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有想象中的瞪眼、眉毛乱飞或是油腻夸张，顾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容出奇的苍白脆弱，这一瞬，属于顾屿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出现在舞台上的，是那个叫做何故的影子。
秦鹰眉头微挑。
周卓风缓缓靠近，弯下腰，手臂抵着轮椅：“名单交出来，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周卓风不愧是热播剧的男主角，宗城的冷血被他完完整整地演绎了出来。
“下一段是何故的台词，顾屿能背出来吗？”
“选谁不好，偏偏选了周卓风，他演的宗城很有赵烁老师当年的影子，虽然我觉得他有点用力过猛，但是至少要比顾屿强……”
弹幕上，网友们议论纷纷。
顾屿瞥了周卓风一眼，忽然笑了。
和装扮鲜亮的宗城相比，何故已经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当年青涩的少年此刻只是被囚禁在囚室中的废人，但是此刻，何故眼中闪烁的光却让人有种感觉——
他从未弯腰，从未屈服，即使是此刻，他的腰背依然挺得很直。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死无全尸和有全尸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屿双眼和周卓风只有一只手的距离，面对最凶恶的对手，他身上却看不出任何畏惧感，相反，因为此刻镜头拉近，两人脸上的微表情被原原本本展示在镜头前，观众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顾屿的表演，似乎隐隐压了周卓风一头。
但很快，观众们就知道，这根本不是错觉。
“我从小就是个废人，被家族养大，精心伺候活到了20多岁。”顾屿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我这样的人，本就该早早死掉的。”
周卓风冷哼一声：“你不交名单，你家里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是威胁吗？”顾屿低低咳了一声，指着墙上的地图，“你看，这个国家有多大，南边生长着香甜的水果，海里有鱼有蟹，东北的雪又大又浪漫，但是现在，日本人占据着那么多漂亮的地方，即使我死有全尸，但是名单交给你，我要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伙伴那么多国民死无全尸，那我宁愿死无全尸。”
看着地图的时候，顾屿的眼神更是温柔如水一般，偶尔闭着眼睛，仿佛在缅怀。
但是看过《何故》这部剧的观众都知道，何故从小就坐在轮椅上，那些漂亮的风景他从未看过，只是渴望去看见而已。
弹幕安静了片刻，忽然有人留言道：“为什么……我觉得顾屿演出了我心里的何故？”
“我也……”
“明明何故只是故事里的角色，但我现在好想哭。”
“一定有那样的人，自己身陷囹圄，或者明明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却愿意为了多数人的幸福而献出生命。”
“呜呜呜呜那句我宁愿死无全尸也太好哭了吧呜呜呜呜……”
不说弹幕，此刻舞台上坐着的四位导师都一脸专注地看着顾屿和周卓风两人，除了秦鹰之外，另外三位导师也是圈内颇有声望的演员，最边上坐着的章璇翻了翻桌上的简历，看了眼顾屿，过了片刻又翻着简历，又盯着顾屿看了一眼。
“此刻的章璇：我本人。”
“章璇一定在想，《骑驴去找马》是哪一部经典佳作？”
“喂，顾屿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啊，为什么感觉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本来觉得周卓风的演技很不错的，但是你们注意到没，刚刚顾屿演的那一段，周卓风根本没接住！”
或者说，顾屿已经沉浸进去了，而周卓风依然游离在角色之外。
镜头内，宗城依旧在用家人威胁何故。
但此刻的何故毫无畏惧，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原作中，楼望舒演出了何故对国家最真挚的热爱，加上精彩的剧情、出色的场景渲染，何故直到死亡都把最好的一幕留给了观众，所以观众才对这个角色念念不忘。
而此刻，在准备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却从顾屿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何故。
这个何故拥有最孱弱的身体，却有着最强大的灵魂。
舞台四周响起缓缓的音乐声，一幕表演至此正式终结。
