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顾屿睡了个饱饱的觉，搭车前往赵杭工作室参加试镜。为了今天的试镜，他特意准备了一套正式的西装，最近天气渐渐热了，衬衫套进西服里更是热到不行，顾屿上了电梯，虽然对这场试镜会有了心理准备，可等待室里满满当当的年轻面孔还是把顾屿震惊到了。
赵杭的吸引力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顾屿来得显然有些迟了，他到的时候，等待室只剩角落里的一张空椅子，领过签，顾屿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一抬眼，候选的演员们大多把目光投了过来。
“那就是顾屿？”
“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帅很多诶。”
“他才在《演技派》冒头吧，就有胆子参加赵老师的试镜会？怕是不知道赵老师有多严吧？”
一群人小声嘀咕着，就在这时候，隔壁试镜室里出来一个年轻演员，顾屿不认识对方，不过听周围人的口吻，这好像还是个挺有名的演员。
“李格都没过吗？”
“诶，他哭着出来的，赵导演这么凶吗？”
“我觉得李格比我演的好多了，他都过不了，我还能行吗？”
顾屿没再多听来试镜的其他人聊的八卦，拿着剧本，默默念起了台词。这是他上辈子培养出来的习惯，所以每接一部戏，顾屿总会在剧本上耗费大量时间，他觉得，只有台词足够熟了，才有所谓的自由发挥。
不过在现场众人眼中，这就是顾屿临时抱佛脚的证明，当下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顾屿虽说靠《演技派》获得了一些认可，但在这些年轻演员眼里，顾屿的非科班出身已经输了一筹，何况《演技派》收视率虽高，毕竟只是一档综艺而已，根本不被这些科班出身的演员放在眼里。
顾屿来得迟，抽的签也在最后一个，等到11点多的时候，等待室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了。
他收起剧本，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
“据说乔奚舟这场试戏发挥很不错，咱们还有戏吗？”
“他也来了？”
“人家好歹是枫叶奖提男配提名人，怎么可能像我们一样可怜巴巴地等，人家试完就走了。”
“下一个，63号。”
顾屿看了眼自己的号码，他是66号，再等三个人就结束了。
其他人口中的乔奚舟他有印象，前段时间顾屿刚看过对方演的一部电影，对方的演技相当稳定————而刚刚的试镜里，对方的耗时也是最多的。
“64号。”
时钟已经停留在11点30的位置。
试镜室里，导演赵杭把一沓表格往前一推：“今天就这些人？”
“还有两个……三个。”制片人吴晴揉着太阳穴，“主角都定下来了，就温彻这个角色到现在也找不出合适的人，要不就让乔奚舟上？今天试镜的演员里，他算是表现最好的了。”
“裴文清、曹简、胡希……顾屿。”吴晴摇了摇头，“我看这几个也都不行，乔奚舟那孩子我还挺喜欢，严修，你觉得呢？”
如果顾屿在现场，恐怕能认出这个名叫严修的演员。
赵杭《江湖行》的男主角，枫叶奖星海奖双料影帝，顾屿最近看的几部电影他都有参演。
“如果没有合适的演员，乔奚舟也不错。”严修犹豫了片刻，“到时候恐怕要辛苦赵老师了。”
“乔奚舟还不够。”赵杭叹了口气，“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的话，就他上吧。”
等64号和65号试完镜，赵杭终于忍不住了：“他们这……都演的些什么玩意儿，剧本都没认真看就在这给我瞎掰，能稍微读懂剧本也不至于演成这个样子啊，你们都瞧瞧，这都什么玩意儿？今天就给我到这儿吧！”
“赵导，就剩一个了，您老人家忍忍。”副导演连忙来劝，“不管怎么说，咱们有乔奚舟候选，到时候您再多□□□□。”
“顾屿？”严修眉头微挑，“这个名字最近挺火啊。”
“你认识他？”赵杭盯着顾屿的简历瞟了一眼，“哦，是老韩给我推荐的，最近我这边着急上火找演员，他也知道，就给我推了一个。”
赵杭口中的老韩，即《演技派》的制片人韩潇，两人年轻时候一起合作过，交情便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再看看吧。”赵杭声音已经没有刚刚那么中气十足了。
他知道韩潇是好意，也愿意给顾屿机会，所以韩潇推荐人来的时候，他就安排助理要了对方的简历，同意对方来试镜，可他并不觉得韩潇推荐的演员能驾驭好温彻这个角色。
《演技派》那档节目赵杭看了一点就关了，他并不认可这种在综艺节目上展示演技的方式，毕竟在他们老派的导演眼里，演员的表现是在片场呈现出来的。
……
轮到顾屿的时候，整个等候室空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被叫到名字的时候，顾屿理了理西服，面容平静地往里走去。
