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星系机甲研究中心。
智能实验室内,检测程序正在自动分析黑甲的硬件与软件。
数据实时送至光脑终端。
“各项分析结果都表明,这的确只是一架很普通的轻型机甲,该型号甚至在三年前已经被联盟淘汰。”技术人员望着数据结果道。
徐未眠的视线落在机甲手部位置的原子吸收光谱测量数据上,结果所显示的几种原子,均属于这架黑甲,也的确毫无特殊之处。
什么方法竟然能让锋利到足以将防御机甲切割开的东西原地升华?一粒原子都没留下。
“辛苦了。”徐未眠看向技术人员,“这款机甲现在市面上还在发售吗?”
技术人员摇头:“据我所知这一型号早就被军方淘汰了,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不会流入普通市场,不过有时候这些被淘汰掉的型号,为了不造成资源浪费,联盟都会重新回收再加工。”
徐未眠问:“能源部负责?”
“不是,是……”
“你支吾什么,直说。”
“回收不是联盟直属部门和机构负责。”技术人员最终道。
徐未眠依然看着眼前的数据分析结果,语调平平问道:“第三方机构?”
“是的。”
光脑亮了下,伊莎贝拉发来了所有遇害者被害时的监控画面,以及今晚晏时津被袭击时那家店里的影像。
徐未眠扫了眼时间,轻轻拍了拍被抓回来加班的技术人员肩膀:“辛苦了,我已经给你们领导帮你请了假,今天回家休息吧,辛苦了。”
“上将言重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徐未眠转身准备离开,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第三方机构是直接与你们研究中心对接的?”
技术人员赶紧摆手:“当然不是,是能源部。”
徐未眠转过身。
能源部……
没记错的话,几位死者中就有能源部的人。
机甲研究所、AI中心、能源部……加上晏时津,现在又牵扯进了律政司,袭击者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徐未眠暂时放下这个问题,打开光脑,挨个儿查看监控视频。
第一军区医院。
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浅灰色的眼瞳在短暂的失焦之后,看见眼前一只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机械手。
“您好晏司长,很高兴看见您恢复清醒,我是徐未眠上将的机甲人工智能,我的名字叫乘风。请问是否感觉不适,需要呼叫医生或护理机器人吗?”
银色长睫微微翕动。
“徐未眠上将?”
人工智能捕捉到关键词:“您需要呼叫徐未眠上将吗?好的,已转达。”
“……”晏时津声音有些哑,“不必。”
“晏司长,您的脾脏受到穿透性伤,且失血过多,虽然已进行手术,但根据我的判断,您现在非常虚弱,不宜进行大幅度动作。”
晏时津掌根抵住床铺,智能病床感知到病人的需求,自动调高上背。
支在床边的乘风贴心“伸手”,想要帮忙。
病房门应声而开,徐未眠大步流星而来。
“醒啦?”
她三两步过来,右手掌心轻轻托住晏时津小臂,将人搀扶起来。
“才醒来怎么就乱动?晏司长,您不知道自己现在很虚弱吗?”
徐未眠伸手按下床头按钮,护理机器人很快过来进行术后检查。
晏时津抿了下干燥的唇角:“请问我昏迷了多久?”
“按照联盟标准时间计算,20个小时了。”徐未眠起身让开,抱臂站在床尾,看着护理机器人检查,目光略过晏时津失血过多后干燥的唇瓣,吩咐乘风,“去拿瓶水,温的。”
护理机器人进行完扫描:“伤口需要更换药物,请您除去伤口周围衣物。”
晏时津抬了下手。
“诶你别动。”徐未眠上前,一手落在晏时津肩头,轻轻用力,叫他躺好,另一只手已经掀开被子探下去,撩开了他的病号服下摆。
手指刚碰到绷带,就被人按住了。
病床上的人脸色极度虚弱,仍坚持开口:“不用了,我自己来。”
“机器人做这些都没轻没重的,你这伤口又深,万一又给撕裂了怎么办。”徐未眠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不懂他矫情什么,安慰道,“大家都是Alpha,这点小事有什么,你放心,我技术很好的。”
一边说着已经趁病患没有力气推拒解开了最下面的衣扣,彻底将碍事的衣物推到了胸部。
晏时津:“……”
这几秒间,徐未眠嫌人躺着压住了愈合绷带,左手已经绕到他身后,托住晏时津后腰,将腰部抬起来,随后手指灵巧地解开愈合绷带的扣子,一圈圈往下拆。
晏时津薄唇紧抿,忍不住开口:“让机器人来就可以,不麻烦将军。”
徐未眠很专注,看都没看他:“不麻烦不麻烦。”
晏时津眉头皱起来,尝试着挣扎了下。
才轻轻挪动了下,被徐未眠按着侧腰箍在原地。
徐未眠猜他是怕痒,空间站偶尔出现护理机器人和医疗舱不够用的情况,都是她亲自帮受伤的属下处理伤口,也见过不少身体比较敏感怕痒的,自动将晏时津也归类进去。
“劳烦晏司长乖一点。”徐未眠温柔一笑,“我尽量不碰到你皮肤,好吧?”
