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开也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痣像是长了翅膀飞到了他的眉眼之间,他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鼻子,转头说道:
“郝师姐,那就是说,我们所做的工作,一是保证通过实时监测保证小麦的生命安全;二是在小麦意识混乱的时候,我们做出最合适的干预,在一定程度上协助和引导患者。”
郝教授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听完笑了起来,“哈哈,不愧是老师口中的奇葩天才。说出了一大半,剩下的我相信等你看了小麦的治疗材料,再跟着我们工作几天,你就会逐渐领悟的。”
关小开随手翻阅着桌上的资料,拿起一颗超营养胶囊放进了嘴里,又赶紧吐了出来,“不是吧师姐,你们把这个胶囊做成了榴莲味啦。”
郝教授大笑了起来,转身指向身后的另一个盒子道:“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吃榴莲。喏,那里,有其他口味的。”
“好吧。”他伸手在那个盒子里拿出来一颗,是他喜欢的香橙味,“对了,超梦空间也有类似与心锚或者陀螺之类的东西吧?是什么啊?”
郝教授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露出手腕上的红绳,“就是这个红绳,在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我们可以启动连接媒介,保证小麦的安全,从超梦空间里苏醒过来。
可以这样说,我们通过红绳直接产生的不作用大脑的干预和介入都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小麦的安全……”
“有意思。”关小开嘴角翘起,细细品味着这位在去年斩获生命科学奖两项大奖的师姐所说的每一句话。
反复斟酌着她每一个语气加重的词语,关小开看向小麦所处的治疗室的方向,眼角的泪痣在四周环绕的荧幕照射下散发出靡靡荧荧的光。
比赛结束,酒店在一夜之间空了出来,像是初一或十五之后掷满祈祷和愿望之后显得凄清的庙宇。
清晨时分,麦建钢从睡梦中醒来,她起身拉开窗帘,一道强光在眼前招摇。
她眯起双眼,全身肌肉收缩习惯性的紧张了起来,瞳孔缩小渐渐适应后,这才感受到冬日清晨里令人清醒的第一股冷空气一丝丝的从窗户缝里袭来。
她缩起肩膀紧了紧自己的睡衣,看向窗外的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绿化带只剩下顶端上有些残雪,从上往下看像极了中年危机秃得发光的头顶。
麦建钢突发奇想,自己如果留了齐腰的长发,会不会也是个精致漂亮的女人呢。
“小麦,秦老师回了刘姓村了。”安琪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嗯,我知道啊。”
“你知道?我还是听其他人说的呢,说是昨晚就看见他背着行李坐车走了,怎么还连夜赶回家呢,不会是他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安琪干巴巴的问着,对于他家是否真的出了什么事并不真正的关心。她打开早餐示意麦建钢过来趁热吃。
“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来找过我说了要回去的事,我说我们不跟他一起回去,让他自己先走。”
其实,昨天下午秦中鸣去房间敲门的时候,她们两人已经从慕容凌淅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麦建钢想吃酒店餐厅的蟹黄小笼包,安琪就起身去餐厅现点现打包回来吃,就是在那个期间,秦中鸣拖着满身的疲惫又去敲了她们的房门。
咚咚咚。像跑了千里已经倦怠了的马蹄声。
麦建钢的身体其实已经恢复了,她以为是安琪带着热气腾腾的蟹黄小笼包回来了,下床的动作既快又轻。
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身上有种青青草原英年入秋的意味,本来敞开的门又掩上了半边,为那寂寥的草原上又添上落寞的黄昏。
“那个,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你和小麦晚上记得收拾好行李啊。我叫早上的车去火车站。”
麦建钢是真的已经完全忘记回家的日期,很显然,离家后的自由有了爱情的添彩,于她而言,就如同白马的额前长了螺旋角,从此代表着无限的高贵和纯洁。
“我们还有事。”麦建钢惜字如金。
“可是你们……”秦中鸣的话还没说出口,已经在麦建钢的脑海里造了句——“可是你们还没有成年,等你们到了十八岁才有独自选择生活的权力!”
句子造完,麦建钢兀自的关上了房门,把那个造句的人关在了门外。
秦中鸣在冗长的走廊就那样站着,就像秋黄的草原上独自吹起笛鸣的人。
“可是小麦,你爸妈还在家呢,你没办法独自生活的……你要是决定不回家,你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然我没办法像你家里人交代啊。”
秦中鸣站在门口尽量压低了声音喊道,他毕竟是个体面人,不会在公众场所肆意喧哗的。
秦中鸣终究是个聪明人,从八岁那年认识她开始,秦中鸣逐渐成为刘姓村里最了解麦建钢的人。了解不等于理解,理解,不等于解救。
在麦建钢逐渐学习的过程中,这是她首先学习到的,但是这关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最重要的逻辑,往往是一个成年人永远不会去思考的问题。
其实秦中鸣并不认为如果麦建钢就此离开刘姓村,刘翠花和麦天齐会认为是他犯下了什么滔天的罪,会寻死觅活的找他要孩子。
相反,顾及秦中鸣在刘姓村里作为知识分子的领头人物的身份,就连校长都要礼让三分的人,他们上门询问的过程可能是这样的。
半月后,发现麦建钢确实没有随着秦中鸣回到刘姓村。
麦天齐吩咐刘翠花去围棋室问问,没回来的话就叫她永远都不要回来了,这个家就当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一天天的在外面抛头露面,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多吗,没有她我们自己还过得自在。
说完就转身回了五金厂。
在麦天齐看来,麦建钢的出现将他在五金厂努力获得的尊重和成就被一次次消磨掉了。
每一句夸奖麦天齐五金厂成功的人,都会接一句,哎呀,可惜是个女娃,这以后也不好继承不是,或者,哎呀,可惜老麦家的女娃脑子不太好使,性格也不太好相处。
他认为麦建钢从四面八方想着法子掉着他的面子,他甚至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女儿。
刘翠花也在一次次顺应他的号令下,母爱除以三百六十五就像烟花瞬间燃尽后的死灰毫无温度可言。
咚咚咚。刘翠花敲响了秦中鸣的家门,就像佛堂里敲响的木鱼声,麦天齐就是她的观世音菩萨,好好的净瓶被他生生敲成木鱼的闷响。
此时的她本能的焦急着,也已经本能的无所谓着。
“秦老师,打扰了,问您一下,上次比赛完,我们家建钢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刘翠花还提着一大篮子自家的母鸡下的蛋。
这是麦天齐特意交代的,刘翠花装好了篮子,麦天齐还说她毕竟是个妇人,做事向来这么小气,就又伸手在鸡窝里掏出一捧鸡蛋放进了篮子。
“麦建钢同学没有打电话回来吗?”
秦中鸣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细条纹衬衣。
虚线的细条纹让人想起瘦骨嶙峋的信徒弯起了颗粒分明的骨脊,白色是假意纯净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