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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便抓着绳索,犹如猿猴一般,蹭蹭蹭地爬了上去,越上越高,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众人在下看着,不禁议论纷纷。“真上月宫去了?莫不是障眼法吧?”
赵昚看了眼方靖远,略感无趣,“这就是你让我看的好戏?神仙索,幻术而已,有何稀奇……”
这等戏法对普通人或许难得一见,但无论是宫中还是功勋贵族府中每年都会举办各种宴会,除去歌舞琴乐之外,各式杂耍戏法的班子都会轮番上演,从唐时流传下来的幻术戏法更是一些戏法班子的保留节目。
方靖远笑了笑,说道:“继续看,看完再说。”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注1)”
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子歌声响起,缥缈悠远,仿佛从云端传来,连那段悬在半空里的绳索抖了抖,自上而下飘落无数桂花。
点点花瓣在灯火映照下,犹如月洒碎金,流光溢彩,美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气声重了,会惊动天上仙子,敛去这月下美景。
月华流金,飞花逐影,美得不似人间,仿佛一触即灭的梦境。
歌声渐远,桂花散落,那中年男子忽地又出现在戏台上,带人捧着托盘,里面用白瓷骨碟盛着金灿灿的桂花糕,晶莹剔透的糕点上还缀着几片金黄的花瓣,顿时引得食客们纷纷投买,收钱的小二跟着笑得合不拢嘴。
甚至连酒楼里二两银子一壶的桂花酒,也跟着抢售一空,还有不少人心心念念地问,能摘下月中桂花,可能看到月中仙子?
“就这?”赵昚看得若有所思,却也不愿轻易放过方靖远,依旧表示不满,“雕虫小技,也就哄哄那些市井之辈罢了!”
倒是辛弃疾看得兴起,让人拿来笔墨,当即在雅间内的墙壁上题词一首,“开元盛日。天上栽花,月殿桂影重重……(注2)”
陆游和赵昚见他挥毫泼墨,对此更为关注,倒是并未在意外间的热闹,或许是故意想冷着方靖远,看他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不多时,雅间这边亦有人送来桂花糕,只是到他们这间的,还多送了个粗布袋子,是个穿着锦袍的胖掌柜,低眉垂目地在门口亲手递给方靖远,连看都没敢朝雅间里多看一眼。
旁人或许不知里面是何贵客,他从汴京到临安开店,见过的贵人无数,哪里会认不出门外明里暗里站着的御前侍卫,愈是猜到里面贵人的来历,愈是小心谨慎不敢多走半步。
后世有人说,“难得糊涂”,便是因为,明知故不问,也是一门学问。
“这是什么?”赵昚看着方靖远从布袋里倒出来的东西,瞪大了眼,“神仙索?难不成你还想自己爬上月宫去?还有,这竹筒是干什么的?”
“我这两天闲着没事做了点小东西,拿来试试,或许能派上用场。”
方靖远拿出那根竹筒来,在底部拧了拧,忽然“嘭”地一声响,惊得那些侍卫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挡在赵昚身前,如临大敌般看着他手中的竹筒里喷出无数细碎的金黄色花瓣,正是方才窗外那从“月宫”中落下的桂花。
“咦?有点意思?”赵昚眼睛一亮,从人堆里伸出手来,“给我试试!”
方靖远摇摇头,“找到的材料不够,做得还不大行,有点危险,但改进一下吓唬那些蛮子应该够了……”
“等等!”辛弃疾从旁边蹿过来,一把从他手中抢过了竹筒,鼻尖微微耸动,面色一变,“硫磺、硝石……你竟然用了□□!”
