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城阳牧秋终于剥离万千纷扰的声音,找了银绒。
听的第一句话便是:“万剑宗少主,陈向晚,是咱们掌门仙尊的旧相识,他们险些就成就了好事。”
银绒懵懂地问:“什么好事?”
清田重重地咳嗽一声,可清轩是个没眼『色』的,压根没理会清田,直接说:“结道侣啊!”
清田快把嗓咳断了。
秘境外的城阳牧秋脸『色』沉如锅底,仿佛随时会拔剑杀人。
银绒震惊道:“城阳老祖?结道侣?!怎么可能,谁会跟他结道侣?陈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什么人才受得了城阳牧秋?
银绒是单纯的震惊,然而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便能品别的意思:这不就是迫不及待打听“情敌”的情况吗?
当然,“别人”里并不包括清轩。
清轩把陈少主夸了个天有地无,总之便是身高贵,资质无双,英俊儒雅,人见人爱,又叹息:“别师祖对谁都冷冰冰的,可待陈少主是极好的,只可惜,师祖他老人家道心坚固,不能动情,最后婉拒了陈宗主的提亲。”
“……”银绒震惊一个字都说不来。
清轩以为他不信:“陈少主虽然是男儿身,但资质无双,与咱们师祖议亲的时候,已经是元婴了,修士修长生之道,是逆天而为,修为越高,生下嗣的概率就越低,陈少主与咱们掌门又都有意,关系匪浅的,我要是陈宗主,愿意同太微境结秦晋之好,没什么好奇怪的。”
银绒深以为然:“是,分析得有道理,知道的挺多。”
清轩骄傲道:“陈旧事,就算在太微境,不是人人都晓得,像入门比较晚的……奎岳,就没听过吧?”
没等奎岳回应,清田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既是陈旧事,就不要提了吧!”说完还拼命向清轩使眼『色』,清轩比常人慢了半拍的脑,终于转了过来,尴尬道:“哎呀,我忘了胡公和师祖……”
清田怕银绒伤心,连忙岔开话题:“清轩,查那东西是什么了吗?”
清轩忙“哎”了一声,跑去查阅《图鉴》,留下清田小心翼翼地问:“胡公,没事吧?”
“还好。”银绒『揉』了『揉』脚,刚想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就听清田劝道:“掌门师祖与陈少主的婚约早就作废了,别听玄阴谷的那起小人胡说。”
银绒这才发觉自己误会了,原来清田不是在关心他扭伤的脚。玄阴谷那些人说什么来着?对了,“知道为何突然被们掌门赶门了吗?因为万剑宗的少主来了。”
银绒摇摇头,笃定地说:“他赶我去,不是因为陈少主。”
清田和碧海金镜前的城阳牧秋都同时松了口气。
而后就听银绒又小声说:“他赶我去,单纯是因为讨厌我。”
少这话说得很平静,一丝怨怼无,好像就是在阐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城阳牧秋却听得心里一阵发堵。
清田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哎……”
好在这时候清轩终于从《长洲秘境百宝图鉴》里找了那小石头究竟是什么,还卖了个关:“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们想先听哪个?”
银绒:“好消息?”
