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喊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的,陆薇薇本来计划要请大家吃的麻团,也变成了甘草雪饮水。
一人一碗下去,都是渴也解了,暑也解了,这才纷纷笑着议论起方才的龙舟赛来,“绿队好厉害,去年也是他们拿的头名。”
“绿队配合得好,听说他们过去一个多月,日日都是从早练到晚,这般刻苦,当然该他们拿头名。”
“听说县尊大人把今年头名的奖金提至了一百两?二十个人一队,一人也能分好几两银子了,辛苦也算值了”
只是买甘草雪饮水的钱还是谢令昭付的,没让陆薇薇付成,连李昌谢令昭都不可能眼看着他掏钱了,何况陆薇薇呢?这么几个小钱儿,他还不看在眼里。
众人便又谢了谢令昭一回,才说笑着,一路回了家去。
却是刚到李家,就见大门外赫然停了两辆马车。
李盛先就欢呼起来,“肯定是爹回来了,肯定是,爹,爹”
一面叫着,一面已甩开李昌的手,大步往家里跑去。
片刻之后,果见满脸笑容中掩饰不住疲惫的李成栋由李盛牵着出来了,“娘,真是爹回来了。”
李成栋便笑着与李舅母和李氏道:“娘子、妹妹,我回来了。根三嫂,你也和大家伙儿一起去看赛龙舟呢?就该这样,该忙时忙,该歇息时也要歇息。我带了些好酒回来,待会儿让阿昌送些过去给根三哥喝啊。”
李澈娘忙笑道:“栋兄弟别送了,一年到头给我们送的吃的喝的数都数不过来,再送真要不好意思了。你三哥也早不喝酒了,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你三哥一个人在家,我们实在不放心,就先回去了啊。”
说完待李澈李秀给李成栋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他们先回去了。
李舅母和李氏、李月这才都上前几步,围着李成栋关心起来,“他爹,你怎么今儿才到?我们都以为你前几日就要到呢,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好在总算还是赶上了过节。”
“大哥,你到家多久了,怎么瘦了这么多?路上还不定怎生辛苦呢,我先让王妈烧一大锅水,你好生洗个澡啊。”
“姑妈,我帮你。爹,您身上这衣裳穿多久了,我隔这么远,都能闻见汗味儿了。”
李昌与陆薇薇想着以往李成栋来家,都是一辆马车,这次却是两辆,怕是有什么东西必须下在家里,则道:“爹,马车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我是这会儿就搬,还是怎么的?”
“舅舅难道没先去铺子上,直接回的家里?”
李成栋笑道:“我带了那么多货回来,肯定是先去了铺子上,才回的家里,不然指不定能赶上跟你们一起去看赛龙舟。现在车上已经没多少东西了,其中一辆还是我一个朋友的,就是那个舅舅是竹溪镇上里长的朋友。”
“他这次是特地来天泉给他舅舅贺五十大寿的,我们便结了伴同行,这会儿人就在咱们家堂屋里坐着,午饭娘子和妹妹可得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让他吃好喝好才是。都打这么年的交道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咱们家,还是我生拉硬拽才肯来的,咱们不得让他觉得这一趟来得值呢?现在都先去见过客人吧。”
李舅母与李氏听得有贵客,都是心里一紧,带着李月李盛三步并作两步跟着李成栋进了大门去。
李昌与陆薇薇见状,忙也要跟进去。
走了两步,陆薇薇终于想起了还有个谢令昭,忙停下笑着招呼他,“谢令昭,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啊。”
谢令昭方才被她和李氏忽视了个彻底,其他人的忽视他一点不在乎,惟独母子两个的忽视,让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这会儿见陆薇薇终于想起他了,也没觉得高兴,片刻才有些赌气的道:“好容易你们一家团聚,我就不进去了,先回去了,明儿学里见。告辞。”
说完草草一抱拳,果真转身走了。
倒弄得陆薇薇过意不去起来,“早就说好了,让他中午就在咱们家吃饭的,结果饭还没吃上,人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表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把他追回来?”
李昌撇嘴道:“他自己要走的,也怪不得我们啊,反正只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不过他虽跟我们道了歉,态度能变,性子却是变不了的,肯定还是很不好说话,就算我们去追他,他也不见得肯回来吧?”
