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突然的掉马

在谢令昭家待到交午时,天儿已是热得实在受不了。

李昌纵一再的说自己不热,还能继续骑马,一直骑马,见陆薇薇晒得蔫蔫儿的,谢令昭一心在陆薇薇身上,亦是心不在焉。

也只能意犹未尽的下马,上前与陆薇薇道:“表弟,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一样,一晒太阳就脸红,跟要中暑似的?行吧,今儿就到此为止,我们先回家,等下次休沐时,我再来找阿昭骑马,到时候不带你了,省得总催我。”

陆薇薇没好气,“这么大的太阳,几个人受得了的?你自己壮得像头牛,不怕晒,便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哼,还下次不带我了,我巴不得好吗!”

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

谢令昭见了,忙上前笑道:“陆巍,要不你和阿昌在我们家吃了饭再回去吧?我让他们弄两个冰盆放花厅里,保管你立马就凉快了。”

陆薇薇只想回家去睡一觉,道:“还是算了,下次再吃吧,你吃了饭休息一会儿,就读你的书去,早些读完了,今晚也能早些睡下。你这黑眼圈知道的说你是熬夜读书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夜夜都干什么坏事儿去了呢。”

谢令昭忙道:“我黑眼圈真这么严重?我自己照镜子觉得还好啊。不行不行,今晚我一定要早些睡,不然以后跟陆巍你站在一起,别人都只看得到你,再看不到我了。”

虽然他其实也不喜欢旁人盯着自己看,但比起那些人都盯着陆巍看,那还是看他吧。

陆薇薇失笑,“你原来这么臭美呢?那今儿更得早些读完该读的书了。我们就先走了,你别送了,反正明儿又要见的。”

谢令昭依依不舍,“一下午的时间呢,我怎么都读得完的,你们既不肯在我家吃饭,要不,我跟你们回去,吃了饭我再回来读书?正好也跟阿昌再说一些骑马的小技巧。”

李昌忙道:“好啊,我”

见陆薇薇一眼横过来,只得干笑着咽了回去。

陆薇薇方道:“谢令昭,当真隔锅的饭更香呢?你也让我娘和舅母偶尔歇歇吧,虽说你去得勤,已经算不得客人了,你一去我们家也总得多做几个菜,就不能让我娘和舅母,还有王妈朱婶子也休沐一日?”

说得谢令昭不好意思起来,“好吧,那我不去了,明儿在学里见。”

一面叫了个小厮来送表兄弟俩出去,又叫了江升来吩咐,“多送些吃的用的,衣料布匹什么的去李少爷和沈少爷家,活鸡活鱼什么的也多送些去,不然我明儿都好意思去蹭饭了。”

江升对他的转变简直一百个喜闻乐见,忙应了,“大爷放心,我这就安排好,亲自送去。往后也会定期打发人去送,大爷既喜欢吃李家太太和沈家太太做的菜,总不能让她们出力还出钱才是。”

沈相公和李相公都人品好学习也好,听说另一位李相公也是县学里的佼佼者,大爷近朱者赤,指不定明年就能考上秀才呢?

一旦有了功名,大爷在家族的存在感势必大大提升,就不是某些人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了的!

于是陆薇薇和李昌前脚才回家,后脚江升便送了一大堆衣料布匹、活鸡活鱼来。

因也算不得太贵重,陆薇薇看过后,便让李舅母和李氏都收了,衣料布匹就当是她收的谢令昭的束脩了,至于活鸡活鱼这些,谢令昭那饭量,还日日都来蹭饭,也足够他吃回本儿了!

陆薇薇随即还让李昌送了两只鸡几条鱼去李澈家。

李澈爹有了她借的那十两银子,大夫开的好些贵的药也敢用了,效果可谓立竿见影,这两日已经好多了,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只要他好了,李澈也能安心学习了。

过了几日,县学的第二次学农活动还是来了。

一时间从夫子到学生,都是怨声载道,五黄六月的天儿那是四月时能比的吗,顶着这样的大太阳走一会儿路都受不了了,还得劳作一整日,简直要人命了!

可惜县令和教谕都发了话,还特意强调,任何人都不许告假,不许偷奸耍滑,众人哪敢违抗?

只能赶鸭子上架,唯一的支撑,便是听说第三次学农活动是真不会有了,只要熬过这次的三日,今年便可以解脱了。

陆薇薇简直想晕倒。

她真的撑不住顶着大太阳做三日苦力啊,别说三日了,三个时辰她都顶不住,可要怎么办?

