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往棋盘上填米是不可能的,方靖远也就是故意逗逗那两个蠢货,真填起来,别说方家,就算整个大宋朝的米都填进去,也未必放得下。
毕竟,这围棋棋盘横竖十八共计三百二十四格,二的三百二十四次方,可比古印度那个差点掏空国库的国际象棋棋盘六十四格翻出无数倍去。
对于方靖远来说,替曾经的“自己”和亡母出这口气,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他要的,不是钱,而是那些曾经欺凌过孤儿寡母的人低头认错,当众道歉。
在这年头,门第,脸面,比钱更重要。
当然,前提是他不缺钱,更不缺来钱的路子。
连环弩、拉花炮和火药的图纸配方都已经给了工部,赵昚碍于太上皇的压力,没给他升官,银子倒是赏赐了不少,连他粗制滥造的那把□□都被辛弃疾给买了去,稀里糊涂地发了笔小财,本身就不是很在意这些财物的方靖远,愈发有种视钱财如粪土的气质了。
而他越是如此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态度,方老族长和方氏兄弟就越是害怕,昔日在族中沉默低调的少年在父丧母亡后被霸占家产,搬出祖屋,人人都以为他会就此沉沦下去,可没人想到,哪怕他成为“孤儿”,太子赵昚不但没解除他伴读的身份,还让人作保举荐,直接参加会试,一举中了探花。
如今他换了个人一般的气度举止,或许就是久在上位者身边沾染来的,让他们深感敬畏之余,终于明白,今时今日的方靖远,已不是他们能够左右摆布或欺瞒打压的。
“泽哥儿说笑了,你父母留下的家产,岂能用米粮替代?”
方老族长一醒过来,得知方氏兄弟并没有跟方靖远签下那份棋盘填米的“卖身契”,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赌咒发誓地作保,一定会从族人手里收回原本属于方靖远一房的资产,一个不落地交还给他。
方钟元身为一族之长,掌管方家数十载,家中的资产增加了不知几何,其中有不少是他的功劳,就因为他当年没学好四书五经,反而长于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
方家族学里也特地开了数术课,就是给一些破落弟子机会,就算不能科举入第,亦可做个账房官家,经商生财。因此就算他没能算出棋盘填米要填进多少去,粗略算了十来个格子,就已经让他快呕血晕死,哪里还敢继续让方靖远谈下去。
“你且放心,老夫今日回去,就让人清算了田地房产,列了单子给你送去,如有疏漏,便由老夫亲自补齐。”
“既然老族长这么说了,元泽恭敬不如从命。”
方靖远痛快地答应,没人会嫌钱多,更何况他的确需要个郊外的庄子来做实验,城里的宅子虽然小而美,舒服归舒服,总是有些实验会带来不便影响,妨碍周边邻居不说,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就更麻烦了。
原本辛弃疾和陆游要赞助他一处田庄,都被他拒绝了。他要做的实验,大多数是破坏性的,自己的东西自己糟蹋也就罢了,别人的地盘上造作起来,总不是回事儿。
“就请唐大人派人请医生来给他们上点药,再带去认人吧。”
“多谢唐大人,多谢元泽……方大人!”方氏兄弟这下都彻底老实了,连对着方靖远都不敢再直呼其名。
唐凤仪也不去为难他们,毕竟这两人虽然又蠢又坏,但也不过是别人丢出来的棋子,真正的黑手,能不能抓到拿下,他都说了不算。
方氏兄弟被带走,老族长也跟着离开,唐凤仪正准备退堂送客,方靖远却拱手行礼,问道:“不知唐大人可有留下他们举告时的证据?”
“有,”唐凤仪点点头,“来人,将方氏兄弟的状纸和抄卷一并送呈方大人!”
张玉湖有些好奇地看着方靖远,“元泽要这抄卷何用?”他刚问完,忽地想起一事,“上次在贡院门口搜捡到那些考生夹带的东西也都被你收去,莫非……你能从中找出证据?你能辨识字迹,以字识人?”
“我哪里有那本事!证据倒也算不上,一点儿蛛丝马迹,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方靖远从差人手中接过状纸和方氏兄弟的“小抄”,稍稍看了一眼,便一手一个,举起来给张玉湖和唐凤仪看,“二位大人请看,这两种纸,有何区别?”
“咦?”张玉湖书画双绝,平日里少不了与文房四宝打交道,对于用惯的纸张虽然并未放在心上过,但这打眼一看,仍是能分出好坏,“这状纸用的是宝华斋的宣纸,虽不是一品,也是上好的纸。这抄题的文卷……是最便宜的纸,用熟胶刷过,看着结实易着墨,其实入水即烂,不易留存……”
他忽地眼睛一亮,“这抄卷,是那人给他们的,既是如此,那些买题的考生,手中应该也有!”
方靖远点点头,伸手揉搓了下两张纸的边角,一个柔韧有余,只是微微卷曲,另一个却脆裂掉渣,显然品质相差甚远。
“方家如今虽有些没落了,族长还是重视族学和举试,族中子弟倒也用得起宝华斋的纸,而另外这种纸,应该是有人不想被人识破身份,特地买来最便宜最容易销毁的纸,只是那人应该用不惯这种纸,所以抄题之时字迹笔画生硬潦草,真是对不起那些买题人出的银子啊!”
唐凤仪一听,立刻下令,“来人,速去城中查问,半月内有哪家进了这种纸,卖与何人。”
方氏兄弟去认人,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那人,就算真找到了人,对方也未必肯承认。
恩平郡王是太后养子,当初在高宗和皇后面前比赵昚还要受宠几分,虽然如今没能争过赵昚,也被高宗加恩称为皇侄,判大宗正事,赵昚继位后又特授少保,静江军节度使,有兵有钱有权,若当真想借乡试给赵昚登基改元添乱,理论上有嫌疑。
可事实上,方靖远更怀疑上面的那位。
至少在他记忆里,赵昚的这个堂兄弟,吃喝玩乐有一手,其他的方面,真是一言难尽,就那智商,能从王尚书那骗出试题来的人,他也用不起。
上面那位虽然动不得,可只要找到证据,为赵昚争取多一点权利,对他而言,才是眼下当务之急。
“不光是查纸,还要查水。”
“不同的水泡出的茶味道不同,不同的水研出的墨在这纸上也不一样。”
“寻常人或许会注意到用的笔墨纸砚,但很少人会注意到这研磨的水,临安城里城外,甚至各坊市用的水,可是大不相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