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南将农大的邀请书单独放在一边。
何玄白下班回来,就看见她在书房里,时不时敲一下电脑,然后低头写东西。
福桃从门后挤进一个头,显然想要进来。
何玄白用膝盖压住他,转身将它推出去,关上门。
福桃呜呜叫了几声,用爪子扒门。
何玄白只当没听见,走了过去。
“在干什么?”
桌上摆了很多大草稿,上面写了一些温度符号,还有各种公式推算,试验预测等。
“你来的正好,你来做一遍这个。”
她指了指电脑上的题目。
何玄白看一下页眉,上面有农大的校徽logo。
认证官网里,必须答完题才能查看答案。
盛一南显然是没信心。
“你想去农大?”
盛一南点点头。
何玄白内心就很复杂。
平日盛一南做什么,他是第一个无条件支持,因为相信她可以。
那不是盲目自信,那是有实力评估的。
可农学这一块,是真的没潜力。
以前他查过,幻族各个都有一双巧手,能点种为芽,几乎是先天本能。
偏偏盛一南没这个先天本能,后天学习,效果微小。
“你觉得我不行?”
“行,努力一把。”
盛一南莞尔,站起身,将椅子给他坐着。
何玄白坐下,将她揽到大腿上坐着,教她。
以前,为了辅导她,纵然日理万机,他还是会学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就是不想看她无助的模样。
温香软玉在坏,纵然题目枯燥范围,他讲得也很愉悦。
盛一南时不时做一下笔记。
翌日一大早,她给农大招生办回复消息,说会按时参加现场考试。
盛一南心情好,去厨房做了吐司。
吐司的模型是心形。
她往吐司里摸了些酱料,给何玄白吃。
吃了女朋友的爱心,何玄白元气满满地去上班。
九月最后一周。
周一。
何玄白接到老袁的电话,中区一个名为臧珠脚的村庄,发现古物遗址,粗略估计有千万年历史。
沧海桑田,版块移动,遗址在底下百米深的地方。
因为被土地覆盖,隔绝空气,里面的东西保存得不错。
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们认识的。
老袁打电话让何玄白过去帮忙鉴定,看看是什么时代的。
何玄白不仅会修复,还会鉴定。
赵氏集团设计部要出秋冬新品,盛一南最近在搞服装设计了。
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见她,只打了个电话。
盛一南让他注意安全,“你得在月底前回来。”
“嗯。”
他们月底,要去民政局领证。
周二,盛一南带着福桃去修理毛发,练习农大的题目,秋冬礼服出线稿。
周三,参加一场红包设计的发展会议,联系农大题目,开始制作秋冬礼服。
周四,上竹细工课,喝盛姣姣去宠物鸭店撸可爱的鸭子,继续制作秋冬礼服。
周五,她在办公室,为礼服绣上羽毛,锋利的针扎到手,妖艳的血液抵在雪白的羽毛上。
她火速将那两片羽毛扯下来扔掉。
她心里不好的预感成真。
何玄白在臧珠脚出事了。
盛一南脑子嗡了嗡。
她挂了电话,什么话也不想说,或许什么也说不出来,快速往外面走,起初是有些凌乱的步伐,后面是奔跑。
她独自一人开车过去。
电话那边,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是做视频拍摄纪录的。
对方说,何玄白的老师在百米下挖掘古物时,因氧气不够而晕厥,大家都不敢下去救援,何玄白就下去了。
虽然考古团报了警,可盛一南心里还是担忧。
秋夜寒凉,窗外的景物从繁华大厦变成寂寥林木村庄。
整条大陆,只有她一辆车子。
她怕他死了。
特别怕。
这股恐惧来源于她爱他。
他们明天就要去领证了。
老袁是考古团的领头,他一出事,考古团也成了一盘散沙,不敢下去,只能等干坐着等待。
一旁,停着一辆警车,来了六个警察。
这是臧珠脚村里的警察,平日顶多关一下偷东西的人,劝劝架,哪里遇见过这种大事?
