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在叶楚楚前十六年的记忆中,丝毫没有出现过类似于“妈妈”、“母亲”的字眼。

她小小的世界中,仿佛只有一个常年加班劳累猝死的爸爸,一个常常逗她欺负她的控制狂哥哥,以及管家林叔和厨艺很棒的保姆李妈。

小时候叶楚楚不止一次问起过妈妈到底在哪儿,得到的却只有沉默和敷衍,哥哥叶之衡似乎天生就有哄孩子的本领,三两言语便让她忘了此事,等下次再提及时,又是如此。

叶家偌大的别墅中,她曾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零食柜、洗衣机、衣帽间、小阳台……任何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她的芭比娃娃占领。

她给每一个芭比娃娃都描了妆,齐刘海高马尾,跟她一样的小裙子,她渴望在某个妈妈突然出现的瞬间,能够认出她一手养大的娃娃,偷偷跑回来看她。

可惜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后来她问叶之衡妈妈是不是死了,叶之衡摸摸她的头发,弄松了她刚扎好的漂亮马尾,惹得她追着他暴打,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她识趣的没再问过。

也许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需要双亲俱在。

从叶楚楚重新进入主世界那天,她心中便存了另外一个期望,但别墅中的所有与她上一世都没什么区别,没有父母的婚纱照,没有相关的生活用品……连林叔对此都绝口不提。

叶之衡问她妈妈到底去哪儿了,她没办法给出答案,正如她曾被无数次转移话题揭过此事,或许潜意识里她想到过真相,所以才不忍心让他一次又一次落空期望。

路过叶之衡的房间时,她听到了小孩子压抑的哭声,方才意识到或许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更为残忍。

叶楚楚敲响房门,里面的哭声停了,却没开门。

“别让伤口沾水,”叶楚楚说道,“不然会留疤,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哼!”

“明天带你去买小蝌蚪哥哥,去吗?”

“……”

林叔看不下去了,走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楚楚小姐先去休息吧,之衡少爷这边儿我来照顾。”

叶楚楚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脑海中止不住的掠过上一世的画面,或许叶之衡在书中是不折不扣的黑化反派,可他却是一个合格的好哥哥,给了她能给的所有。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爸爸每次加班都到很晚,陪她做手工、接她去学芭蕾舞……甚至每一条小裙子都是叶之衡带她去买的。

如此翻来覆去一整夜,第二天醒来后,叶楚楚不得已往脸上扑了层遮瑕。

年幼的小反派冷傲至极,非但没跟她说一句话,临上学时昂首挺胸的跟她拉开距离,主动爬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拒绝跟她同坐。

叶楚楚:“……”

不愧是你,叶、之、衡!

鉴于这两日家庭氛围不怎么和谐,外加叶之衡这小家伙太难搞定,叶楚楚不得不向新认识的几位朋友求助,咨询更好的解决办法。

尚且年幼的大佬白萤表示:“打一顿就好了,我叔叔家的私|生子总在我面前哭,还说我欺负他,后来我揍了他一顿,现在可老实了。”

叶楚楚委婉表示道:“亲弟弟。”

白萤大佬疑惑:“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都是弟弟,不能太惯着,小孩子最喜欢蹬鼻子上脸了,收拾一顿就好,楚楚你别怕,你如果舍不得,我帮你呀。”

叶楚楚:“……”

“也不必非要动手,”霍正深收回落在白萤身上的视线,想起自家弟弟,沉吟道,“哄一哄就好了,买些男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先哄好了再讲道理,多半能听进去。”

“真的?”叶楚楚狐疑,“没这么简单吧,我看他脾气挺大,还记仇……”

霍正深顿了下,亦有些迟疑:“应当是这样,你先试试看,若是不成,再想其他法子。”

……这倒也是。

叶楚楚行动很快,放学后约了白萤一起逛街。

学校往南再过两个路口,就是一个热闹的小市场,里面的东西都很便宜,叶楚楚特意打听过,一辆遥控小汽车只要五十块,价格不要太美丽。

白萤也是第一次来,饶有兴致的买了一堆小玩意儿,装满整只小书包也才花一百块。

两个小女孩挑了辆粉色的遥控小汽车和几样玩具,又互相挑了几只卡通小发卡,白萤才恋恋不舍的把包丢给叶楚楚:“楚楚,你先帮我拿着,我去一下洗手间,等回来我们再挑几对漂亮的发圈!我要跟楚楚用一样的发圈!”

