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回到《狂热偶像》剧组,简音和姜船对待的态度和往常没有差别，反而是一般工作人员变得温和得多，虽然这份变化不是很明显,但剧组的氛围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
电影拍摄到现在,如果不是中途高诚引发的意外,拍摄到现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许榛经历千辛万苦,终于重新站上了偶像的舞台。
让《狂热偶像》剧组工作人员惊讶的是，重新投入拍摄,顾屿的状态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算片场外依然有记者围堵，想从顾屿口中得知对高诚事件的看法,顾屿的表现和平时依然没有什么两样。
或者说——更专注了。
对方俨然已经成为了许榛的化身。
许榛的脸受伤了,双腿也有清晰的、根本消不去的伤痕,可他宁愿一直穿长裤也要坚持留在舞台上。
许榛返回舞台的那一天,迎接他的却并非观众的掌声与欢呼，他登上舞台后，那些原本喜欢他的观众竟然皱起了眉头。
“丑八怪，快下去吧！”
“实力这么菜，怎么好意思留在舞台上的？”
许榛不为所动,坚持在台上完成了自己的表演。
在顾屿的演绎中，从受伤回归舞台，他已经不会哭了，他把整个人封闭了起来，所有的狂热都交给表演。
这就是《狂热偶像》片名的来源。
这个角色到后来内心是封闭的,顾屿的台词越来越少，只能通过动作的细节来展示角色本身的细腻,除了在舞台上——
姜船盯着正在表演的顾屿,不自觉地吞着口水。
——她心心念念的许榛就应该是这样。
对方眼中的那份狂热隔着镜头可以清晰的传递给她,对方在用表演释放自己压抑的内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足以令人震颤。
简音坐在监视器前，一直都没有说话。
以她的经验看，顾屿的确是内心戏的高手，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很投入，而这份投入并非对方臆想的，而是来源于对方对剧本的深刻把控。
受伤之后，许榛的情绪通过绝望的眼神传递。
顾屿的分寸把握得很微妙。
简音看过对方在《江湖》中的表演，同为绝望，许榛的绝望和季命不一样，后者是万念俱灰，虽然人活着，却已经成为了一具行走的皮囊。
许榛还保留着一分希望。
因为季命的寄托在别人，许榛的寄托他自己，只要他自己不放弃希望，就不会有绝望。
不管外界如何谩骂，许榛始终有自己的坚持。
受伤之后，他的表演不如之前灵活，为了演好这场戏，顾屿特意改变了自己习惯的走姿，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笨拙，因为他没受过伤，所以他特意去医院。体验病人复健的过程。
看过之后，他对许榛这个角色的理解也更深刻了。
——并不是不可以放弃，只是他不肯罢了。
拍摄的过程中，顾屿整个人都陷入了角色里，特别是拍摄往后的时候，为了演出许榛的封闭感，他也渐渐很少说话了。
小周整天偷偷瞅他，一觉得不对劲就给方钧打电话。
而在剧本的最后，许榛对舞台的狂热终于打动了观众——其他表演者一直在展现自己的经验与技巧，而许榛给他们的感觉是——用生命在表演。
顾屿必须演出那份狂热感。
所以除了展示情绪之外，他也跟着舞蹈老师在学习表演，等于说是把《爱豆盛宴》期间欠的债一股脑还回去，但或许是更深刻地理解了许榛这个角色，他学习的时候没有代入自己，代入的是许榛。
只能说，许榛是天生的偶像，代入这个角色去练习，顾屿的效率比自己单独跳高多了。
顾屿把这个想法说给宁川听的时候，被对方大肆嘲笑了一番：“你演的角色就不是你吗？”
顾屿纠结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是。”
“……我是不太懂你们演员。”宁川表示，发展到这一步，顾屿已经有些变态了。
《狂热偶像》最后一场戏里，经过无数次的磨练，许榛终于被观众所接受了，他的表演固然不是技术最强、经验最丰富，却最打动人心。
坚韧到无法被攻破的许榛，在表演结束的那一刻冲下后台，终于又一次露出了脆弱的神色。
无论如何，他的梦想实现了。
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有多少谩骂与恶意，他终于回应了兄长的期待，实现了对他的承诺。
镜头中，灯光昏黄，许榛那张脸上有疤，远远看上去依然有些可怖，但这一瞬，对方却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
很幸福。
“啪啪啪啪。”简音带头鼓起了掌，编剧姜船更是一下子冲到顾屿面前，狠狠拥抱了他一下：“演得太好了！”
在对方的演绎之下，好像现实当中真的有一个许榛存在，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对方永远无法被打倒，满身都是狂热，满身都是疯狂的执着。