陆薇薇皱眉,“话虽如此,我们也总该试一试吧?人一早就登门道歉,还给我们送了那么些礼物来,方才又请大家吃冰碗喝甘草雪饮水,就冲这,我们也该好生尽一尽主家之谊的。”
李昌道:“那表弟你去吧,我和他方才赛龙舟前那个口角了几句,估计他也未必愿意见到我,我正好和王大爷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屋里去。”
陆薇薇正要说话,就听得院子里传来李氏的声音,“阿昌、小巍,你们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进来见过客人?快点”
兄妹两个听李氏催得急,只得先进了大门,去见李成栋那位朋友。
李成栋让他们叫对方钟叔叔,因兄妹两个都长得好,又是县学的学生,还得了对方好一顿夸赞和一人一套房四宝的见面礼。
另一边,谢令昭离了李家后,眼见自己越走越慢,都快要原地踏步了,还是不见陆薇薇来追自己。
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儿了。
自己这个所谓的朋友,果然在陆巍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他可真是高估自己了,以后他再也不要上赶着热屁股去贴冷板凳了!
便是陆伯母,她对他的好也是有时间限制地点限制的,一旦有了其他人,她便会先去对其他人好,直接把他忘到脑后了,也是,那些人可都是陆伯母的亲人,又岂是他能比的?
可就算他不能比,至少陆伯母也是对他好了,给了他温暖的,凡事都该讲个循序渐进,刚才他真不该赌气走人的
谢令昭纠结得太投入,以致陆薇薇在他身后接连叫了他几声,“谢令昭,你等等,谢令昭”
他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还是陆薇薇喘着气,绕到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陆巍真来追自己了。
笑容立时从眼底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英俊得陆薇薇都有一瞬间的晃神。
片刻才道:“谢令昭,刚才我舅舅忽然远道回家,又有客人到,我们都是又惊喜又忙乱,难免忽略了你这个客人,真是对不住。我现在郑重的向你道歉,郑重的请你回去,不知你可否愿意?”
谢令昭其实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别人让他一尺,他立马敬人一丈,反之,别人对他不好三分,他也立马会还人十分。
若陆薇薇不追来,或是追上来了也不是为向他道歉,请他回去,他肯定会怄很久,哪怕自己都觉得矫情。
但陆薇薇已经追来了,还一来就向他道歉,简直就像是三伏天给了他一块冰镇西瓜,让他四肢百骸都霎时舒坦了。
四肢百骸一舒坦,人也变得加倍的善解人意,道:“至亲远道而归,又正值过节,不说你们了,搁谁能不欢天喜地,旁的一时都顾不得的?何况你们家还来了客人,听陆巍你舅舅的意思,还是多年的交情,当然更得好生款待人家才是。我今儿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横竖我离得近,以后有的是机会,且等下次,我单独来当主客吧。”
陆薇薇闻言,却是越发的过意不去,“这什么事都讲个先来后到,你今儿可是先到我们家做客,我娘和舅母也早就邀请了你,中午就在我们家吃饭的。结果却因为又有客人到,就不管你这个客人了,我们家成什么人了?你就跟我回去吧,我娘和舅母准备了不少菜,别说你了,再来几个人,也吃不完,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谢令昭想到昨晚在李家吃饭时的情形,想也知道他若回去了,中午肯定也跟昨晚是一样的情形。
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说到底,吃的根本就不是饭菜,而是那份温暖,是同桌只有陆薇薇和李氏,李氏还不停给他夹菜,惟恐他吃不好的那份温馨家常的感觉。
遂笑道:“陆巍,我不是跟你客气,是真不想给你和陆伯母添乱。况说句不好听的,你舅舅那位客人再贵,在我面前,也算不得贵,我也不是随便谁都愿意跟他同桌吃饭的;你的家人们是因为你和陆伯母,那位客人又因为什么,因为他是你舅舅的朋友吗?这关系也未免太远了些,八竿子都要打不着了。所以我真的下次再来,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把这个下次尽快安排上就是了,你说呢?”
他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薇薇还能说什么?
能让天泉县令和教谕等大人们都忌惮礼让三分的人家的少爷,即便其实是被家族变相流放来天泉的,又岂能没有几分自己的傲气?
陆薇薇于是不再勉强,只笑道:“行,我一定尽快把下次安排上。那你爱吃什么,我让我娘到时候做给你吃,一定把今日的委屈给你补回来。”
谢令昭笑道:“只要是陆伯母做的,我都爱吃,你让陆伯母到时候看着安排便是了,我不挑的。行了,你快回去吧,家里有客人,你长时间的不见人也太失礼了,我先走了啊。”
“等一下。”
陆薇薇再次叫住了他,犹豫片刻,扯下了自己腰间的五毒香包,“谢令昭,这个五毒香包给你,是我娘亲手做的,里面装了雄黄和陈艾之类的草药,说是戴上了蚊虫不侵,送给你吧。”
谢令昭又惊又喜,“送给我?真的吗?陆巍,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但是陆伯母亲手做的,还是陆巍戴过后,才自自己腰间扯下来给他的,午饭吃不吃又有什么要紧!