四个警察都在洞口里测量这测量那,仿佛很专业似的。
考古团请他们下去救人。
已经下了两个去试探,下去之后便断了通讯,没一点回应。
警察们脸色泛白,隐隐有凶多吉少的预感。
人在危险之际,预感总是神奇的灵验。
看着黑峻峻的深洞,像是通往死亡的端口。
“这可怎么办?您们要下去再看看?”
警察头摇头,“这种事情急不得,我们先进行风险评估,袁教授和何教授是国家级别大师,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已经请示上级,请求派有经验的警员过来援救。”
何玄白在文物修复和鉴定这一块,还有有较大的贡献,在二十三岁那边便评为国家级别教授。
底下没动静,救援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这荒郊野外,过来也要花费很多时间,考古团急得要命。
无措之际,不远处一阵刹车声,远光灯差点将他们的眼睛刺瞎,抬手挡了下眼睛。
睁眼双眼后,一个穿着蕾丝露腰长袖,高腰牛仔的姑娘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盛小姐?”
何玄白手机通讯录里,置顶的第一人。
盛一南嗯了声,四周弄了灯,照得通明,地上白有好几十个大洞,“哪个在洞口?”
摄影师指了指一个角落的大洞,“在那里。”
她今日穿了一双穆勒高跟鞋,何玄白突然出事,她没来得及换鞋,直接赤脚过来。
这是一大片空地,占地面积一万多平方米。
古代墓地,为了防止盗墓什么的,不会将主室放在正中央。
考古团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探测出主室。
盛一南二话不说,扔下包包就下去。
摄影师没想过盛一南会如此胆大,忙拉住她,“国家警察跟何家人已经过来了,你一个弱女子下去,会没命的。”
盛一南的头发随意用一根簪子簪着,大照灯下,上面的桃花花瓣折射出耀眼光芒。
“松手。”
“刚才两个警察下去,都没回应,估计遭遇了什么不测。”
洞口下面,还散发着淡淡的奇香。
味道虽然很好闻,却让人不放心。
盛一南知道他的好意,却固执,“我不会出事。”
当地警察找来一个氧气罐,还有一部手机,递给盛一南,“看见情况通知我们,好去救人。”
“你们疯了,让一个女人下去?”
“这又不是拍电视剧?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反正我不下去,我媳妇才刚生,我是家里的顶梁柱。”
“已经请示上级,很快就有精良救援队了。”
盛一南揣好手机,背着压缩氧气罐头,戴好面罩管,径直下去了。
义无反顾。
老袁他们下去时,都在洞边挂了独立灯泡,盛一南下去时能看清线梯。
动作矫捷。
越往下面,香味越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一南觉得体内有好多股气流在涌动。
越往下面,身子越难受。
她忍着不适,让自己镇定的前提下,快速下降。
渐渐的,洞内有股邪气在乱窜,劲头强劲。
盛一南觉得有种似曾相似的错觉。
凭她当幻灵的经验,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她顺利落地,打着手电筒四处找寻。
地下是个大洞,地上有很多瓷器之类的东西,从简陋的古物到近现代的古物,都存在。
如果是千万年前的古物,为什么上面会一尘不染?
唯一的可能是,这里有人住!