“恭喜！这场戏终于拍完了！”
“是啊。”顾屿擦了擦额头的汗，“确实挺不容易。”
《狂热偶像》开拍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凉，最近已经完全转热了，顾屿专心投入的时候不觉得，表演结束他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心脏也是因为剧烈运动跳的很快。
“演得很好。”简音伸出手，和顾屿轻轻一握，“我很庆幸当初选了你。”
“也谢谢简导。”顾屿微微一笑，“希望我没有让您失望。”
“没有。”
从顾屿开始拍第一场戏的时候，简音就认准了顾屿。
《狂热偶像》的主角是一位偶像，她或许也可以从正当红的偶像里面挑，或者自身有才华的演员也可以。
但顾屿毕竟当过偶像，他的经历也和许榛相似——
被粉丝热爱过，也被抛弃过；经历过巅峰，也踏足过低谷；从未品尝过失败的人是很难有这种深刻体会的。
“这还是我第1次尝试这么年轻的题材。”姜船笑眯眯地拍着顾屿的胸口，“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顾屿笑得眉眼弯弯：“好歹顺顺利利拍完了。”
“是啊。”姜船感慨道，“《狂热偶像》只是部小成本电影，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不过顾屿，之前的事……干得漂亮！”
顾屿用力点了点头：“谢谢！”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姜船微微一笑，“在这个圈子呆久了，思想很容易被同化，如果是我遇到那种事情，我恐怕就会沉默。”
她固然是赫赫有名的编剧，可在演艺圈的生态里，编剧无疑处于底层，就算是简音这样的顶尖女导演也无法和资本叫板。
她不敢相信顾屿竟然能有这样的勇气，但她深受鼓舞。
顾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姜船好奇道。
“没什么。”顾屿摇了摇头。
因为他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还是因为工作室在背后支撑着他？
顾屿自己也说不明白，总之，他想做就做了。
……
从《狂热偶像》剧组返回S市，顾屿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方钧安排的工作塞满了，《天机》开拍还有一段时间，顾屿也不急着进组。
“其实……邀请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方钧拍拍桌子上那一沓子文件，“都是因为高诚那件事的影响，有不少平台在观望，也有一些代言干脆不发邀请了。”
“这样也好，我正好能休息休息。”
“但是……能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和你合作的，不管是品牌还是活动质量都很高。”方钧叹了口气，“想休息是不可能的。”
顾屿“唉”一声趴下来，在沙发上躺成一瘫：“放过我吧。”
“不行。”方钧拍拍顾屿的肩膀，“这些活动你一个都拒绝不了。”
影展、公益电影推介会、A市电影节在S市的推广营销……顾屿看着其中一个邀请函，好奇道：“这是什么？”
“之前高诚那件事有人对你很不满，但是官方的态度是很认可的，加上《毕业季》引导的价值观，不少上层人士很欣赏你。”
所以今年，顾屿正式被纳入枫叶奖的评委会，成为成员之一。
除此之外，顾屿也被邀请成为S市电影协会的理事，在官方正式有了挂名。
“所以我说，这些邀请不能拒绝，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这样啊。”顾屿摩挲着邀请函的表面，“这说明人还是要做好事。”
高诚的名声已经彻底烂大街了，在媒体和网友的深挖之下，他过去的一些黑历史也被揪了出来，圈内明星个个急于和他撇清界限，可并非能撇干净。
最重要的是，他当年还不像现在这么娴熟，好像还把未成年扯入其中了。
“他是注定翻不了身了，后面那些人一开始还维护他，现在只想把所有的脏水泼到他身上，这样其他人就安全了。”方钧提醒顾屿，“这圈子藏污纳垢的人多的是，你以后也要小心。”
“嗯嗯！”顾屿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其实也怪我，当时不该加那把火的。”方钧无奈道，“谁知道事情竟然闹那么大了。”
顾屿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是那些被他伤害的人里面的一个，即使后来我过得很好，但是看到他还坦然地当着演员，戴着虚伪的面具，我一定会睡不好的。”
“脓包就是脓包，不是装看不见它就不存在，戳破了还能结痂，还有恢复的可能，不戳破只会越长越大，看着也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