清轩:“这石头叫做涅盘羽岁,是天阶锻造材料,比玄阴谷抢的灵枢碧兰稀有得多。”
银绒心道难怪,当时他原本想叼着那株灵草,沿着峭壁钻进山洞里,却没想一爪踩了那块“小石头”,当时便感一股……一股难以形容的舒适,就像是那块“涅盘羽岁”在召唤他似的。
那一刻,银绒便下意识觉得,那东西一定是比灵枢碧兰更加难得的宝贝,以生怕被玄阴谷的人发现,才踩在那处,任由对方将灵枢碧兰抢了。
可清轩紧接着说:“还有个坏消息,这涅盘玉髓的作用是‘唤醒’,——可唤醒大能内沉睡的磅礴力量——它只有这么一个作用,且只对力量被封印住的大能有用。”
清田:“就是说,对我们毫无用处。”
清轩:“是啊,卖都卖不价钱吧,这东西就像是专治疗疑难杂症的『药』材,再珍贵稀有,没有买主,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这么一想,又比灵枢碧兰差多了。
银绒迟疑道:“那……能不能把这涅盘羽岁送给我啊?”就算没用,他觉得那小石头很特别,好像跟自己格外有缘,带在身边都觉得舒服。
人都没什么异议:“这原本就是找的,合该归。”
银绒欢喜地收下,小心地揣进储物铃铛里。他时仍穿着那件红裘,松松垮垮的,衣袍赤红,皮肤雪白,狐耳狐尾,脖套着条黑皮项圈,随着他收涅盘羽岁的动作,铃铛叮当作响,端的鲜活妩媚。
清田、清轩好歹长岁,底有些见识,比较镇定,只有奎岳全程连头不敢抬,从刚刚银绒化形起,一直沉默现在,才憋一句完整的话:“、的弟服不见了。”
银绒心疼道:“是啊,许是掉下悬崖了。”那可是太微境的弟服啊,太微境财大气粗,连统一的弟服带防御符纹,值很多灵石的!
“如果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套备用的。”奎岳仍旧着地,又说。
银绒一句“那怎么好意思”还没口,就听清轩说:“太好了,不然胡公这幅模样太扎眼,可能会带来麻烦!”
在清田狠狠剁了他一脚之后,清轩又金鸡独立地抱着脚改口:“我是说——胡公生得这样俊俏,衣着……还是穿统一的弟服,比较能代表太微境。”
银绒只得向奎岳道了谢,接过备用弟服,想了想,还是没当着人的直接换,而是跑不远处一颗古树之后。
然而,清田等人固然不会偷,可众位掌门正在观战,且大多数都因刚刚的变故,视角还留在银绒身呢。
就在这时,巨大的碧海金镜镜内现了剧烈的晃动,镜一黑,有的画都随之一变,那一刻,天阶宝镜竟变成了一块普通镜,当即引起一片『骚』动,掌门们纷纷向镜里输入灵力,试图修复,只有范孤鸿捋着白胡,向城阳牧秋。
彼时,城阳老祖仍旧一副老僧入定的事不关己模样,碧海金镜映他的脸,轻俊美,无表情。
范孤鸿摇摇头,又与侍立在他身后的仁寰长老对视一眼,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复杂神『色』。
直一盏茶之后,碧海金镜的“故障”才被修复,城阳牧秋银绒已经穿戴整齐,只是那套弟服对于他来说,有些大了,袖要挽起扣,裤腿做了处理。
因为那是奎岳的衣袍,而奎岳身材比较高大。
城阳牧秋吐一口气,缓缓闭眼,不愿意再了。
“牧秋兄?真的是。”
城阳牧秋不悦地掀开眼皮,一个熟悉的身影,眉目舒朗,长身玉立,一身白衣,一把折扇,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正是修真界“宗”之一的万剑宗少宗主,陈向晚。
这世没有多少人敢直呼他的表字,陈向晚算一个。其实清轩说的“旧相识”、“掌门师祖另眼相待”,并不是空『穴』来风,就连城阳牧秋自己承认,自己的确带陈向晚不同,万剑宗于他有恩,陈向晚于他有情,他不能接受陈少主的道侣婚约,却不能疏远他,于个人的恩“情”,于太微境大局的道“理”,都不能疏远人。
陈向晚温和地望着城阳牧秋:“牧秋,原本我是打定主意,生不再见了的,可听说了一件事,又让我燃起了希望。我听说……豢养了只公狐狸精?这是不是意味着铁树能开花。”
他笑起来:“我能不能再去府做客,……养的小狐狸精,底是什么模样?”
虽说是询问,可陈向晚满脸的笃定,因为他知道,城阳牧秋永远不会拒绝自己,永远不会疏远自己,就像无论遇什么危险,他永远会保护自己一样,这样强大、又独独对自己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不让人动心呢?
既然他能养只狐狸精在身边,是不是说明,他的无情道,没有那么坚不可摧,那他……想再试一试啊。
然后,就听城阳牧秋冷冷地说:“不行。”
陈向晚:“那就叨扰——啊?不行???”
