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李悦,卿八开口:“这么晚怎么过来了?进来坐。”
李悦摇头,“要到睡觉时间,我就不进来了。”
她盯着卿八,踌躇片刻,道:“卿八,你应该已经知道,明日学生与教师对抗赛之事,别心软,学生不会对你心软。”
“谢谢。”卿八应道。
“更别对我心软。”李悦又道,“明日的我,会仇恨所有的老师。”
“好。”
李悦露出个浅笑,“那我走了。”
“好。”卿八开口,“快些回去,再晚就该进不去宿舍了。”
“嗯。”李悦又瞧了卿八一眼,转身就往外跑。
卿八目送李悦身形消失,正欲关门,隔壁蜜思张打开门,瞧向卿八。
卿八回视回去。
蜜思张倚靠着门的身形一僵,面上下意识露出个谄媚的笑,“卿主任,晚上好。”
“晚好,”卿八回应,“有事?”
蜜思张一甩肩头小波浪,风情万种地扭下腰,扭到一半,意识到现在的教导主任和她是同性,不好勾搭,腰肢僵得笔直。
她自暴自弃地靠着门,道:“李悦那个同学,卿主任还是别走得太近。”
“怎么说?”卿八问。
“她有点魔性。”蜜思张开口,“又有点表演型人格,就是,什么身份就完美遵循什么人设,一举一动要做得最好,轻易不会崩人设。现在的她是失败种,是被家人放弃、饱受老师欺压的小可怜,所以她要努力上进,要遵守规则,要友爱同学,会为同学反抗成功而开心,现在的她,是友善而真诚的,但明日老师和学生分属两个阵营,她位于学生阵营,她会仇视所有的老师,她会是冷漠无情的举报机器。”
卿八问:“张老师对此,好像深有体会?”
蜜思张笑容一僵,又略微落寞,“以前的我,可不就是被她蒙蔽的小可怜?我现在纵然有讨好你的意思,但我所言,没有掺假。”
卿八道:“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很真诚。所以,她刚才告诉我,明日她会仇视我。而明日的她,依旧很真诚。”
很真诚地仇视她。
蜜思张听到李悦刚才过来,是提醒卿八,不由得失魂落魄。
她低声道:“她为什么会来提醒你?”
为什么当初她没来提醒我?
蜜思张那句反问没有问出来,但从她神色便能瞧出,卿八道:“这不该问你自己吗?你待她,真诚吗?”
蜜思张不说话了。
她缩回门后,将门合上。
卿八回到宿舍坐下,沉思片刻,开始折纸灵。
手环铃声响,卿八放下手中动作,上-床睡觉。半夜,照例感觉到一束视线落到她身上,卿八半睡半醒等了片刻,待视线移开,又陷入沉睡。
再醒来,天光刚亮,一层薄雾朦朦。
卿八起身,先取下枕边纸灵。
指尖点上纸灵,透过纸灵的视线,她依旧没发现半夜巡逻的主人是谁。
她收起纸灵,继续昨晚未曾完成的手工,之后将所有纸灵放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先去食堂吃饭,再回教导主任办公室。
教导主任办公室卿八先前透过纸灵视线来过一次,此时推门进去,并不陌生。
办公室十几平方米,推门进去左侧是木质沙发,沙发前是茶几,茶几上摆着茶叶和茶具,右侧的书架,里边摆放着各种文件和书籍。
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摆放着电脑,电脑旁边是绿萝。
办公桌左边是小书桌,右边是博古架,窗明几净视野宽敞,比老师办公室不知高级到哪里去。
卿八反手关门,走到办公椅上坐下,拿起教导主任守则翻看。
教导主任守则之一,教导主任具有监督教师,正教师言行之则。
这个守则,上次纸灵翻阅时,还没有。
卿八视线落到那个监督上边,若有所思。
今日是学生与教师对抗赛,学生会自发监督教师,而教导主任按理说是站在教师这边,却也需要监督教师,教师才是这个学校的底层?
卿八还没想完,电话铃声响起。
卿八拿起话筒放到耳边,道:“你好,这里是益民学校教导处,请问有什么事?”