对他来说，试镜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让他紧张起来甚至都有些难，因为顾屿更习惯于稳扎稳打当一个演员。
顾屿推门而入的瞬间，赵杭和吴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诧异。
不为别的，因为顾屿比他们想象中好看太多了。
长得好的演员圈子里不少，别的不说，当年严修能上位到一线，脸绝对是加分项，可像顾屿长得这么好的却很少。
副导演在赵杭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赵杭点点头，看向顾屿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开始吧。”
“好。”顾屿轻轻点头，“各位老师，我开始了。”
……
顾屿举起手，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各位警官，找我有事吗？”
他笑容轻佻，表情很随意，看向对面的眼神带着一分漫不经心，仿佛根本没有把眼前的对手放在眼里。
在剧本里，温彻是一个对自己很自信的人，胆大，细心，所以他才能在严密的追踪下一直藏到最后。
而眼下，他已经无处可逃。
赵杭手指轻触着桌面，但这一瞬，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在他架构的这个故事里，温彻是一个黑与白两面对立的形象，在太阳下，温彻展示的是一个精英的样貌，但在他精英的外表下，却是一个无情的连环凶手。
——自信，以至于自负。
他织下的天罗地网无人可逃，即便此刻真相揭晓，可故事却依照他所谋划那样一步步推进。
赵杭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屿。
今天的试镜者里，顾屿是把前半的温彻演的最好的演员。
其他演员，即便是以演技著称的乔奚舟，他们所专注的也只是后半那个黑化的温彻，殊不知，没有前半的温彻，就不会有后半的温彻，这两者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
甚至，因为有了前半的对比，后半揭晓温彻是凶手时，那份震撼才会出现得那么突兀。
试镜室内忽然安静得针落可闻。
顾屿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声笑，明明此刻天气炎热，但听见这一声笑的瞬间，在场众人忽然都感觉到了一阵阴冷感。
就像双腿忽然陷在淤泥里，手心是黏糊糊的血迹。
“是我。”顾屿抬眸，忽然看向严修，上一刻那个精英的温彻在这一瞬彻底消失无踪，与严修对视的，是一对毫无感情的眼眸，对方慢慢走近时，他甚至可以听清胸腔内心脏震动的声音。
顾屿每走一步，众人都有种四周的屏障被这个人戳破的感觉。
严修轻轻舔着唇，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一个演员，当他的表演足够出色的时候，是可以带动整个片场的气氛的，他的举手投足都是戏，眼神、动作、神态……每一个细节都在制造紧张感。
顾屿正在压抑着他。
顾屿的手指触上了严修的脸，眼眸蓦然又亮了。
他解开西装，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个，指尖轻轻摩挲着：“知道吗？人的皮肤在死去的那一瞬也是热的，再贴近些，你还可以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那真是我这辈子体验过的最棒的手感。”顾屿眯着眼睛，脸颊微酡，纤细的指尖这一瞬似乎都变得无比苍白，“很弹，如果对方再挣扎的话，那种手感就更棒了，因为有血液在注入。”
“看着他们一个个从呼吸到没气，那种快感……”顾屿直视着严修，“你能体会吗？”
严修甚至不知道该摆出表情应对，可是顾屿已经放开了他，眼中的笑容痴迷又癫狂——
“但我很享受。”
一股凉意贯穿了严修头顶。
短短几分钟里，他体会到了一种接近真实的紧张感，就好像在刚刚的某一刻，有一个真实的魔鬼出现在他眼前，让他身心紧绷到了极致。
但此刻，这个魔鬼重新换回了西服，朝着赵杭导演深深鞠了一躬：“各位老师，我的试镜到这里结束，谢谢各位老师。”
现场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等顾屿走出去之后，赵杭看看制片人吴晴，又看看严修：“就这个了，没问题吧？”
“没。”吴晴深深舒了口气，“这孩子，以前怎么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她翻着顾屿的简历，上网搜了搜，几分钟后，制片人眨眨眼睛：“……这些都什么玩意儿？Cospy？”
“年轻人的时尚我还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