秘境内,银绒着着,就忍不住把装进储物铃铛里的涅盘羽岁拿来把玩,只要贴着它,就感觉身麻酥酥的,很舒服,连那么远的路都感觉不累。
“现在天『色』不早了,前有一片竹林,堪舆图有标注,据说地妖兽较少,比较适合修整,我大家都累了,不如去那里休息一晚,明再发?”
今人磕磕绊绊地找了一天机缘,除了最开始惨败给玄阴谷,之后倒是零零散散有不少收获,还算可以。
人都累了,大家都觉得休息的提议不错,全票通过。
不过,平原“妖兽”少的说法似乎不大靠谱。
远远地,就一只硕大的白『色』巨兽,“嗷”一声一屁股坐弯了一排翠竹,众人一惊,乎想掉头撤回,却听清轩喊道:“等等,那一片绿,好像是流雪凤凰堂的弟啊?”
众人仔细瞧,才发现,那白『色』巨兽坐弯了竹之后,一直乖乖地保持不动,底下似乎有身着墨绿『色』弟服的修士正在将那些竹捆起来,像是在搭建临时住。
“……还真是流雪凤凰堂!”
流雪凤凰堂是附庸于太微境的门派,他们过去,说不定还能蹭一点好处。
果然,凤凰堂修士们穿太微境校服的人,全都客客气气地行了平辈礼,主动说他们做了竹屋,可防野兽,要不要一起住下?
双方正要互相寒暄客套一番,却听对的一位领头的修士又惊又喜地说:“、是银绒吗?”
银绒着他觉得熟,“啊、,是大师兄?”这不就是当带银绒『插』队测试资质的那位流雪凤凰堂大师兄吗!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大师兄守心挺激动:“银绒,这么短的时间,的修为竟然增长了这么多,来当初的测试仪没坏,的确天赋异禀。”
银绒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采补了“类仙”级别的当世大能,干干地笑了一下,就听“砰砰砰”声巨响,已经搭建了一半的竹屋,逐一弹了起来,还弹飞了位凤凰堂弟。
那白『色』巨兽迈着沉重的脚步,冲将过来,一步一个大脚印,三瓣嘴欢喜地嗫嚅,大喊:“银绒!我的好兄弟!”
“!!!!”
好熟悉的声音!那庞然巨物该不会是罗北吧?
还好罗北好歹残存了一些分寸,边跑边把身形缩小,来银绒前时,已是正常的肥兔大小。
肥兔被守心拎着耳朵教训了一番,又碍于他是“太微境弟”的朋友,没有深究,换了一只朱鹮和一头狻猊继续压竹,放任罗北与银绒重聚去了。
银绒见罗北很欢喜,简单与清田等人打过招呼,便拉着自家兔精朋友一旁叙旧,罗北从白白软软的肥兔,重新化作壮汉模样,叨叨叨地跟银绒诉说分别之后的经历:“多亏了,他们对我特别重,以我的资质,本来初选都过不去,但现在,由大师兄亲自调教!”
他骄傲一挺胸脯:“我进步飞速,刚刚我的巨大身形了吗?是不是伟岸极了?”
银绒很给:“伟岸极了!”
罗北就嘿嘿嘿地笑起来:“那呢?我还以为那相好的是个陈世美,没想这样听的话,还亲自给我们卜堂主修书……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呀?”
说起“结道侣”,银绒便想起城阳牧秋那段桃『色』逸闻,摇摇头,“不会的,他很讨厌我的,很快,我就下山,回琵琶镇了。”
罗北粗着嗓、压低声音:“他还是不能接受吗?”
银绒学着他的样压低声音:“他越来越讨厌我了。”
罗北脑补了城阳老祖对银绒玩腻了就扔的情形,义愤填膺:“他怎么这样?若是不喜欢,就不应该再招惹,把养在身边那么久算什么啊?”