李氏更急,当天夜里就要洗冷水澡,好让自己病倒,好有理由把女儿留在家里。

让陆薇薇给阻止了,“娘别折腾自己了,学里都知道根三舅舅一直病着的,澈表哥还没告假,明儿照常要去呢,我如果不去,夫子会怎么看,旁人又会怎么说?您也别自己吓自己,给我多准备些仁丹和藿香正气丸,再给我准备顶草帽子,我明儿会随机应变的,您就在家等我回来便是了。”

李氏仍是满脸的着急,“草帽子能顶什么用,那么热,要不往后行行行,我不说,我给你准备东西去。”

红着眼睛忙碌去了。

陆薇薇这才吐了一口气,没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一定可以的!

就怪了!

次日陆薇薇才顶着太阳提了几个来回的土,已经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就地倒下了。

为什么一定要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就不能不吃苦,便当人上人,至少不吃这样的苦吗?

可惜所有人都干得热火朝天,夫子们也在一旁满脸严厉的监工,她想偷懒都不行,只能咬紧牙关,再次提起已装满土的箢篼,艰难的往一旁堆土的空地走去。

终于又撑过了一个来回,陆薇薇提着空箢篼,正想往河沟那边走,小腹忽然就是一阵坠痛,身下也是一热,随即一阵黏糊。

陆薇薇先还反应不过来,她没三急啊随即便反应过来,肯定是她的初葵猝不及防空降了!

不怪她这两日总是觉得小腹不舒服,心情也莫名的烦躁,敢情都是她的“亲亲”大姨妈在给她提醒,偏偏她迟钝的什么都没想到,这下可要怎么办?

陆薇薇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身下便流得越快,她简直要疯了,夏天衣裳薄,也不知道她后面已经狼藉成什么样儿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事实上,几乎县学所有同窗都比她大,好些更是早已娶妻生子了,肯定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那她岂不是立马得什么都暴露了,连个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陆薇薇接连深吸了几口气,不敢再让自己着急,但也没动,她该以什么理由去向夫子告假,立马回家去呢?总要有具体的原因,不然就算夫子们再喜欢她,众目睽睽之下,怕也不好准假的

“巍表弟,你怎么一动不动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脸色好难看。”

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陆薇薇的思绪,忙抬头一看,就迎上李澈满是关切的脸。

陆薇薇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是有些不舒服,肚子忽然好痛,想缓缓再走。澈表哥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了。”

李澈却不肯走,“巍表弟既肚子痛,我扶你去一旁阴凉处歇歇吧?没事的,我扶你去安顿后,就跟夫子们说去,夫子们肯定不会说什么的。走吧。”

“不用了,我自己”陆薇薇正待再说。

一旁一个他们班的同窗已叫道:“陆巍,你受伤了吗,你脚下好像有血,那是血吗?你裤子好像也湿了一块儿是不是我看错了?”

说着,还要上前细看。

陆薇薇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怎么这么背,一来就这么汹涌,还让人给瞧见了,就算她今儿穿的深色裤子,离得近了也肯定遮掩不住的早知道她就不穿短打,该还是穿长衫的,可谁干体力活儿还穿长衫的,又损衣裳、又热,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澈忽然笑道:“应该是我的血吧,我刚才不小心让箢篼扎了一下,这会儿血都还没止住咝,真是太痛了。陆巍,你要不去阴凉处帮我处理一下吧,正好你脸色也不好看,就当趁机缓缓了,这位同窗,劳你帮忙与夫子们说一声。”

那同窗见李澈手心果然还在冒血,不疑有他,道:“那你们去吧,我会给夫子说的。”

说完连陆薇薇和李澈的空箢篼一并提走了。

李澈这才上前,小声与陆薇薇道:“巍表弟,我们走吧,去前面找个阴凉处,你、你还能走吗?”

陆薇薇见他说着说着,不但脸红了,连耳朵都隐隐发红,心又是一紧,澈表哥这么聪明,不会已经瞧出来片刻,她才低道:“我能走,麻烦澈表哥替我、替我挡一挡。”

李澈咳嗽一声,应了“好”,便挡到陆薇薇身侧,两人心照不宣的往前面的小树林走去。

等他们一路无言的进了小树林,陆薇薇终于敢大口喘气了,却是一喘气就又是一阵汹涌,随即想到旁边还有个李澈,更是头痛欲裂,怎么也没想到掉马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片刻才艰难道:“多谢澈表哥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没事儿了,等会儿就过去。”

李澈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小声道:“巍表弟真不需要我帮忙吗?我记得我妹妹、我妹妹时,很不舒服,我娘也不让她干活儿了,就让她一直躺着,要不,我先送巍表弟回去吧?不然一直这、这样下去,也不行的,路上总、总得有个人照应你”

支支吾吾的说到最后,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万万想不到,他有朝一日竟会遇上这样的事,更万万想不到,巍表弟竟不是表弟,而是

然震惊之余,更多还是惊喜和庆幸。

惊喜陆薇薇竟是女孩儿,他是说巍表弟怎么一直这么秀气,白皙纤细得简直跟个女孩儿似的,身上也从来没有他们这些男孩儿的汗臭味儿之类;之前谢令昭当街纵马,他不小心将她压在了身下那次,也是觉得怎么巍表弟身上那么软;还有她的手,又小又软的,也与他的大不相同敢情都是有原因的,他可真够迟钝!

