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瞧清对面那人,年轻人脸皮微微抽动。
他对面那人鬼鬼祟祟,披着一件黑色斗笠、连带恶鬼面具。因为斗笠顶部尖尖,看不清身形和容貌,分不清是男是女。
若不是神殿内部有灯光时时照耀,他/她这身装扮,完美融于夜色之中。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当什么无名之辈!”年轻人激道。
“安全、有神秘感。”卿八道。
卿八声音沙哑、撕裂,犹如烟熏过一般,听不出原本音色,像是锯木头一般难听。
年轻人放弃从卿八声音分辨她身份的打算,厉声喝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之前敢那般肆无忌惮地将阴谋说出口,是因为他有把握杀了银毛、栗毛,再将无相珠握在掌心。
无相珠沉眠之时,他曾靠近它沉眠之处,偷偷吸食它身上的神力。
这并不容易,但他研究多年,终于成功了。
神明又如何,不过是一颗储藏能量、助人修炼的珠子,纵然开智,也不过是样器具。
宝物生灵,其根本还是宝物。
他之前以为一切在握,所以他从容、笃定、游刃有余、高傲,此时出了意外,这意外他毫无心理准备,顿时心烦意燥、暴跳如雷。
他小心翼翼布局多年,更难以忍受意外,那意味着他前期心血得全部打水漂,也意味着他并没自己预想中的强大,他不堪一击。
一旦这个想法产生,他便不可自抑地陷入自卑、软弱、怀疑等负面情绪中,这是他幼时的经历烙在他身上的印记。
他将原身家庭毁灭,他为自己报了仇,他实力无比强大,但他容忍不了失败,一旦失败,他会觉得他和幼时没有力量的自己没什么两样,无能、懦弱、见不得光。
他盯着卿八,双眼迸发出仇恨、憎恶的神色,这将他之前的神性一扫而光,露出恶鬼真实的狰狞来。
卿八开口:“我一开始就来了。”
一开始,一开始是多久?
年轻人陷入惊慌,之后很快镇定,眼底闪烁着阴狠的光。
没了神明庇佑的魔鬼,很快就能被卫士和神职人员杀了,只要他解决眼前这个意外,明日再参加神诞大典,他将是万众瞩目神明。
至此之后,无人再质疑他的身份,便算无相珠将真相说出,也只会被人说成污蔑。
他有一万种说法,将无相珠钉死在耻辱柱上。
没错,只要将眼前这个碍眼的意外杀了,一切都会按他计划进行。
年轻人举起珠子,精神力似滔滔潮水涌出,珠子上的光芒浩瀚盛大,犹如日月星辰,散发着亘古光辉。
而本该三百六十度照耀的光辉,在精神力的催发下,凝成厚厚一束,犹如激光般冲向卿八。
光束所过之处,像是沸油遇上冷水,滋滋地爆发着一波一波的能量,带着腐蚀,带着暴戾,带着不可摧挡的气势,似要将一切都给摧毁。
卿八右脚往地面一蹬,身子似陀螺般旋转跃起,躲开那光束一击,她掌心摊开,秘银幻化成的大刀握于掌心,她右脚于空中瞪向后边假山,借那一蹬之力于空中飞起,居高往下砍向年轻人掌心珠子。
年轻人急急想要后退,又如何快得过卿八?珠子立马被刀尖击中,斩成两半,又随即迅速裂成碎片。
珠子为年轻人精神力所幻化,珠子被刀势湮灭,年轻人瞬间面色创白,精神力受了伤。
他尖叫道:“怎么可能?”
就他这些时间所见,魔鬼的实力,不足为虑。
不过瞬间他便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事实便在眼前,他只能接受,他大声道:“只要你不管这事,我将宣告大众,你们魔鬼是神明家乡来人,日后不再受神民攻击。你们将在神国享受最高招待,这是我给出的诚意!”
卿八抬眸望了他一眼,挥舞偃月刀来回应他的诚意。
年轻人面容扭曲,用精神力在身前凝成一道盾牌。
盾牌由无数珠子上下左右串联而成,像是白色磁力珠吸附而成的墙。
墙起了一层还不够,后边又升起一层又一层,瞬间几十层珠墙叠加,形成半米宽的厚度。
然而这么厚的珍珠,在大刀砍下时,以刀光为起点,珍珠墙面上出现蜘蛛网似的裂缝线,裂缝线条密密麻麻,彼此交织纠缠,只待最后一道裂缝出现,整个珍珠墙便会轰然倒塌,碎裂成粉。
年轻人后退两步,恨恨地瞧了卿八一眼,转身往宫殿内跑。
卿八抽回长刀,长刀刚离开珍珠墙,珍珠墙上的珍珠碎片便四处飞溅,珠子上散发的光芒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眼前暴涨、形成一道光幕。
待卿八再次挥刀,将光幕搅碎成湮粉,眼前已经没了年轻人身影。
卿八揣着无相珠追了上去。
无相珠这时终于开口夸道:“帅啊,你真是太厉害了,一刀斩伤他的精神力,太棒了。”
无相珠被卿八秒杀年轻人的刀姿帅到,但因为两人正在战斗,只能强压着激动闭嘴,怕分了卿八的神。
此时战斗结束,它没忍住出声,滔滔不绝的彩虹屁脱口而出,像是刚见到偶像的小朋友,语无伦次,又嘴不停歇。
“闭嘴!”卿八道,“他往哪跑了?”
