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哥将信将疑,心里开始思索起来。
在他年幼的心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娘又哭了,又被人欺负了,又被谁谁打了。她总是垂泪,却不说自己命苦,可英哥能看得出来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娘真的能改变么?
英哥抿抿唇,忽然有些害怕。害怕现在这么温柔的娘,只是个假象,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如果她又像以前那样,遇事就总是忍,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也不说话,他一个小孩子要怎么保护娘呢?若是没见到娘现在的样子也就算了,他都见到了,他不想再让娘变回去了。
现在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了。
英哥抱住陆溪的腰,蹭了蹭,闷声道:“那我听娘的。”
他再次选择相信陆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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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哥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菩萨显灵了,他往日柔弱懦弱的娘亲,今天变得好勇猛好有力量!
虽然陆溪拖着病体,但行动很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既然决定了要先把身体养好之后,便没有继续赶路,而是选择留下来,等身体恢复了一些再说。
留在这里危险,但带病上路同样不安全,世间的抉择大多是一场赌博,陆溪两项权益,选择了其中最稳妥的方式,至于其中的危险性,陆溪选择了赌。
凭借着她的经验,她相信自己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陆溪握住英哥的手腕,紧紧牵着她,温暖宽厚的手掌像是有着无穷的力量,带着英哥爬山。
英哥却有些害怕,因为陆溪的行动明显是越走越往山里去的。可村子里的人都说,山上有野兽,很危险。那他们现在往山里走,不是找死吗?
在他小小的心里虽然害怕,但此时被娘亲温暖的手握住,他就感觉有了无尽的力量,能应对所有的风雨。
小小年纪的他,只知道无条件地跟着自己的娘亲。
英哥问道:“娘,我们山上干什么?山上有老虎,有野兽,会吃人的。”
从他微微颤抖的手里,陆溪能感觉到他的害怕,但这孩子极为懂事。哪怕害怕得想逃跑,可被她握住手后,就乖乖跟着走,不哭不闹。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会跟着跳似的。
陆溪心中的感慨更深了,她安抚道:“山上是有老虎,但娘能对付它。老虎不可怕,人才可怕。”
人比老虎可怕,这本不该是一个孩子能懂的话,可英哥听了之后,居然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娘说得没错。”
陆溪心中更是唏嘘了,也不知道受过多少的苦,才让这个小孩子老成到像一个大人。
很快,陆溪就带着孩子爬到了半山腰。
她眯着眼看了半晌,也不知道看什么。在英哥有些害怕的时候,陆溪喜道:“找到了,我们去那里。”
说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抱起英哥,往一出地方下去。
那里极为隐蔽,有许多垂下的藤条和野草,也不知道陆溪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在这一片荒草中,找到了一个隐藏在野草背后的山洞。
用力扒开那些野草之后,山洞的面貌就全部显露出来。
英哥露出欣喜的笑容来,知道他们今天晚上不用露宿荒野,不用时刻提防着来自野外的危险,更安全了,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紧绷了一天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娘真厉害!娘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洞的?”英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激动的问道。
“有门道的。”陆溪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走进山洞里,“山上有以打猎为生的人,他们没有田地,没有房屋,只能住在山沟里,或者山洞里。居无定所,流窜打猎,日子过得很苦。”
英哥接着道:“我知道,是猎户!”
借着外面投射进来的微弱天光,陆溪在山洞里挖挖捡捡,最终找到了一个虚虚埋在地下的火引子。
有了这个,就能点火了。
一旦燃起火来,她就将食物烤熟、也能抵御一些怕火的野兽了。
陆溪对着他笑了笑,“是,是猎户。他们会在山上的洞里休息,为了方便后人,离开的时候会在洞口做点记号,我刚才就是凭借这个认出来的。”
事实证明,她的预料不差,这里确实有她需要的东西。
一般这些猎户会在洞里埋一些火引子,或者一些麦子。打猎是拿命换钱,有些时候干粮吃完了,猎没打到,山洞里的麦子就能救他们一命。而在那些猎户离开山洞时,往往也会留下一点东西埋在里面,算是结个善缘,也不知道会拯救哪个接着进洞的猎户。这世上总还是有温暖与善意的。
如果不是行内人,很少会有人知道这些规矩。
英哥懂事地帮陆溪抱来柴荷,他身量小,受伤了,又累,跌跌撞撞,陆溪真怕他摔倒。不过英哥干活惯了,手比大人还稳,居然成功帮她架起火堆,然后乖巧的坐在一旁。能帮干活就帮干活,不能帮着干活,就绝对不让自己变得碍事。
陆溪欣慰的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点火。
没多久,明亮温暖的火光在山洞的墙壁内跳跃着,带来一丝丝温暖。
有了火,有了可以藏身的山洞,终于没有那么危险了。
陆溪却还不能松懈下来,她对着烤火的英哥说:“你在这里等娘,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知道么?”
