,等将来她若有机会见谢家太夫人和谢家的其他人了,也绝不会客气,一定要把他们都骂得狗血喷头!
李氏瞧得陆薇薇与谢令昭都大包小包的回来,隔着飘香酒楼的特制食盒,都能隐隐闻见火锅的香味儿。
忙笑道:“小巍,你要为阿昭送行,好歹也事先跟我说一声,家里也好准备一下嘛。”
又问谢令昭,“阿昭,你定了回去的日子没?我想给你做几双鞋,祝你前程似锦,以后好歹也是个念想,正好待会儿量一量你的脚了。”
陆薇薇忙笑道:“娘,这些东西好重,我和谢令昭先拿进灶房去放好了,再跟您慢慢儿说啊,我手都拎软了。”
一面冲李氏使眼色,让她先别说了,待会儿再跟她说。
谢令昭已先笑道:“陆伯母,我不回京了,天泉有您、有陆巍,还有阿昌和李伯父李伯母,大家伙儿都对我那么好,我才舍不得跟你们分开呢。”
说完便大步进了门,熟门熟路的往灶房去了。
李氏忙低声问陆薇薇,“怎么回事儿,不是说阿昭的祖母打发人来接他回去吗,怎么又不走了?”
陆薇薇没好气,“又打发了人来,让他别回去了,怕他回去家里其他人会不高兴。翻脸跟翻书似的,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一样,谢令昭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投生到他们家,才会遇上这样一群狗屁亲人!”
李氏忙低斥道:“小巍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张口闭口屁啊屁的,再敢这样说我骂人了啊。”
见陆薇薇悻悻的没有再骂,才又道,“不是说他祖母病了,怕万一见不到他最后一面,才急着要接他回去吗?那其他人凭什么不高兴呢,不高兴不就是不孝,不就是巴不得他们家老太太好不了呢?”
这下可怎么办,小巍再这样和阿昭朝夕相对下去,可就真收不了场了。
她虽然也喜欢阿昭,但更在乎的肯定还是自己唯一的女儿。
陆薇薇小声冷笑道:“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最不想他回去的人,指不定就是他祖母。他真的挺可怜的,看着富贵荣华,其实从小到大,一个真心疼爱他、对他好的亲人都没有。”
说得李氏也叹息起来,“这么一说,阿昭的确挺可怜的,连那些孤儿都不如,孤儿是没办法,但大部分父母亲人都在时,应该也是疼过他们的。阿昭怕是从小到大,没一个疼过他的,还真不如当孤儿了!”
陆薇薇忙道:“娘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对着谢令昭可别说啊。咱们也别站这儿了,谢令昭还当我们干嘛呢,我把东西也拿去灶房,大家一起收拾一下,就准备开饭吧。”
李氏应了,“知道了。你把东西送去灶房,就跟阿昭陪你舅舅说话儿去,等我们收拾好,你表哥应该也回来了。”
等火锅在堂屋里分两桌摆好,煮得牛油火锅辛辣鲜香的味道开始在整个李家都弥漫开来时,李昌回来了。
陆薇薇忙将他拉到一边,如此这般低语了一通。
李昌见到谢令昭时,便没再问他几时回去的话了,直接揽了他的肩膀就笑道:“我这几天忙到脚打后脑勺,正想吃顿好的,再好生喝几杯,没想到瞌睡来了,阿昭你就给我送了枕头来,果然是好兄弟!”
谢令昭笑道:“那是,好兄弟就该想兄弟之所想,急兄弟之所急嘛。”
其他人也都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谢令昭再怎么说、再怎么遮掩,到底还是有一块寒冷如冰的心,终于在这份家常的热闹与温馨中,渐渐暖和了起来,不再觉得有个正汩汩冒血的洞了。
陆薇薇余光将他脸上越来越盛,也终于抵达了眼底的笑容看在眼里,亦是心里好受了许多。
只是晚上躺到床上后,想到谢令昭多年来的委屈,想到小小的他一个人苦苦支撑时的艰难与绝望,陆薇薇的心却是忍不住又钝痛起来。
除了钝痛,还有怜惜。
哪怕她的理智明知道这些都不该有,可情感根本控制不住
好在次日再见到谢令昭,他明显已经满血复活了。
据他说来,他昨夜回去后,还连夜把谢太夫人打发来的两拨人都赶走了,“哼,爷的宅子,爷想让谁住,谁才能住,爷不让谁住,他立马就得给爷滚。还想倚老卖老,以为他们是太夫人派来的,我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吓唬他们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只能灰溜溜的都给爷滚蛋,真是痛快!”
陆薇薇这才能安下心来,继续投入到学业的忙碌中。
虽然段子很搞笑,但事实的确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