庆幸的则是今日遇上这事儿的是他,要是换了李昌或是谢令昭,就那两个心大不讲究的,指不定还什么都不懂,下意识一嚷嚷,可让巍表弟怎么办,以后又该怎么样?

那他也别想与巍表弟有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了

陆薇薇听李澈果然已什么都明白了,残存的希望破灭之余,反倒冷静了几分,道:“我说我身体不舒服,夫子肯定要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要怎么说?我这一回去,我表哥和谢令昭知道了,也肯定要跟着的,我又要怎么与他们说?澈表哥先去忙吧,我自己想办法。正好也帮我应付一下我表哥和谢令昭,他们只要知道我不舒服了,肯定会来找我的。”

要不,她摔上一跤,把自己的腿摔出血来,便既可以遮掩,还能连明后日的假都有正当的理由告了。

李澈却是道:“你自己想什么办法,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总不能无中生有吧咳,我不是故意打听这些的,是之前、之前我妹妹她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了,怕我爹娘伤心,不敢告诉他们,便先告诉了我。我、我去医馆问过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回去便告诉了我娘,这才、这才”

陆薇薇见他整个人都急得要烧起来了,着急归着急,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男儿家怎么就不能了解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去了解的,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她正要说话,李澈已又道:“要不这样吧,巍表弟你摔一跤,我们制造一个你摔得不轻,血流得染红了裤子的假象,然后我先送你回去?只要我们能先到家,就算阿昌和谢令昭知道后立马去追我们,也不用担心了。便是明日后日,巍表弟也好名正言顺的告假了。”

陆薇薇不得不感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这才刚闪过念头,澈表哥已经连细节都给她想好了,真亏得这会儿她面前的人是澈表哥,要是换了她表哥或是谢令昭,还不知道得慌乱毛躁得什么样儿,指不定就真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陆薇薇轻咳一声,道:“那就按澈表哥说的来吧,我”

话才起了个头,便一个失声,“澈表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傻!”

却是李澈抓起旁边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断枝便猛地朝自己的左小腿扎了下去,立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至于他为何要这样做,不言而喻。

陆薇薇见李澈的伤口血越流越多,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额头上还疼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急得忙要撕自己的里衣给他先缠住伤口止血,“澈表哥,不是说我摔一跤,然后再你怎么直接就动了手,还伤的是你自己?你这叫我”

李澈喘着气道:“巍表弟别管那么多了,你先在地上滚一圈,把身上滚满土,再把我的血在你身上到处抹上,裤腿尤其得多抹些,还得弄个被断枝戳破的样子出来才是你先别管我,按我说的来。”

别说他已经知道巍表弟是个女孩儿,更该护着她,流血流汗的事都自己上了,就算他仍不知道,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比他矮大半个头,还比他瘦的巍表弟在他面前流血呀!

陆薇薇不用李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约莫猜得到他怎么想的。

感激触动之余,也知道眼下按李澈说的来做是最好的,不然李澈的血可就白流了。

遂依言把自己弄得一身的土,又把李澈的血在自己身上到处都抹上,很快便真制造出了一个她摔得不轻,血流得染红了裤子的假象来。

再一看,李澈的血却还在流着,陆薇薇眉头皱得更紧了,“澈表哥,可你这怎么办?这么热的天儿,你这伤口得马上去医馆清洗上药才是,明儿你也不可能拖着伤腿,继续来挖河沟啊。”

李澈吐了一口气,“没事,我可以说我爹还病着,反正我爹病着是大家都知道的,想来夫子和同窗们也不会说什么。”

陆薇薇想了想,还是扯下自己的里衣给李澈把伤口缠住了,再把裤腿给他放下,乍一看还真瞧不出异样来了。

这才道:“澈表哥,那我们现在就走吗?你撑得住吗?”

李澈强撑着站起来,又吐了一口气,再站直身子,走了两步,已彻底看不出他才受了伤的迹象,除了他脸更红了以外,也不知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我撑得住,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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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