银绒想了想:“算灵宠吧,不过他没打算跟我结主仆契,愿意放我,我还挺感激他的。”
罗北更觉得城阳牧秋不可理喻了,连主仆契都不肯结,那岂不是一点关系不肯有的意思?
“那他太过分了!”
“不不不,”银绒很公允地说,“都是我一厢情愿,换做是谁,被讨厌的人纠缠,会烦的吧,知道吗?我正好是他最厌恶的类型,他喜欢那种……”
银绒回忆了一下清本对陈向晚的描述,说:“喜欢那种名门正派来的大家公,修为深厚,腹有诗书气自华,高挑,英俊,却不阴柔的。”
他屁股后头的大尾巴不知什么时候伸了来,一甩一甩的,银绒托腮,肯地说:“我正好相反,我是只『骚』狐狸嘛。”
这话听在人族修士——比如秘境之外的城阳牧秋——耳朵里,便有很浓的自轻自贱、自暴自弃的意思,端的惹人心疼。
而听在妖族——比如罗北——的耳朵里,就很客观,甚至还带了些自傲的褒奖之意,罗北连忙说:“对,是我见过最『骚』的狐媚,我相信,这世没有勾搭不的人!一个相好的不行,那就换一个,总会有合适的!诶远的不提,就那个……”
他一指奎岳,继续说:“他就不错诶!好像对很关心的样,人长得英俊。”
城阳牧秋险些又捏碎了碧海金镜,好在景岑突然声,及时挽回了可怜的宝镜被捏碎的命运:“师尊,清本有异动。”
城阳牧秋无表情地将视角转换清本身,只见他时落了单,鬼鬼祟祟地进了阴暗『潮』湿的山洞,处一片漆黑,什么不清楚,但城阳牧秋凭借自身本领,听得洞有一道阴测测的女声:“锦娘遵十方刹大人的命令,在恭候许久了,可终于来了,嘻嘻嘻嘻。”
城阳牧秋怀疑那位锦娘应该不是个美人,因为清本声音发抖,见了鬼似的:“娘娘,我都听您的吩咐。”
锦娘:“嘻嘻嘻,不需要做什么,把那小狐狸精引处来就好,剩下都交给我。”
清本:“是。”
锦娘:“既是媚妖,那公狐狸精好不?”
清本如实道:“好,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美人儿,不过人形还是少模样,十五六岁的样,『乳』臭未干,白得过分,不像个爷们儿。”
洞传吸流口水的声音,锦娘心情不错地说,“退下吧。”
城阳牧秋收了“千里耳”,对景岑道:“这里交给,为师有事要离开片刻。”
这可是师尊最重的师门大比,关乎太微境声誉的,还能有什么事比观秘境弟们的表现更重要呢?
景岑:“师尊,可是了什么要紧事?”
城阳牧秋咀嚼着“十方刹”的名字,那匹恶狼,竟然还活着,他为何要对付银绒,一只除了漂亮、可爱、妖娆、会撒娇、鲜活灵动、聪明、纯良……之外一无是处的小小媚妖?
城阳牧秋对景岑传音入密:“妖王旧现身,秘境恐受其扰。”
景岑:“!!!”
妖王,这个名字多久没听说过了?三百余前,师尊亲『自杀』鹿吴山,『荡』平了妖族,手刃了妖王,他的旧树倒猢狲散,不是早就各奔东西,销声匿迹了吗?
可师尊从来不会错的,他说那人的旧现身,便是有旧现身。
景岑传音入密:“您要强行压制修为,进入秘境?可……这许会有损修为,您才刚刚突破不久。”
城阳牧秋:“无妨。”即便修为受损,这世他难遇敌手。
“放心,只是先做准备,不万不得已,为师不会轻举妄动。”
景岑知道,自家师尊冷静得近乎冷血,因而极擅长客观地审时度势,他没什么可担心的,唯一忧心的,便是妖王旧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情况竟严峻需要师尊亲自马的地步了吗?
却不知道,这一次,城阳老祖说的“万不得已”,并非妖族密谋、起势——他相信,妖族早就是强弩之末,翻不什么水花。
他关注的“危急情况”,是指一只小小媚妖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