晏时津紧紧抿着唇,没有解释。
他不是怕痒,只是她这么来解绷带的时候,指尖难免会碰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有时低头离得近了,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他不习惯,也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短暂的踟蹰,腰上绷带已经全部被解下来。
徐未眠起身,将拆下的东西扔进机器人身上的医疗垃圾桶。
望了几眼晏时津的伤口。
利器几乎刺透了他半边腰腹,深入内脏,再稍微用点力,眼前这个人就能被一刀两段了。
她端详的这几秒落在病床上的人眼里。
“上将。”晏时津开口。
徐未眠回神,随口找了句话掩盖打量:“晏司长还挺白的。”
晏时津:“……”
他还来不及对徐未眠这句点评表示什么,徐未眠已经将床边的位置让开还给护理机器人。
“过来换药。”
顺手还打开了的温和护理模式。
刚那句话跟随口一说似的,纯粹字面意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晏时津失血过多,既无心也无力反驳。
只是脸色愈发冷淡了。
出去拿水的乘风这时候回来。
徐未眠伸手接过,才要拧开瓶盖,动作一顿,去茶几上取了只水杯,洗干净后将水倒进去。
等机器人为晏时津缠好新的绷带后,将水杯送入晏时津手中。
“晏司长,有个问题我得问问。”徐未眠看了看他毫无血色的脸,想了想又往人身后垫了只靠枕,先礼后兵,伺候完病患才说,“你的行程都有谁知道?”
晏时津一手端起杯子,两指穿过杯柄。
他的指甲很干净,修剪整齐,是淡淡的粉色,每根手指上都有小月牙,这样看到时挺健康的。
徐未眠常年在空间站,身边都是一些中了弹躺医疗舱里还能跟她嚷嚷想吃辣子鸡的壮A,唯一的Omega能单挑除她之外的队内所有Alpha。
第一次照顾晏时津这种类型的。
她也没有经验,但是光看动作,感觉他好像喝个水都很艰难的样子。
于是手伸出去,二话不说接过水杯,亲手喂到柔弱的病患嘴边。
晏时津条件反射脑袋往后躲。
徐未眠感觉他防备心挺重,干脆端回来,仰头就着杯口自己先喝了一口。
“喏,没下毒,晏司长放心。”
亲口验完毒,将杯口转了180度,重新送到晏时津嘴边:“喝吧,温的,刚刚好。”
杯口的湿痕在灯光底下微微泛光,晏时津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角。
“谢谢,我不渴。”
人家都明确拒绝了,徐未眠也没强迫。
“昨天晚上的行程除了我的朋友,没有人知道。”晏时津说。
“律政司内部呢,副司长、你的助理、或者其他亲近的人?”
“私人行程他们并不知晓。”
徐未眠又问:“最近有没有察觉被跟踪?”
晏时津摇头。
大概是术后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徐未眠发觉他的睫毛颤了颤,随时有陷入沉睡的趋势。
“您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实不相瞒,晏司长,还有个问题我十分好奇。”徐未眠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的反应,道,“资料显示你毕业于政法学院,学的专业呢,也是法学,但从昨晚的监控视频来看,你好像练过?反应速度跟GA1707里面有些人比也不逊色。”
晏时津目光不避不闪,始终淡淡的。
“修过两年基础训练课而已,联盟教育部规定的Alpha必修体能课程,想必您在中学的时候也上过。”
徐未眠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点了下头笑道:“这样啊,抱歉啊晏司长,刻板印象了,还以为你和律政司那帮软……律政司其他人一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是联盟第一保护对象呢。”
晏时津听见也不生气,眼睫半垂下去,轻声询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了。”徐未眠冲他笑了笑,“这里是第一军区医院,很安全,晏司长好好休息,别担心,我留乘风在这儿保护你。”
晏时津在术后反应和药物作用下挣扎出两个字:“不用……”
“要的要的,你现在可是我的第一保护对象。”徐未眠起身,十分热心地拉起被子给他盖好,语调温柔得像哄人,“睡吧,其他的就别担心了。”
一切都准备完备,徐未眠站在床边没走,和竭力保持清醒的晏时津面面相觑。
“……”
“……”
“你睡啊。”
“您打算看我睡着?”