陆薇薇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自己说的送给你,就算心里已经后悔了,也不可能反悔。况这荷包每年我娘和舅母都要做不少,家里人人都有的,昨晚我娘还说过,她正好做了多的,今儿也给你一个,我现在先给了你,回去让我娘再给我一个就是了。”
谢令昭已手快的把荷包系在自己腰间了,才继续笑道:“陆伯母对我真是太好了,连个荷包都想着我,回头见了她,我一定好生谢她。”
陆薇薇道,“随便你了,你谢不谢都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对了,你回去后,让你家里的人再给你弄些草药来熬了水,晚上好生洗个澡,据说端午这天洗了药浴,一整年身上都不生疮的。虽然这话儿我觉着一听就没有依据,但大热的天,反正都要洗澡的,就当是顺便吧。”
“好,我晚上一定按陆巍你说的做。”谢令昭心里受用,陆巍这是在关心他呢,笑着点头应了,“那陆巍,我们就明儿学里见了”
嘴上说着道别的话,双腿却自有意识一般,根本挪不动,甚至有些想出尔反尔,跟陆薇薇一起回李家去算了。
李家至少热闹,陆巍和陆伯母也肯定会多少抽空与他说话、照顾他,回去可就只他一个人了。
可惜陆薇薇不知道他的心思,直接已道:“行,那就明儿学里见,你快走吧,我也回去了。”
谢令昭无奈,只得再次与陆薇薇道别,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陆薇薇就不像他一样不舍了,见他走了,立时掉头回去了。
正好家里已开始摆饭了,因有钟叔叔这个外客在,便只在堂屋摆了一桌,另一桌给女人孩子们的则摆在了灶房里。
李氏一见陆薇薇回来,便忙上前道:“小巍,阿昌不是说你追阿昭去了,那阿昭人呢?”
陆薇薇道:“他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李氏急了,“你怎么能让他回去呢,早就说好了中午请他在家里吃饭的,他还一早就带了那么多礼物来,又请大家伙儿的客。结果弄得饭都没吃成,就空着肚子回去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陆薇薇忙笑道:“他说家里今儿有客人,又难得一家团聚,肯定多的是话儿要说,他就不留下添麻烦了,反正他离得近,随时都可以来的。我也答应了他,尽快再请他来家里,把今儿这顿饭补上,娘就别懊恼了。”
李氏道:“我怎能不懊恼,今儿可是过节,跟旁的日子能一样吗,你没听他之前说,已经多少年没跟亲人一起过过节了?小巍你也是,就该拉也把他拉回来啊。”
陆薇薇只得把谢令昭那番他不是谁都愿意同桌吃饭的说辞,小声说了一遍,“娘只看他的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个讲究人儿,就别为难他了。况舅舅今儿有客人在,他若留下,舅舅是招呼客人,还是招呼他呢?难免顾此失彼。还是等客人走了后再说吧,娘既请了他以后常来家里,总也得正式把他介绍给舅舅才是。”
李氏闻言,这才不再多说了。
陆薇薇又道:“娘放心,我还把您给我做的五毒荷包给了他,他很高兴,让我回来谢谢您呢,可见他真一点没往心里去。您回头再找个荷包,给我补上啊。”
“知道了,回头就给你补。”李氏应着,忙活儿去了。
只心里到底觉得对不住谢令昭,她竟一忙起来,就忘了还有阿昭这个客人了,不然她和小巍一起去追他,肯定能把人追回来的,只能下次阿昭来时,好生补偿他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午饭,李成栋与那钟叔叔都喝了不少的酒,李昌与陆薇薇两个大小伙子也少不得陪着喝了几杯,直到快交申时,才散了席,送走了那钟叔叔。
李成栋这才顾得上问家里这些日子他不在的情形,“大家身体都好吧?我瞧着他娘和阿月怎么都瘦了些?妹妹和小巍怎么也不等我,就先回了村儿去?”
“我记得我去府城之前,小巍和阿昌就要模拟考了吧?这算着时间,怕是第二次都考过了吧?怎么样,阿昌,你考得如何,你表弟我都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第一,你要是能有你表弟一半儿,我睡着都要笑醒了。”
大家便都围着李成栋,笑着各自回答起他的问题来,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欢笑声。
之后,李成栋又把自府城带回来的礼物,分送给了妻儿妹妹侄女们,连王妈老两口儿和朱嫂子也有。
家里便越发的喜庆热闹了,晚间亦是闹到二更过后,才各自回了房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