“娘要去哪里?”英哥的语气立即紧张起来。
危险紧张的生活让英哥的安全感变得很薄弱,稍微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半天。
“去找吃的呀。”陆溪笑道。
听到陆溪的话,英哥才松了一口气,他一双小手放在膝盖上,又乖乖巧巧地坐好,一脸认真道:“我等娘回来。”
安抚好孩子,陆溪才离开山洞。
路上,她捡起来一个一头很尖锐的木棍,还拆下来一根长长的藤条拿在手上。
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简单的设置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设置后陷阱后,她提着尖锐的木棍继续往前走。
远远的看到一只野兔子,陆溪立即举起手中的木棍,化为长矛般直接投掷向那只兔子。
兔子想跑,但是死神的长矛已经缠上了它。
不过片刻,兔子就被尖锐的木棍贯穿,后腿微微一蹬,然后就失去了呼吸。
成果不错。
陆溪蜷了蜷手指,对自己的力气还算满意,拎起这只兔子,笑着回了山洞。
其实这具身体的力气并不算大,方才成功捕猎到兔子,靠得是准头和巧劲,还有长矛的锋利。
“英哥儿,我回来了。”知道英哥一直在等她,远远的,陆溪就喊了两句,让英哥听到她的声音,他应该就没那么害怕了。
英哥果然很乖的呆在火边,哪儿也不去。他不时往里面添一点柴火,保持火堆不灭。
看到陆溪走进来,还拿着只兔子,英哥的眼神立即亮了。
“娘!”他开心的围住陆溪,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这兔子是怎么拿到的?”
“当然是我打的了。”
陆溪一边得意的笑笑,一边拔下头上镀银的铜簪,利索的剥开兔子皮,把内脏掏干净,然后架在火上烤着。
不多时,山洞内就飘起来一股浓郁的肉香,闻一闻就忍不住流下口水。
在烤肉的时候,陆溪能明显听到英哥那明显的咽口水声。
实不相瞒,不仅仅是英哥忍受不了这种诱惑,就连陆溪也忍不住咽口水。
他们母子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不必说吃肉,平时能半饱就是了不得,所以身体饥饿的本能在趋势她,让她的的唾液飞速的分泌着。不过到底是个大人,还能忍得住,而英哥还是个小孩,他朝着火舌上的兔子伸长了脖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陆溪笑了笑,忍着烫扯下来一小块兔肉,尝了一下,确定熟了才递给英哥。
“慢点吃,不要噎着了,肚子受不住。”陆溪叮嘱道。
英哥点点头,哈着热气吃了,吃的时候还不忘分给娘。
虽然这兔子没有任何的调料,就只是单纯的火烤而已,可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陆溪也是食欲大动,母子两人吃了大半边兔子。
这一次,她留下了一只兔腿,等着做明天的早餐,毕竟像今天这么好的运气,可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的。
吃饱喝足后,陆溪把余下来的骨头埋进火堆里。
英哥捂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足的叹口气,随后他一张白皙的脸通红起来,害怕自己吃得太多了。
他一向就是最为老实含蓄的,一点也不贪嘴,因为一贪嘴,奶奶就铁定要骂他,英哥只能捡着别人不要的,吃剩下的来吃。
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兔肉!还这么满足!没有人跟他抢了!
虽然心里无比的满足和幸福,可是性格残留的阴影还是让他怯怯望向陆溪,小声问道:“娘,我是不是吃多了?”
娘好不容易才变得疼他,他才不要让娘变回去呢!
