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张廷玉回来时,冷星却是醒着的,她见张廷玉面色不对,奇怪道:“计划失败啦?”
这么分两次进宫,是张廷玉谋算好的,既表现了他二人的坦诚,又可最大限度的勾起皇上对外孙的怜惜。
张廷玉摇头,虽无险,但此时回想还是一阵后怕,“皇上到底是皇上,这是一个局,还好咱们坦白了。”
冷星眨了眨眼,“什么局?”
张廷玉顿了一会,他原本不想揭破皇家的亲情,但他们谋求大事,一丝也错不得。他解释道:“皇上一早给我喝的就不是永远绝嗣的药,你这身孕、我回来的路上细想了想,出征之前,皇上特意叫我进宫,赏了我一盏茶。”
冷星的眉梢高高挑起。
“你这身孕不说是皇上早就算计好的,但,”他们两个没有隐疾又感情和睦的夫妻,即便不是现在,迟早也会有孩子,也迟早会有今日这一遭。
“皇上必定知晓,这是皇上的考验,”张廷玉伸手握住冷星,沉声道:“是对我的考验,更是对公主你的考验。”
冷星了然的点头,也没问什么她既不是儿子更不是太子,怎么独独对她这般谨慎防备,只小声嘀咕了一句,汗阿玛是挺英明的。
她爱新觉罗大星星就是这么不可轻视!
冷星昂首挺胸。
张廷玉硬是被她骄傲的就该如此的小表情逗笑了,心中压力顿消,双手环住她轻语道:“皇上、皇上一日比一日老了,也一日比一日不安了。”
阿哥们渐渐长大入朝,太子心中不安,而太子渐渐长大,其一系列动作,又叫皇上心中生疑,也越发重视提拔其他阿哥,如此恶性循环……
“父强子强终究是祸端。”张廷玉轻叹了一句。
冷星见不得他皱眉叹气,伸出手指点在他的眉心,“烦什么?有我呢,睡觉!”
“好。”张廷玉笑着应下。
从康熙三十六年起,外无兵祸,国家安稳太平,康熙的政治中心逐渐转移到内政和治河上,经济迅猛发展,国库丰盈,偶有天灾,朝廷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财力赈济,大清真正进入了康熙盛世。
局势平稳之下,冷星和张廷玉这边也是岁月静好的陆续生育了两个女儿,而太子和众阿哥之间的暗斗则越来越趋向于明争。
不过这些和冷星关系不大,一是因着童年的阴影,众阿哥轻易不敢勉强、算计冷星,而是因为康熙的回护,不叫女儿卷入争储,三则是冷星依旧往返星星岛,在岛上和在京城的时日一半一半。
而且如今冷星也不再带小阿哥们去岛上了,“汗阿玛年纪大了,年纪大了,那什么的质量不好,生的孩子容易早夭。”
所以带出去,再带不回来,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但只是这样,也不是没有办法,冷星毕竟已经成婚,其额附还在京城当差,只是留在京城的张廷玉和大女儿张若清一个太过‘老实’,一个太过‘滑头’,都叫人无法拿捏。
“这个须得等公主回来定夺,廷玉万不好私自拿主意。”
“聚会?不可不可,公主的脾气规矩你们也知道,非是不敢,而是不舍,若是某因此被公主弃了,不说两个孩子得多可怜,只某这心就要先碎了。”
张廷玉万事只往冷星身上推,将自己的惧内表现得毫不遮掩又甘之如饴,叫人连讽刺不耻都没了力气脾气。
张廷玉的身份,面对太子和众阿哥只能这么一推六二五,张若清则又不同,她是冷星的长女,康熙的外孙女,还是康熙亲自取的名字。
张家这一辈的男孩都取一个‘若’字,康熙为抬外孙女的身份,不仅用了张家男儿的字,还取名国号清,这份宠爱重视,任谁也不敢小瞧了,又有那么一个额娘……
“谢谢大舅舅,大舅舅真好!”张廷玉不敢沾的好处,张若清是来者不拒的,两眼一弯,好话不要钱的往外洒,“若清最喜欢大舅舅了,大舅舅小名保清,我名字里也有一个清,这就是咱们两的缘分呢。”
但办事的话……
“大舅舅你知道的,我额娘喜欢捉弄人,越求什么,她越不答应什么,要是帮了倒忙怎么办?”张若清很为难。
“哭?不不不,太丢脸了!我不干!”