“卿主任,我是校长,今天我就不来学校了,学校之事,请主任多多费心。”校长那略微苍老的声线从电话里传来。
“好的校长。”卿八应道。
“至于学校教师,你多上点心,这些老师,不□□分。”校长又提醒道。
“好。”卿八继续应道。
挂了电话,卿八起身,前往右边书架,抽出里边文件翻阅。
文件都是以前学校的各类立项的没立项的项目,以及相关规则意见,卿八快速浏览一遍,没发现没有多少有用的。
除了文件,书架上还摆放着齐都志,益民学院志等史料。
卿八没有去食堂吃午饭,而是从衣柜里取出饼干饱腹,抽出《益民学院志》和《齐都志》看了起来。
《齐都志》讲的是齐朝都城的风土人情,以及历史变迁,是很有名的史料。不过卿八发现,《齐都志》记载的,只有齐朝以后的事,齐朝以前,齐都叫什么,有哪些历史名人在这发生了什么历史大事,没有记载,像是齐都历史,是从齐朝开始一般。
留意到这点,卿八前往图书馆,看各朝历史。
各朝历史没问题,齐都以前的卞朝,更久以前的远古,都有记载。但卿八却又留意到另外一个信息,齐朝之后的历史,没有其他大小国出现,像是齐朝之后,只有一个朝代一个国家一般。
卿八眼珠子动了动,找到更多史记查阅。
日薄西天,卿八活动下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的脖子,将手中卞史放回书架,与图书馆老师打声招呼后,正要离开。
这时,图书馆老师问:“卿主任,您怎么看《清明上河图》?”
卿八扭头,望向图书馆老师。
图书馆坐馆老师,是比校长年纪还大的老者,他头发全都斑白,脸上也长满皱纹,不过蓄着发白的山羊胡,头上白发也扎起,有种精神矍铄的感觉。
他望着卿八,眸光平静,好似只是随意一问。
卿八心念一动,道:“是一副很有价值的作品。”
“听说您对丹青有所研究?那您瞧过李一民先生以前的画吧,您觉得,《清明上河图》这幅画,李一民先生有哪些突破与改变?”
卿八定定地瞧向图书馆老师,道:“李一民先生,变得士气昂扬多了,或许他画这幅画时,以为自己正当壮年?”
“又或者他忽生‘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的志气,一气呵成之下,完成这副作品。”
图书馆老师短促地笑了下,道:“卿主任对丹青,果真研究得很深,感谢您的答疑。”
卿八没走,她道:“我倒是有一个疑问。”
“卿主任,请问。”图书馆老师笑道。
“图书馆内的资料,是受你操纵的吗?”卿八问,“比如那本《人类起源》,我第一次看时,因为我注意力是在《人类起源》上,书内内容呈现的便一直是人类起源相关知识,现在我拿起同一本书,我留意人类文明进步的各个朝代,关于这方面,这次这本书便详尽了不少。我很确定,这些知识,上次我看时,还没有。”
图书馆老师笑道:“一切都在规则之下。规则,是最公平的。”
卿八闻言,道:“我明白了。”
图书馆老师点头,道:“卿老师再见。”
“再见。”
卿八回到办公室,先午睡,之后前往教学楼。
老师办公室内,教师大多都在。
卿八道:“我很高兴,诸位还活着。”
蜜思张应了一句:“我也很高兴,您还活着。”
蜜思张说胆子小吧,是真的小,被吓吓就跟只小老鼠一样,什么小动作都不敢做;要说胆子大吧,也大,经常忍不住想刺刺两句,做些小动作。
此时她又忍不住刺卿八。
而在卿八瞧过去时,又怂怂地缩成一团,露出个讨好的笑。
卿八坐在她原本位置上,道:“诸位,我最近在研究《清明上河图》,根据各位的专业知识,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语文老师率先开口,“《清明上河图》并不十分写实。《清明上河赋》里,是‘太守通衢行’,但《清明上河图》里,坐在马车通衢行的不是太守,而是宰相。齐朝宰相白泽纹,透过车窗泄露出的衣袖一角,可以认出那是白泽。有史学家指出,这里暗示李一民先生其实是想当宰相的,但自知无宰相才,只能在画中实现。”
而众所周知,李一民先生曾说过,自己从未有过入仕之心,朝廷几次请出山,皆推拒不去。
“邓老师是觉得,《清明上河图》为李一名先生所画,暂且存疑?”卿八问。
邓老师连连摇头,道:“我没这般说,我只是说出史料记载。”
卿八点点头,没说信与不信,视线一移,望向其他老师。
历史老师这时开口,“按照史记记载,李一民先生,一生只痴迷于画,有‘画痴’‘画魔’之称,据说《清明上河图》是他呕心沥血之作,为画这幅画,他曾多次拜访其他画派大家,放低架子求学。他求学时,身边只有一个书童服侍,犹如那些年轻书生。据说,正是因为他这般态度诚恳,将自己放到求学晚辈地位,那些大家才愿意出言教导。”
“十年求学,五年作画,李一民先生耗费十五年,终于画出这惊艳绝伦的《清明上河图》。”
“当然,史书上也曾有言,这个书童,其实不是书童,是他女婿。”
卿八再次点头,落到化学老师身上。
化学老师开口,“《清明上河图》保存得真好。”
物理老师道:“很写实,画中人物的各个姿势动作,都很符合力学的。”
生物老师道:“很写实,花的雌雄,都画了出来。”
蜜思张道:“很写实,有舶来品。”
余老师开口:“卿主任,您问这个问题,是对《清明上河图》的归属,有疑虑吗?”