英哥紧张起来。
如果因为贪嘴让娘再次嫌弃自己,他一定后悔死的!此时的英哥越想越后悔,几乎快哭出来。
要是娘亲因为他吃了那么多兔肉伤心,变回之前的样子,那他宁愿饿着肚子。
陆溪仿佛看破了他的想法,无奈的笑笑:“没有,吃少了。”
“真的吗?”他还是不放心。
“真的少了。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不多吃,长大后就不会长高了。你要是不变得强壮,怎么保护娘呢?”
保护娘,这可戳到英哥的命门了,他再也不计较吃多的事情,立即扑进陆溪的怀里,信誓旦旦说道:“我一定会快点长高,再也不让叔叔伯伯欺负娘,再也不让人来欺负娘!我一定会保护娘的!”
这孩子软乎乎的,扑到陆溪怀中的时候,陆溪的心都快化了。看到他额角被打出来的伤痕,陆溪心中更是无比的爱恋。
他才六岁,但是比陆溪遇到的任何孩子都要更加懂事乖巧。
从小就有一股责任感,天天嚷嚷着要保护别人。
“睡觉吧,来娘的怀里,我抱着你睡。”
陆溪想要抱他,英哥露出渴望的眼神,但却没让她抱,而是小心翼翼抱住陆溪的腰,“就这样吧,我抱着娘。”
英哥知道,娘刚刚生病,看上去好像是好了,但身体还很虚弱,他怕压着她,害她受伤,所以控制住自己。一个男子汉,是可以自己睡觉的。
陆溪勉强不得,便和孩子躺在一起,应付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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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觉之后,陆溪感觉自己精神抖擞。昨天还虚弱无力的身体,今天变得和往常无异,什么异样都没有了。
原主的病本来就是因为积劳成疾,在干那么多苦活累活的情况下,还吃不饱穿不暖,不生病才怪。
而昨天晚上,陆溪心情轻松,什么活也不用干,还吃了肉,补充了蛋白质。得到了休息的身体就努力的吸取能量,不过一个晚上,就恢复过来了,一点都不虚。
看来这个身体的生命力比陆溪锁想的还要强很多。
她站起来,稍微动了动腰和四肢,然后简单的做了点早晨运动,把身体弄得微微发热。
在缺少医疗和药物的古代,一旦有个小病也能要人命,陆溪给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强身健体,远离病魔。
看了眼还在睡梦中的孩子,英哥此时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神情是难得的放松闲适,再也没有之前愁眉苦脸,一脸苦相的样子,终于有了点孩子该有的天真。
陆溪放心不少,没有叫醒他,自己出门。
她来到昨天设下陷阱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巧捉到了一个正中陷阱的笨蛋兔子。
运气很不错,又一次大丰收的陆溪立即提溜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抓起来。
这一只兔子比昨天的肥很多,加上昨晚剩下的,够他们母子吃两天了。
拿到了东西,陆溪放心不下孩子就回去了,没有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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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哥醒过来的时候,陆溪已经不再洞里了。
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没有温度的灰烬。
一副人走茶凉的样子。
英哥首先是如惊弓之鸟般,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常年所处的环境让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总担心自己被抛弃了。一旦醒来看不到陆溪,他就很害怕,会哭。
不过以前的他不会说话,哪怕是哭也是悄无声息,没有人发现他哭过,所以一直以来,娘都以为他很独立,很自强,不会因为她离开而感到不安。其实不是,只是因为他不会说话罢了。
英哥本来是要哭的,像往常一样,眼泪刚刚要涌出来,可是看到昨天晚上吃剩下的半只兔腿,他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止住眼泪。
想起娘的温情,还有温暖的怀抱,他就觉得,应该不是被抛弃了。
这一次,他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把没有掉下来的眼泪抹去,然后大喊了一声:“娘?”
没人应声。
英哥很害怕,他想出去找陆溪,可是又想起来陆溪昨天叮嘱他的,外面很危险,不让他离开之类的话,又犹豫了。
倒不是害怕危险,而是害怕陆溪如果回来,会找不到他。
小小的人在心里天人交战许久,最终他还是再一次选择了相信陆溪,没有跑出去,而是乖乖呆在原地。他坐在山洞的门口,双手托着腮,眼巴巴看着外面的,就等着陆溪回来了。
此时的英哥并没有发现,他以前无数次发誓,再也不要娘,不听娘的话,不要娘抱,可他发过的誓在短短时间内被一一打破,再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固执。他已经逐渐的走出了内心自我封闭的世界,重新接受了温暖。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当陆溪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英哥这么乖巧可爱的样子。
她心里软乎乎的,走上前去,笑道:“醒这么早啊?不多睡会儿?”