无相珠感应片刻,道:“偏殿!”
“遭了,他肯定是孵蛋珠那了。”无相珠道,“孵蛋器里,有蕴养精神力的能量,能疗伤。”
卿八快速赶向偏殿,年轻人已经站在裂成两半的圆润的仿若珍珠劈开的壳中。
他瞧见卿八,畏惧一闪而过,他手一张,裂成两半的珍珠壳瞬间闭合。
霎时间,卿八眼前只有一颗圆润的不见半点裂痕宛如一体的大珠子。
卿八长刀一动,斩向那颗大珠子。
大刀与大珠子相接之处碰撞出火花,却没能在大珠子上留下半点痕迹。
无相珠弱弱地提醒,“这是孵蛋珠,绝对防御,能扛过宇宙射线,能扛过八阶精神力攻击。”
卿八敲击下无相珠,问:“怎么打开?”
无相珠悲愤道:“没有钥匙,只能从内部打开,而钥匙,被他给偷走了。”
卿八又问:“那你钥匙呢,怎么被他偷走的?”
“就他一直侍奉我,将我当朋友,获得我信任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钥匙偷走了。”无相珠若是有眼泪,此时肯定泪满衣襟。
卿八瞧了无相珠一眼,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无非是一个蓄意接近,一个毫无防备,于是毫无防备的那个翻了车。
她扯扯嘴角,道:“若他不出来,便没有办法将他逼出来,是不是?”
“是。”无相珠心情低落。
它父母花大价钱为它购买的孵蛋器,现在却在保护着他的仇人,这事无论搁在谁身上,都很糟心。
卿八瞧瞧天色,起身往走外。
无相珠诧异,“不守着他出来?就算他再怎么当缩头乌龟,明天他一定会出来的。”
卿八道:“天快亮了。”
三个小时已过,她留在房间里的卿八灵已经消散,而再过两小时,卿家大小姐便会来敲门。
她得在卿蓉敲门之前,回到房间。
她摸摸无相珠,道:“莫急,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卿八的话语好似有一股让人镇定且信服的力量,明明她的声音不大,声音里蕴含的感情不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淡漠,但她说出口的话,就能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能做到。
无相珠毫无怀疑地相信了。
卿八身形似缕轻烟,在神殿宫殿殿顶跳跃,犹如猫儿般轻巧灵活。
从内殿道外殿偏院,没惊动任何人。
她站在房间门口,朝里边谈鹤鸣传音:“出来。”
谈鹤鸣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卿八顺势走进房间,对谈鹤鸣道,“去泡茶,之后喊‘我’起床。”
谈鹤鸣已经不是刚进闯关世界,只知道武力镇压的莽撞青年了,他顿时明白卿八话中含义,往厨房方向走。
这是做给监控看的,将他开门这个突兀动作合理化。
谈鹤鸣将茶水从厨房拎到房间,然后揭开靠近自己这边的床帘,赶紧身侧有股细微风-流擦过,心知卿八已经上了床,忙跟着上-床。
待床帘重新遮好,卿八收了隐身符,将无相珠拿了出来。
“这是,无相珠?”谈鹤鸣喜道。
“嗯。”卿八应了一声,给手机插上耳机,递给谈鹤鸣。
她道,“天亮后,你去红毛那暴露身份,问他们有没有投影道具。”
“好。”谈鹤鸣点开视频,明白了卿八的计划。
之后,卿家大小姐过来喊卿八他们起床吃饭,卿八和谈鹤鸣停止谈话,下床洗漱。
吃过饭,卿家家主满面红光,“明日就是神诞节了,过了神诞节,我们就回去。”
来浮城后,天天提心吊胆,这日子他受够了。
卿蓉道:“早些回去也好,天天半夜三点喊人起来查房,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卿八没加入他们的吐槽,而是拿出手机在玩游戏。
卿蓉见状,跟着摸出手机。
他们被限制行动,只能呆在院子里,除了玩手机,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事做。
玩了会手机,卿蓉眼睛一扫,道:“八妹,妹夫呢?”
卿八和谈鹤鸣几乎形影不离,现在没再卿八身侧看到谈鹤鸣,她感觉奇怪。
卿八道:“去厕所了。”
事实上,是她给了谈鹤鸣几张隐身符,去隔壁了。
“哦。”卿蓉重新低头玩手机。
二十多分钟后,卿家家主见谈鹤鸣还没回来,委婉地问:“八妹啊,小谈他,是上大的还是小的?”
是有什么隐疾吗?
卿八头也未抬道:“便秘,痔疮发作了。”
这时,谈鹤鸣从走廊那边往这边走。
察觉到动静,卿蓉和卿家家主同时抬头望他,眼底是如出一辙的同情。
谈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