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津正侧对着徐未眠的方向站着。
不得不说，律政司的制服好像比普通西装多了不少细节处理。
起码徐未眠就是这么觉得的。
正面与背影的角度还不明显，此时侧着，有些曲线就会直直撞入旁观者视野之中。
尤其徐未眠还特意在偷窥。
伊万看过去时，晏时津正弯腰低头与两个连他腰都没到的小孩说话。
他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晏时津是Alpha。”
“啊？”徐未眠愣了一下，“Alpha啊。”
伊万见她还在盯着人家看，又等了会儿，才说：“走吧，秘书长和元帅他们还有事找你。”
徐未眠收回注意力。
“回来告诉徐叔叔他们了吗？”
“没。”徐未眠才想起来，“忘了。”
伊万带着玩笑的口吻，看着她道：“有件事我也是才听说，ABO管理处今年收到了你递交的申请。”
徐未眠：？
伊万不用看她的反应就猜出来：“看来我猜的没错，是徐叔叔他们替你递交的申请？”
徐未眠脸上没什么表情。
ABO管理处负责的事务很简单，通过基因检测测算两个人的契合度，通常来说，契合度达到100%的Alpha和Omega将会是最完美的伴侣，两人结合也能够孕育出基因更健康更优越的后代。
徐未眠无语半晌。
“等我有空再处理。”她面无表情说完，将话题拐到了伊万身上，“学长，我听说你找到契合度很高的伴侣，是谁啊？什么时候举行婚礼？要是到时候我还没有走，一定去参加，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伊万却说“对于Beta而言，契合度这个词只有象征意义而已。”
徐未眠道：“Beta怎么了，Beta也有自己优势。Alpha和Omega一旦到了易感期或发情期，就像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动物。那种明明你的思绪清晰，可行动却不受控制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在操控着你的身体，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乖乖听从信息素的支配。从这个角度来看，Beta的演化结果难道不是更优越的吗？”
两人说着，已经穿过长廊走到拐角处。
伊万听完她这番话，想了会儿，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从一个SSS级Alpha口中说出来。”
有谈话声从前方传来。
徐未眠注意力分出去，只听见两道对话的声音。
“你也听说了？”
“那可是万吨釴矿，价值不可估量！何况厄迪斯还愿意签订和平条约。”
“是啊。”另一人道，“可谁能想到徐未眠居然拒绝了，一个偏僻荒芜的边陲星而已，怎么能与万吨釴矿相提并论，给他们又如何。可惜，可惜啊。”
“谁让是徐未眠呢。估计心里只想着立功，她哪里会考虑联盟真正的利益。”
徐未眠脸色冷到极点，刚迈出去一步，伊万及时伸手拉住了她，无声摇头。
徐未眠要是能学会隐忍就不叫徐未眠了。
甩开伊万的手便走过去。
“我说二位……”
那两人正好是从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过来的，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差点吓一跳。
徐未眠张口就骂：“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文明发展到今天，脏话基本上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何况还是身处高位的联盟高层，恐怕从生下来就没有听到过有人这么骂他们。
一下子愣住了。
徐未眠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一万吨釴矿就让你们愿意把一颗行星送出去，没想到联盟中央还有像二位这么大度的人，竟然跟一群强盗去谈所谓的和平条约？厄迪斯今天能提出要Z217的统治权，明天就能要第七星系，后天就能能把手伸到莫尔！”
徐未眠扫了眼那两人胸前佩戴的徽章，雕刻而成的天平泛着金属冷光。
“Z217的居民要是知道他们纳的税养着你们这群只知道利益的软骨头，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徐未眠语气嘲讽，“他们生活在一个连最基本的防护罩都没有的星球，物资匮乏，还要担心随时有可能入侵的厄迪斯人，而你们享受着里外三层最先进的防御系统，受着民众的供养，却在这里三言两语就要决定他们的生死。联盟养着你们这样的蛀虫，迟早完蛋！”
徐未眠骂完还觉得气没消。
越看到这两张脸火越大，干脆转身要走。
这一转头，才看见原来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几位观众，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晏时津站在最后。
徐未眠一眼看见。