英哥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很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果然,他没有相信错娘。
到了此时,英哥终于相信了,娘不会轻易丢弃他的。
他拉住陆溪的手,说道:“睡醒了,这兔子哪里来的呀?”
“做陷阱抓的呀。”
陆溪拿出昨天的簪子,又想把兔子处理了。
兔子浑身白皙,眼睛红红,说不出的可爱好看。
小孩子于心不忍,小声问:“娘,我们可以养它吗?”
如果是放在别的环境,陆溪是绝对会答应孩子的要求,可是现在情况过于极端在娘两个都吃不饱,一个房子都没有的情况下,陆溪不会选择这样的善心。
她和英哥说:“现在我们没有条件,如果你喜欢,我们以后再养,好不好?”
英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
他知道的,只是忍不住罢了。
虽然是答应了陆溪的话,只是在陆溪处理兔子时,他主动捂住耳朵,然后背过身去,不看了。
这也太……可爱了吧。
陆溪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都忍不住想要rua一把了。
人类幼崽怎么这么可爱?
等处理完了兔子,陆溪道:“好了,你可以转过身来了。”
英哥缓慢转过身来,看到陆溪把两张兔皮放在一起,晾晒。
她处理的手很巧,没有弄破,几乎是整张剥下来的。
兔毛干净漂亮,白白的,软软的。
英哥看到了,问:“娘,这是做什么?”
陆溪解释道:“我打算攒一攒,然后拿到镇上去卖。那里有当铺是专门收这些的,换了钱,给你扯一块布,做一身新衣裳。”
母子两人都要做。
他们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补丁上打着补丁,不知道穿了多少娘了,等之后天气一凉,连御寒的功能都没有,陆溪不得不为即将到来的寒潮做打算。
在这个年代,在冬天冷死的人,不计其数。
英哥听了,先是一笑,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陆溪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抓住陆溪的衣袖,问道:“去镇上?还要做衣服?娘,我们不上京去……去找……找秀才了么?”
英哥还是不习惯叫秀才爹,就随了别人的叫法。
陆溪不纠正他,只道:“不去了。”
小孩子不懂陆溪的考量,听了母亲的话,便点头,什么话都不说话了。对英哥来说,不进京,还算好事呢。
不和那家人一起生活,对他来说就是幸福。
英哥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场涝灾过去之后,就会迎来一个好年景。
算算时间,也快了。
到时候百姓安定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陆溪和英哥两人,哪怕不种地,就待在山上打猎,也是足够裹腹的。
换句话说,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上京去找秀才。在逃荒路上死的人,不计其数。再退一步万讲,哪怕是成功进京,见到了秀才,对方也未必会给他们母子好日子过,反倒要重新受苦受累。
陆溪没兴趣当受气包,与其靠别人施舍,还不如靠自己的双手。
至于秀才……找还是要找的,就是不是现在。
此时温饱都顾不上了,陆溪暂时只能把和秀才的婚事,以及受的欺负都抛之脑后。要秋后算账,也只能等活下来,安定下来以后。
母子两人在秀才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讨公道自不必说,日子是过不下去的了,陆溪总得找个法子和离。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陆溪的身体差不多全部恢复了。
因为有了兔子做储备粮,所以陆溪并不着急着去找吃的,而是出门去寻找草药。
有“格斗家”和“舞蹈家”的加持,她的体质得到了改善,身手无比的灵敏。有了自保的本领,此时把英哥一个人放在山洞里,反倒是不安全的了。
陆溪带上他,一块出门去。
英哥乖巧跟在她的身后,本能对大山感到害怕。
只不过身边有了陆溪,他有生出无限的勇气。
“娘,我们干嘛去呀?“英哥问道,这几天他都已经把山洞当家了。
“找草药,治治你身上的伤。”陆溪以前当过医生,一些基本的草药还是认得的。
虽然现在没有外科,但是“初级外科术”想必也对她有不小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