“小孩子哭闹很正常,不丢脸?”张若清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大舅舅小时候常哭的原因么?”
大阿哥:“……”
张若清很会看脸色,搅着手指头,泫然欲泣,“若清是不是说错话啦?”
“……没有。”他只要敢把她弄哭,她必定转头就往乾清宫跑,等到年底了,还要同乌西哈再告上一状,这小人儿不知随了谁了,极能记仇。
张若清大大松了口气,又指着礼盒怯生生的问道:“那这个还送我吗?”
“送!”大阿哥咬牙切齿,不送,她到处乱说他小时候被吓哭的事怎么办。
“谢谢大舅舅,大舅舅最好了!”张若清又欢喜了。
但老这么只拿好处不办事,很容易变成一锤子买卖,但张若清不慌,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太子舅舅好,太子舅舅好久不见,若清想你了~”
刚回到毓秀宫就迎来小客人的太子:“……”
谢谢,但大可不必。
除了日常随机的联络感情外,张若清还接外单,比如那些个邀请她父亲,而她父亲又不便去或是不便拒绝的宴会,张若清都会或替父亲走一趟,或陪父亲走一趟。
“辛苦若清了。”张廷玉瞧着已虚岁十一、亭亭玉立又像足了妻子的女儿,笑得一脸欣慰。
张若清一双眸子灵动,像极了冷星,笑容语调却和父亲一般温和文雅,“不辛苦,女儿觉得挺有意思的。”
张廷玉笑着点头,又有点愁,“若漫就不怎么喜欢。”
若漫是他和冷星的小女儿,如今虚岁七岁,从五岁起就爱跟着冷星去岛上玩。
说起妹妹,张若清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妹妹,嗯,更像大舅舅和十三舅舅,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张廷玉瞥向她,像十三阿哥还勉强,但像大阿哥真不是什么好词儿。
张廷玉叹了口气,他还是觉得他的女儿要么像他,要么像冷星,要么像若清这样一人像一半才是最好。
张若清眨了眨眼,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叹气,反正她是觉得自己的妹妹样样都好的,不过,张若清眸子一转,也大致能理解,如她父亲这般心眼多得和莲蓬一样的,大概是担心妹妹太过耿直,往后被人骗了。
“爹爹,不怕,我和额娘会护着你和妹妹的。”张若清很有长姐风范。
张廷玉转愁为笑,“好,爹爹就指望若清了。”
张若清倒不客气,只笑着连连点头,她留在京城,就是替额娘护着爹爹呢。
“去塞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虽然女儿自小聪明,也常四处走动,但做父母的还是难免操心啰嗦。
张若清点头,“都准备好了,爹爹放心。”
张廷玉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张若清挑眉笑道:“爹爹还有要嘱咐女儿的?”
张廷玉见状也挑起眉尾,“看这样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张若清嘿嘿笑了起来,只道:“太子舅舅?”
张廷玉的眉头挑得更高。
张若清笑道:“女儿也不是一天瞎玩的。”
张廷玉洗耳恭听。
张若清笑道:“此番巡幸塞外,郭罗玛法点了太子舅舅、大舅舅、十三舅舅、十四舅舅、十五舅舅、十六舅舅、十七舅舅、十八舅舅随驾。”
张廷玉的唇边缓缓笑开。
张若清眯起眼接着道:“三舅舅、四舅舅、八舅舅、九舅舅还有十舅舅都在京呢,嗯,这几日,我瞧着太子舅舅像是不大高兴。”
最后一句,张若清特意拖长了语调。
能搞事,也有心有力搞事的几位舅舅都留在京城,也难怪太子舅舅心中不快了。
既然女儿都想到这处了,张廷玉也不再多说,只道:“太子不是个能受委屈的,这一路你远着他些。”
张若清点头应下,然而此行到底还是出了事,他们五月出塞,八月,冷星就收到急信,让她速速回京。
“怎么了?”