叶楚楚笑眯眯的答应,她觉得以现在她跟白萤间的交情,将来说不定能过上一起看小鲜肉的好日子,还能彼此互相交流经验,简直不要太开心。

小市场上人很杂,叶楚楚多了个心眼,牢牢的护住了小书包,但仍旧难免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碰到,她勉强才到成人腰间,目之所及……身高很不友好。

一个嚼着口香糖的青年混入人群,他头上染着一撮绿毛,在市场上左瞧瞧又看看,灵巧的手活儿却丝毫未停,次次不曾落空。

蓦然间,他的衣角被人拽住,转身对上一道清澈无辜的视线。

小女孩扎着高马尾,碎刘海遮住了额头,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像是泛着水汽,看起来又乖又软,怕是叫人欺负了都不敢喊出声。

绿毛青年恶劣的吹了声口哨,压低声音警告道:“小朋友,哥哥的事不要乱管哦。”

叶楚楚惆怅的叹了口气,她本也不想多事的,可绿毛却偏偏找准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叫她无法坐视不理……她又不是一个真正的七岁小朋友。

“有贼啊,快抓贼……”她刚喊出声,绿毛青年便过来捂她的嘴,叶楚楚见势不妙,猛地踩住他的脚尖,绿毛青年疼得额头冒汗,叶楚楚顺势又给了他一个小拳头,正中最他柔软的腰腹。

绿毛青年脸色泛白,控制不住的弯下腰,转身就要逃,叶楚楚却先一步按住他,动作灵巧的扒拉开皮质外套,抖落了七八个各色钱夹,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

那白嫩嫩的小手像是两把螃蟹钳,细嫩中充满力量,疼得绿毛青年龇牙咧嘴。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小怪胎?还是人吗?!

看上去那么乖的小女孩,竟然是隐藏的怪力女?!

这……不可能!

一系列的变故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个个心神恍惚怀疑自己在做梦,七八岁的小女孩单枪匹马抓到了小偷?呸!那叫制服!

没看那绿毛吓得脸都白了,两只手被反剪在身后,动都不敢动!!!

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有人回过神帮忙,共同按住了小偷,叶楚楚正打算功成身退,突然被旁边的女郎一把攥住:“丫头哇,多亏了你,不然我这身份证又要丢了!”

“对对对,赶快报警,小姑娘没吓到吧?现在的小朋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见义勇为啊,好事儿,咱们社会的素质教育真是越来越出色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我们可真是老了……”

“……”

不少围观群众纷纷拿出了手机拍照,叶楚楚突然有些心慌,她可不想做什么怪力女,要做也是做最正统的小仙女人设!

她连忙抚平刘海,戴稳了卡通发卡,笑容得体又乖巧:“叔叔阿姨你们看错啦,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学生,是小偷他身体虚,想主动就范,才故意摔倒的。”

……是这样吗?围观群众一脸懵逼。

绿毛青年气得鼻子都歪了,贼可杀不可辱!他也是有职业精神的好不好?!

叶楚楚趁机逃离人群,恰逢白萤从洗手间出来,见那边似乎格外热闹,忍不住问道:“楚楚,那边怎么啦?我还想挑发圈呢。”

“他们家的发圈不好看,白萤,我们快回去吧,以后有空再来。”

“啊……那好吧。”

叶楚楚连忙拉着白萤离开小市场,蹭了白家的车回别墅。

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叶之衡正趴在沙发上摆弄他的小金猪,客厅的灯光打在小金猪身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叶楚楚按捺住心底的小雀跃,走上前,佯装漫不经心道:“我给你买了小汽车,还有变形金刚,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叶之衡仰头看着她,小眼神里写满了惊讶,但随后瞄了一眼她鼓鼓囊囊的大书包,热情瞬间消散大半,甚至隐隐有些抗拒。

他害怕从里面翻出来的不是玩具,而是厚厚一摞练习册。

叶楚楚:“……”

忍住!要心平气和!

叶楚楚耐心的拿出粉色遥控小汽车,还有花里胡哨的迷你变形金刚,一一摆在了小家伙面前,面带微笑:“怎么样,喜不喜欢?”

叶之衡的小眼神中写满怀疑,笨楚楚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明明他现在已经不做笨楚楚的弟弟啦。

他的小眼神看得叶楚楚几欲心梗,强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微笑着问道:“怎么,之衡小朋友,你不喜欢变形金刚吗?”

是之衡小朋友而不是臭弟弟吗?

叶之衡的小脑袋中充满疑惑,还带着一点点小失落,果然做叶楚楚的弟弟不会有任何好处,不做了才能有小汽车玩吗?

“喜欢,谢谢楚楚,”叶之衡把玩具抱在胸前,仰起小脑袋,“可是,楚楚,家里不是没钱了吗?”

叶楚楚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再苦不能苦孩子啊……臭弟弟,你就放心吧,咱们家再穷,练习册也是能买得起的。”

反应过来的叶之衡疯狂摇头:“不是的,我从昨天就不做你弟弟啦,楚楚不用给我买练习册。”

……?!

叶楚楚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视线移到他手中的粉色小汽车,叶之衡下意识的抓紧藏在身后,乌黑的眸子里满是紧张。

“那个……”

“我已经跟你说谢谢啦,”叶之衡打断她,小身子往后蹭了蹭,严严实实的护住所有玩具,“你不能反悔,大人要说话算话!”

“我又不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