或许,跟她一样,不是人。
盛一南加快速度寻找。
主室有三个房间。
盛一南都没找到人,她一颗心急剧坠落。
人不可能不见,除非,是被障眼法遮掩住了。
自打被子孙们挖出柠山,她的幻力就不用了。
再次回到洞里,她想要试一试。
氧气罐的氧气不多了。
暗自凝神静气,她催动体内的幻力。
试了两次,都没什么用。
第三次试的时候,体内的幻力才渐渐凝聚,在指尖流转出淡金色的光芒。
她从挫灰崖里跳下来,没死成,本以为幻力尽散,可事实没有。
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保护着她。
她的幻灵受损,幻力很微弱。
这也是她待在柠山出不去的原因之一。
在柠山里,她坚持每天自我修复幻灵,效果一般。
她熟悉何玄白身上的气息,用心寻找。
三间小室都没发现人。
她摸到一面墙,墙上有镜子,里面有何玄白身上的气息,很淡,不确定。
那镜子,在她梦境中出现过。
她要试一下。
她走到镜子面前,里面倒映出她的影子,两秒后,镜子里的她,变得一团模糊。
四周的邪气乱窜,令她眯着双眸。
镜子里面,一股猛力将她吸入。
“呜……”
她的魂魄仿佛被抽离着。
脑部受了不知名物体的重击,猛地倒在地上,徐徐阖上双眼。
朦胧的瞳仁里,倒映着男人的俊容。
原来,他在这里。
她靠着最后一丝意识,将头上的发簪拔下,往大腿上刺。
痛感让他猛然清醒。
“将身子交出来。”
“否则,都得死!”
一道空灵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盛一南脑袋间歇性抽搐发疼,将何玄白扶起来,他不省人事,怎么拍都不醒。
“没用的,这里有克他魔性的障碍。”
魔性?
他也不是人?
盛一南眸里的水光颤抖,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她托着何玄白的后脑勺,声音沉冷,“你要我身子干什么?”
“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胡说八道。
“不给就都死在这里。”
盛一南算是看出来了,只要自己不愿意,对方就抢取不了。
看了眼不远处的老袁,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能带一个人离开,她只能二选一。
她扶着脸色有些发紫的何玄白站起来,一道邪力将何玄白扯走。
地面滚烫,数不清的爬行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出嘶嘶声。
盛一南吓得直后退。
群蛇调转方向,往何玄白和老袁身上爬过去。
凡是它们爬过的草木,全部枯死,它们从桌石爬过,石头被啃食。
那尖锐的獠牙,刺激着盛一南的神经。
不!
她冲过去,却被一道屏障拦住,险些弹开,及时刹住脚。
眼见一条蛇触碰何玄白的衣角,她被逼红了眼角,“我把身体给你,让它们滚开!”
一阵幽声响起,群蛇停止进攻,抬起脑袋,嘶嘶吐着细长的舌头,面目狰狞。
场面极其恐怖。
“认真的?”
“嗯。”
“要是敢骗我,我直接杀了他。”
对方知道盛一南的软肋在哪里。
盛一南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五十米外的何玄白出事。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脸和双手双脚都是一团。
无脸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室内仿佛被注入氧气,盛一南胸膛那股压抑感,渐渐消弭。
她站得笔挺,神情不见半分怯意,“那些梦境,都是你制造的?”
“我又不是梦神,哪有那本事?”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你,你用的是我的身子。”
盛一南不解。
对方也懒得解释,“要怪,你就怪你跟他,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她的眼神,瞟了地上的何玄白一眼。
无脸人的面部极具涌动,渐渐幻成栖霞的面容。
盛一南心下未惊,估计真正的栖霞,生命终结在那场空难里。
面前这个人,不知是何方妖怪,总之不是人。
栖霞模样认真,不像是在贪婪东西,倒像是……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她的。
栖霞一步步往盛一南靠近。
她将手贴在盛一南左胸膛里,喃喃自语,“真温暖,这是我的……”
原本平静自赏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身子我也要,你们都得死!”
她整个人化成一团紫色的雾,往盛一南心脏处飞跃。
她速度快,盛一南速度更快,蓦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发狠地插进那团紫雾。
紫雾发出痛苦声,被盛一南摔在墙上,狼狈跌落在地。
“我要让你永失挚爱!”