所有教师的视线都落到卿八身上。
卿八道:“是有疑虑,不过不是对《清明上河图》,而是对各种老师。校长提醒我,我们学校可能有老师‘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才过来问一问。”
她望向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道:“请问邓老师和胡老师,您俩看到的史料,是从哪里来的?我翻遍图书馆,也没找到。”
“是在一个小网站内看到的。”语文老师打开身前电脑,点开那个小网站,大方给大家展示。
历史老师点头,道:“对,我也是在这个网站看到的。”
卿八不懂电脑,不知道是自己搜的时候没找到,还是这个是后来有人上传上去的,但她可以确定,校长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这群老师里,确实有人不□□分,想将楠山才是作者的事实捅出来。
楠山是作者这个事实捅出来有什么用呢?
而且,这个学校没什么德高望重之人,也更改不了历史。
她垂眸思索片刻,忽而明白自己着相。
在这个世界,其他人相不相信没关系,只要得到规则承认,那么历史更改,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卿八视线一一扫过教室里这群老师,道:“各位老师莫怪,我年纪还轻,却越过诸位担任教导主任一职,难免过于谨慎,还请各位老师多多担待。”
其他老师含笑应“不怪不怪”、“理解理解”,唯有蜜思张再次阴阳怪气:“知道自己年纪轻,就多跟老人学学,这么急着压老人做什么?”
卿八瞧向蜜思张,蜜思张立马低头看英语书,假装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卿八出门,来到教室外边。
第四天,因规则改变,晚自习老师不再能插手侵占,彻底成为学生自习时间。
透过窗户,能看到里边学生或看书,或写作业,纪律好得出奇。
她视线望向教室后边,郑飞宇、兰合意和游一然也是如此,坐得端端正正,捧着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过了片刻,教室外边铃声响起,学生放下书籍,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
瞧见卿八,同学恭谨有礼的喊了一声,不靠近,更不亲近,李悦如此,张飞宇、兰合意和游一然也是如此。
卿八若有所思,跟在学生后边下楼。
途径一处大花园时,卿八听得旁边有人压低声音喊她。卿八认出来,那是张飞宇的声音。
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花坛和花坛间的小路中间,张飞宇蹲在那儿,正鬼鬼祟祟地朝她招手。
小路有草木和花坛掩映,一眼看过去,很难发现那儿藏人。
卿八走过去,张飞宇立马转身,就保持着蹲着的动作,往前挪行。
见卿八还站着,张飞宇扯扯她裤脚,道:“蹲下。”
卿八跟着蹲下,和张飞宇就这么蹲行来到中心大圆盘花坛附近,与兰合意、游一然汇合。
卿八问:“你们这是?”
张飞宇道:“早自习前,晚自习后,都是学生自由时间,李悦提出这个时间,来淘汰老师。怕你上当,我们在这蹲守你。”
“她打算怎么淘汰老师?”卿八问。
“你们教师守则,是不是有一条,不得大声喧哗?”张飞宇问。
“是。”卿八点头,忽而听到一句大声尖叫。
之后,所有人都听到规则传音,“胡老师,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