……
顾屿朝着观众席轻轻鞠了一躬，便转身看向四位导师。
秦鹰轻笑一声：“对这个舞台，我没什么好点评的，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最好的表演。”
章璇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顾屿：“你……之前为什么演了那么多……口碑和质量都相对不出众的电影？”
“章老师太会讲话了，相对不出众？不，就是超烂！”
“顾屿演的何故绝了！我也很奇怪，他能演这么好，之前那些视频截图怎么就非演成那样？”
“顾屿经纪公司好像是家很小的公司？那个谁，戚时和他也是一家公司的吧？”
“戚时之前不是演了那个《铃铛少女》吗？他们公司铺天盖地的吹演技，可论演技，戚时演得过顾屿吗？”
听见章璇的话，顾屿低着头，嘴唇轻抿着。
他本就长着张极出色的脸，之前因为口碑的原因被拼命黑嘲，可唯独不会有人嘲笑他的外表。
而此刻，经历过《何故》片段的演绎，现场观众不自觉间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怜惜。
顾屿的演技原本一定就很好，这么好的演技竟然演了那么多烂片，会是顾屿自己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一定有其他原因！
候场区。
围观了顾屿表演的全程，戚时已经微微产生了不太妙的感觉，其他人不知道，但他百分之百肯定，顾屿之前绝对没有那么好的演技。
……
难道对方全部是装的？
一旦联想到这种可能，戚时后背顿时被冷汗沾湿了，全公司上下包括他都觉得顾屿很好把控，所以在《爱豆盛宴》结束之后才给了顾屿那么多垃圾资源，可如果顾屿全都是装的呢？
不可能，对方不会有那么深的心机。
可……
此刻发生的种种，也不是顾屿的性格可以做出来的。
戚时双眼紧盯着顾屿，掌心不自觉地握紧。
他第一次产生了事件失控的感觉。
然后，戚时听见，顾屿当着四位导师的面说：“接那些电影之前，公司告诉我说，那些片子都是质量很高的电影。”
他这话一说出口，四位导师的脸色全变了。
秦鹰身边的路海是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演员，口碑好，底子深，年轻时候就以敢讲敢说著称，一听顾屿的话，他桌子一拍：“这不是耽误人孩子吗？现在一些公司都怎么想的？”
他们之前自然是看不上爱豆出身被硬凑来参加比赛的顾屿的，可刚刚顾屿这段表演一出来，一看就是狠狠下过苦工的，四位导师现下是演员行业的巅峰，可年轻时候谁没吃过合同的亏，谁没演过一些根本上不得台面的片子？
他们自然而然站到了顾屿这一边。
更何况星遇娱乐也不是什么大公司，和圈子里的中心根本搭不上边，他们也不怕得罪。
至于顾屿那些烂糟的表演，导师们一是没看到，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就算是几位导师里底蕴最浅的章凝，早年去港岛发展，被公司逼着演了几部烂片，她在里头也是敷衍了事。
怎么，烂片还想她花心思好好演，它配吗？
《演技派》节目组也很会来事，顾屿和导师们交谈的时候，镜头特意在戚时身上扫了好几回。
戚时自然也注意到了，可惜现在是在《演技派》的舞台上，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冲镜头露出委屈的神情。
“……我第一次觉得戚时很茶是怎么回事？”
“镜头先扫顾屿，再扫戚时，颜值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顾屿他们公司到底是什么脑袋？”
“委屈啥呀大兄弟，你能有顾屿委屈吗？”
……
每一组表演结束后，导师们依次给每位选手打分，但选手的得分一直到一期节目的最后才会公布。
顾屿和周卓风先回到候场区等候。
顾屿上台的时候，没人把他放在心上，只把他当笑话看，可这会他回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看着他。
“好手段。”路过戚时身边的时候，顾屿听到对方这么说。
他微微一笑：“远不如你。”
他的表演已经结束，目的也已经达到，所以他不需要在意戚时是怎么想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戚时对原主做的种种反而给了顾屿机会。
《何故》这一组的下一组是季灵的《一生》，季灵的表演倒也算得上动人，不过她有段时间没演戏，表演中的僵硬感还在，她的搭档梁宇桓演的还不如季灵，一段恋人离别的场景偏偏被他演成了真人秀。
路海毫不留情地狠狠喷了梁宇桓一通。
“这么一对比，顾屿刚刚那段演技真的神了！”
“噫，看了《何故》再看《一生》这一段，就觉得怎么都不对味儿了。”
“话说，我刚刚特意去搜索了一下《爱豆盛宴》之后星遇给顾屿接的资源，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