栖霞心情宛若狂风骤雨,嘴巴蠕动念咒。
盛一南眸里能藏温柔,亦然酝酿腥风细雨。
抬手画了个圈,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金光。
她手执桃花簪子,原本纯银的花瓣在淡金光的包裹下,渐渐变成粉色的桃花瓣。
一瓣桃花,在一秒之内化成万千花瓣。
花瓣悬于半空之中,在她的幻灵催动下,射入蛇的脑袋。
花瓣看似温柔,却能将蛇的脑袋刺穿。
千万条的爬行蛇,连何玄白的肌肤都没碰到,死了一地,落地化灰。
一大团花瓣用尖头对着栖霞,只要盛一南一声令下,便能杀死栖霞。
栖霞双目瞪圆,显然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她耗费那么多灵力布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结局?
“你,你怎么能用幻力……怎么能……”
“怎么就不能?”
在群蛇即将围攻何玄白时,她催动幻力,没有反应。
直到栖霞触碰她的心脏,左手无名指一阵在抽痛,身上的幻力宛若被释放,她轻松催动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要我的身子?”
对方见她执着,倒是笑了,“你不是很能?你去查啊,我死都不会告诉你!”
她眼里有恨意,恨入骨髓。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加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对方碰了何玄白,那就触及她的底线问题。
“那就去死。”
她抬手催动幻力……
不!
她还没有输!
“盛一南,如果你杀了我,你们都别想走出这里!”
“你知道我是谁?”
盛一南轻轻勾唇,眼神睥睨天下。
单手甩了一下。
“砰!”
一道镜子破碎的声音传来。
栖霞原本还狷狂的脸,瞬间白了下来。
那是她的至尊法宝!!!
盛一南就挥了一下手,就没了?!!
“说不说?”
潜意识告诉盛一南,栖霞要她的身子,很重要,她要知道缘由。
栖霞怔了一会,刹那间大笑起来,“天道好轮回,你们会有报应的!”
她自毁灵脉,声音渐渐空灵起来,“天道不可逆,他,他会死得比我还惨。”
不等盛一南出售,栖霞的身子渐渐化成烟灰星,消弭不见。
盛一南只当她胡言乱语,胡乱诅咒。
镜子破碎,周围的景观变成了熟悉的模样。
悬立在空中的桃花瓣,最终化成一团,涌入盛一南身体里。
一股乱流在盛一南体内乱窜,疼得她浑身痉挛,无法忍受。
膝盖一软磕在地上。
胸膛里的窒息感袭来,盛一南赶紧去扶何玄白。
他不能死。
盛一南催动幻力,一股淡金色的流光,涌进何玄白的鼻腔里。
“玄白?玄白?”
何玄白睁了睁眼,一个熟悉又模糊的面庞出现在面前。
他是在臧珠脚,盛一南不在这里。
幻觉。
盛一南知道旁边的是何玄白的老师,她走过去,同样给了他一股金光力量。
老头子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些,后者唇色却惨了些。
盛一南撑起何玄白高大的身子,背在后背,一步一步往上面爬。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上升着。
胸膛前,是温热柔软的,鼻尖夹着淡淡的桃花香。
越往上面,吵声越大。
外面的人,都在纠结着让谁下去。
谁都珍惜小命。
忽然有一声,“快看,盛小姐背着何老师上来了。”
外面的人,第一次觉得,说话的声音如此好听,都感动得鼻头发酸。
盛一南爬上来,何玄白被其他人架着放在地上。
盛一南整个人躺倒在地。
在底下,使用了大量幻力,又是治愈何玄白和老袁,背着何玄白上来,差点就晕了。
“袁老还在下面,戴着氧气罐下去,不会有事。”
出来的人都说了,当地的警察又开始谋划立功,争着要下去。
后来,还是何家赶来的保镖亲自下去。
盛一南身子虚弱,可她不感倒,“玄白?醒醒。”
怕他出事。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界,他睁开双眼,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嗓音很哑。
“我答应过你,明天跟你一起去领证。”
他没有骗过她。
从来没骗过她。
在地下时,他被攻击。
灵魂抽离拉锯时,他硬是挺过来了。
他还记得,她许了两个生日愿望,愿余生有一个人永不放弃她。
他也从未抛弃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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