“也没有,马上走了,还挺多事要处理。”
晏时津闭上眼睛:“不能送您,将军不要见怪。”
见他这样,徐未眠也没多留,叮嘱居家助手版本的乘风好好照顾病患,转身朝门口走去。
病房门关上的下一秒,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来,垂眸拔掉身上的监护电极片和输液器,随后从病床上站了起来。
床头放置着他的光脑,他拿过来,开机后打开通讯界面。
晏时津手指微顿,忽地看了眼房间里的乘风。
几秒后,他重新将光脑放了回去。
“您需要帮助吗?”家居助手版乘风询问。
晏时津没有回答,长腿迈开,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晏司长,您现在不能随意移动。”
乘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晏时津眉头轻轻蹙了下。
“不用跟着我。”
乘风:“好的。”
人工智能倒是比它的主人讲理多了。
晏时津舒口气,右手刚握住卫生间门把手,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不是说让你不要乱动吗?”才刚离开的人再次闪现,徐未眠几步走来,一把缠住晏时津就把人往床边带,还不忘责怪乘风,“让你好好照顾晏司长吗,怎么还能让他自己下床。”
“徐上将。”晏时津紧紧皱眉,“您放开我。”
“那哪行,我松手摔着你怎么办。”
晏时津试图讲理:“请您放心,我伤的并不是腿。”
徐未眠好像没听进去:“哎呀,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有什么需要的我帮你嘛。”
“不需要,谢谢。”
搀扶着的手忽然抽走了,晏时津转身就走,徐未眠立刻跟上。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连别人好心都不接受。”
在旁边观察的人工智能此时也想上前为主人帮忙。
哪知半人高的贴心家居小助手冲过来,正正好卡在晏时津尝试挣脱徐未眠的去路上,他此时不太充裕的精力都在旁边热心的徐上将身上,一个没注意,迈出去的腿被乘风的底座绊住。
眼看着刚手术完的人就要摔倒,徐未眠眼疾手快,伸手就拉住了他手臂。
传感器识别“障碍物”,自动避障,重新挑选的路线……刚好在徐未眠脚下。
“嘭”一声!
两人肉贴肉,砸在了地板上。
徐未眠身体八百年没受过这种冲击力了,感觉再次体验到了在学校上体能训练课时,被教练扔过来的沙袋砸中的滋味。
压在身上的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用最快的速度支起上半身。
晏时津身上有伤,徐未眠也不敢乱动,喊旁边的始作俑者人工智障:“乘风。”
乘风还没赶过来,晏时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激动起太猛了,一个趔趄又给砸了回来。
好歹是个成年男性Alpha的分量,这一下砸得不轻。
徐未眠闷哼一声。
人工智障匀速挪了过来:“将军,你还好吗?”
“你觉得呢?”徐未眠没好气,回头必须得把乘风返厂维修一次,“过来帮忙。”
身上的人抬起头来,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着,两人的脸之间也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
晏时津脸色已经变成了惨白。
徐未眠的目光沿着他的眉宇一寸寸往下。
这位晏司长的确生了张让人一眼惊艳的脸,长眉斜飞入鬓,眸若秋水,鼻梁高挺,唇色天然自带一层柔和的薄粉。可惜总是一副对谁都漠然疏离的样子,那点儿柔和也就被冰封住了,让人望而却步。
徐未眠在心底轻叹一声,这模样也不知道伤了多少Omega的心了。
“看吧,都说了让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事我帮你,这下好了,现在被你砸得头晕眼花的。”徐未眠近距离地看着晏时津的眼睛,她这个人一向喜欢胡说八道,拧起眉幽幽道,“我要是有个好歹,你可得负责啊晏司长。”
压在身上的人,听见她后半句,晏时津薄唇抿得更紧了,撑着手臂就想从徐未眠身上起来。
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徐未眠揽住脖子制止。
“亲爱的晏司长,您可别动了。”徐未眠这回真心实意,“再来一下我胸都得被你压平了。”
晏时津:“……”
徐未眠眼睁睁看着晏时津的脸一点点变红。
“你……!”
“我怎么啦?”她觉得好玩,也不着急改变这个承重的姿势了,好整以暇地欣赏完,低头示意他看看他们现在姿势,“我说的不对吗?”
话音落下,病房门毫无预兆被人推开。
又是个不爱敲门的,开口就喊:“晏子,姐来了!”
紧随其后的还有好几道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先被病房里的场景吓死。
“卧槽。”
“卧槽。”
“卧槽!”
地上叠在一起的两人同时一愣,双双朝门口看去。
为首最激动的那位徐未眠不认识,估计是晏时津朋友。
后面的她倒是全认识。
伊莎贝拉,带着特调处一行近十人,凑热闹似的挤在病房门口。
前头的那位,一身黑衣,长得挺好看,就是看起来怪凶神恶煞的。
“徐未眠。”戈遇——特调处处长、徐未眠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黑着张脸,面无表情道,“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