她的视线在他左胸口那枚银色金属徽章上停留了一秒，很快移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现在对戴着这枚徽章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很难不迁怒。
见到傅汉青时，徐未眠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傅汉青与另一位秘书长议事，徐未眠没靠近，靠在墙边独自消气。
一只小鸟飞过来。
体型小巧，深褐色羽毛，黑色锥状嘴，只有脖子边一圈白羽，像系了圈围脖。
是只麻雀。
这个在地球公元时代最常见的鸟类之一，如今已经是星际高级保护动物。或者说，在大航海时代结束，人类走向星际纪元后，除了智人这个物种，其余所有生物都在联盟保护物种清单上。
在长城空间站两年半，除了地球人和厄迪斯人这个物种，徐未眠基本没见过其他活物。
她手伸出去，这只小麻雀竟然不怕人，停在她手上，歪头盯着徐未眠打量。
她笑起来，也跟着小鸟歪歪脑袋。
身后传来脚步声，手背上的小鸟闻声飞走。
徐未眠转过身，笑问：“老师忙完了？”
来人正是傅汉青。
傅汉青今年已经82岁，这在古地球时代，绝对算是高龄老人了，但眼前的人外表看上去却十分年轻。
乌黑短发，面容俊逸，一双温和不失锋芒的眼睛。身形偏高，但极为消瘦。
在这个人类平均寿命高达280岁的星际时代，82岁自然属于青壮年。
徐未眠却在走近之时哀叹了一声：“老师，两年多没见面，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傅汉青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徐未眠大逆不道地伸出手去，从傅汉青乌黑茂密的短发里拔下来一根：“你看看，都有白头发了，哪有人才80岁就长白头发的，休息日找时间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
“……”傅汉青拨开她大逆不道的手，说，“刚才是不是在跟人起冲突了？”
徐未眠撇了撇嘴：“这么快您就知道了？那俩律政司的老家伙蠢到我耳朵了，就……忍不住开口说了两句，起什么冲突，哪有起冲突？”
傅汉青哪能不知道徐未眠是什么脾气。
迈步往前走去，徐未眠跟上。
“你这个性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傅汉青道，“那些人也只能背地里说两句，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么冲动，反而让他们对你心生不满。”
徐未眠满不在乎道：“随便，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三岁小孩都知道厄迪斯打的什么主意，这偌大的联盟，表面风平浪静，第七星系边境线每年牺牲的军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作战中心隐瞒不公开，不是为了让那群只知道安逸享乐的人在背后为了一点点釴矿就把主权拱手让人的。”
傅汉青看过来，刚要开口，就被徐未眠抢先：“我知道您又要说我冒失，换成普通人随口这么说两句我还真不管，那俩蠢货是联盟官员，享受着民众的供养，这么想他们对得起第七星系边陲的居民吗？”
徐未眠想到这里又开始生气，没忍住道：“两只乌龟吃煤炭，一对黑心王八。”
傅汉青：“……”
“你还是太冲动，又不懂迂回，以前在空间站就算了，现在既然回到莫尔，行事需要注意分寸。你是长城空间站最高长官，背后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以后注意。”
“好吧好吧。”徐未眠应下，转移话题，“老师，你之前说让我回来之后找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傅汉青看过来：“刚才我说的话听进去没有？”
徐未眠脚后跟一碰，立正敬礼：“报告秘书长，保证连标点符号都记在心里，这段时间一定低调行事，绝不张扬。”
见她这德行傅汉青就知道恐怕又是左耳进右耳出。
叹了口气，还是道：“律政司司长现在是晏时津，这种事情，交给他处理。”
异星生物让她看见幻觉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坐在陪审席角落的男人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又仿佛一个操盘手，在幕后推动着一切。
到现在为止，除了长得好看外，徐未眠对这个人的印象的确不佳。
尤其是那头吸睛的银白色短发，与幻觉中的人高度重叠。
徐未眠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个晏时津，不像个好人。”
“秘书长。”
有人走过来。
是傅汉青的助理。
“有紧急公务需要您处理。”
“老师您先去忙，回头……”徐未眠还没说完，顺势转身之时，瞧见了站在傅汉青助理身后的人。
银白色的头发映入眼帘。
抬眸的瞬间，正好对上对方淡淡的目光。
徐未眠：“……”
就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