他一提起□□,众人都面露紧张之色,尤其是赵昚身边的御前侍卫,目露精光,眼神如钩子般钉在方靖远身上,大有他说不出个是非就要把他当场按倒在地板上摩擦的架势。
自唐代开始,就有人将炼丹时发现的□□用于军械之中,然而由于其威力巨大却又极不稳定,当真是又爱又怕。
到北宋年间,火器的种类已不下数十种,从震天雷、神火飞鸦到早期的突□□霹雳炮甚至水下□□都一应俱全,本当成为这一时代大杀器的“神兵”,却因为种种人为因素而被束之高阁,最终消失在北方游牧民族的铁蹄下,生生将本已发展的灿烂繁华的文明和经济腰斩于此。
但凡禁军听到□□二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初在汴京的一桩悬案,当初开封府还有专门的兵工厂生产火器,却因为意外爆炸,险些毁了小半个京城,自此兵工厂被封,知晓内情的人无不闻之色变。
身为一个理科穿越者,方靖远自然不会不知道□□,身为现任官家的心腹,他也能翻阅到不少被封存的案卷,自然知道南宋火器没落的原因。可如今南宋官场被秦桧把持数十载,加上高宗的纵容和刻意打压,早已糜烂得毫无战斗力,他想帮助赵昚从太上皇里收回权力,不单单要从科举选拔人才,还要从武器上来提高整个宋军的战斗力。
说到底,枪杆子里出政权,实力才是真正决定势力的硬通货。
他手里的拉花炮,看似毫无杀伤力,简单实用,用来变戏法的确能唬得人信以为真。可若是将里面填充的彩绸碎花换成铁钉蒺藜等杀伤力巨大的暗器,一旦发射出去,真能比得上传说中“天女散花”般的唐门暗器。
那些御前侍卫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武艺高强,也知晓不少江湖伎俩,可谁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毫无威胁文弱清秀的方大人,一出手就是这等让人防不胜防的大杀器。
“是□□,不过是一次性的。”无视辛弃疾热切的眼神,被所有人目光集火的方靖远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解,“怎么?我自己做来玩玩,不成吗?”
明明,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怎么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妖孽一般……难道是他没学好历史,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从主考官的文风喜好,到手稿诗词,策论表疏时文,甚至书法字体等等,不一而足。
研究透彻了考官,再结合当下的时政,能“通关节”者,上至考官家人门子,下至考场巡检士兵,处处都有人打点,致使这科场舞弊之事,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屡禁不止,随着纠察和防范措施愈来愈严格,这作弊的手段也愈来愈高明。
可这么高明的手段,却如此粗暴的铺开,撞上王尚书的“严查”,倒不像是有心助人高中,而像是玉石俱焚,要毁了这届的考生和考官。
其他人都被研究透了,能出的考题也差不多都想遍了,结果就逼得方靖远挺身而出,出了一道题。
“昔有良马与驽马发长安,至齐。齐去长安三千里。良马初日行一百九十三里,日增一十三里,驽马初日行九十七里,日减半里。良马先至齐,复还迎驽马。问:几何日相逢及各行几何?(注:出自《九章算术卷七》)再问:昔有伯乐相马,今欲得良马,当何如哉?”
此题一出,别说考生,众考官看方靖远的眼神都跟着变了。
且不说算术本就是文科生的弱项,这题里的坑上加坑,除了要算术之外,还要涉及相马之术,又谈及伯乐与千里马的辩证关系,由马及人,要是一不小心,别说对策答题,只怕连题目都看不明白,纵使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也逃不了一个落榜之局。
张玉湖看看题目,又看看方靖远,若有所思,“方大人出得妙题,不知王尚书以为如何?”
王尚书这会儿已揪掉了小半把胡子,头疼得气若游丝,哪里还想得出什么办法,当即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既然诸位都无异议,即刻发卷,开考!”
鼓声响起,眼下已来不及刊印试卷,只能依照前朝之例,给考生们发的都是空白答卷,然后将试题抄于题版之上,命人举牌巡场,让考生们抄下题目后开始作答。
考生们抄题的时候瞪着双眼,抄完基本上就傻眼了。
这时候还不得开始答题,要先在答卷的糊名线外填好各自的姓名籍贯,待到三声锣响正式开考后,才能落笔作答。
在此期间,王尚书的请罪书和张玉湖的急奏都密封好了,交给监察的都御史一路不停地送入宫中,务必要在这封场考试的三日之内,先查出外面那些枷号的考生来历和赶考行迹,找出那个操控这次弊案的黑手来。
对此,方靖远没有发表意见。
他抓紧时间去睡觉了。
考官们的房间比考生的号房大的多,有足够的灯火照明,有专人派送饮食,还有张可供休息的床榻。但能让人休息的时间并不多,正式开考之后,就要轮班巡场,等考生交卷之后,就是封帘阅卷时间,先由誊录官朱笔誊录,再交十八房考官阅卷,要在一天一夜之内看完两三千份试卷,工作量之大,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动的。
各房考官初审之后,选出合格的试卷,交由主副考官复审,这一场下来,差不多能卡掉一半的人,剩下的人才有机会进入第二场考试,如此三场过后,根据总成绩选录百人左右,便是此次乡试中举的考生。,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