冷星九月赶回京城,张廷玉在京城走不开,前来接她的是大女儿张若清。
张若清看着顽皮,却很能撑得住事,下马上车,同额娘、妹妹长话短说道:“两件事,第一件,郭罗玛法要废太子,已经命南书房草拟诏书了。”
冷星微愣,知道迟早有这一日,也一直在等这一日,但这一日真正来临时,冷星还是被冲击到了。
张若漫乖乖的坐在一旁听额娘和姐姐说话,稚嫩的小脸,也不知听没听懂,不过神色却比自己额娘和长姐都还要沉稳冷静些。
“太子做什么了?”冷星很好奇。
张若清道:“路上,先是大舅舅告了太子舅舅一状,说他截留贡品,又暴戾不仁,肆意鞭挞大臣,还有放纵亲信敲诈勒索什么的,一大堆罪过。”
“然后呢?汗阿玛就信了?”冷星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汗阿玛偏心眼起来,眼睛是闭着的。
张若清摇头道:“郭罗玛法还没来得及处置,十八舅舅就病了,郭罗玛法担心十八舅舅,又见太子舅舅竟像是一点不着急,就有些迁怒太子舅舅。”
冷星挑眉,若只这样,还是不至于走到废储君这一步。
张若清摊了摊手,“最要命的是,返程回京的路上,太子舅舅许是察觉到郭罗玛法不快,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大舅舅告他状的事儿。”
张若清眸光微动,语句却是未停,“就急昏了头,竟躲到郭罗玛法帐外偷听,还偏偏被郭罗玛法发现了,这事,就,就这样了。”
冷星摩挲着下巴,瞧着女儿没有说话。
什么三观,没被发现就能偷听啦?谁教她的?
这么灵活优秀!
冷星笑得一脸骄傲满意。
张若清神情微滞,而后立马捧场的笑得一脸谦虚,都是额娘教得好。
但哄额娘开心归哄额娘开心,事情的严重性却是要点明的,“郭罗玛法认为太子舅舅意图弑君谋逆!”
冷星怔住,皱起眉头,笃定道:“不会,太子没那个心思,也狠不下心。”
太子和汗阿玛的父子之情是实打实的,成千上万个日子一点点堆出来的。
张若清不置可否,只慢声道:“若郭罗玛法、有个什么万一,太子舅舅最是名正言顺,而且太子舅舅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郭罗玛法这样想了。”
冷星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过了一阵,才又问道:“还有一件是什么?”
张若清回道:“还有一件,是祖父病了,瞧着不大好。”
冷星皱起眉头,张英今年已是六十六高龄,早年生活不富裕,中年晚年又案牍劳形,在普遍命数不高的现在,这一病极有可能就挺不过去了。
张若清略顿了顿,含糊着说道:“其实,这个时候,祖父病了或许是好事也不一定。”
冷星意外的看向她。
张若清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一直沉默的张若漫见此,说话了,“长姐说得对,祖父病了,额娘和爹爹要照顾祖父,就能不掺和废储那一堆事了。”
冷星转头看向小女儿,慢悠悠的道:“你倒是护着你姐姐。”
张若清神经一紧,立马回过头感情真挚的说道:“都是额娘和爹爹教得好,我和妹妹最爱您和爹爹。”
张若漫面无表情却速度极快的点头。
冷星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既爱爹爹,怎么能说出爹爹的爹爹病了是好事的话。
若清和若漫身份尊贵,从小在公主府长大,张英不敢多教导,又是女儿,也不用张英费心教导,只让张夫人多照看几分就是了,自然和张英感情疏远,冷星眼神往上望了望,觉得两女儿这一点大概是随了她。
不过,“在你们爹爹面前不许这么说。”
大玉玉是她第一护着的人,两个女儿是排在大玉玉后面的。
张若清是个聪明的,很快明白自己和妹妹在额娘心里的地位,点头应下。
冷星回到京城,原本就打算先去紫禁城请安,安慰自己失落伤心的汗阿玛,一到城门口,正好又遇到了收到消息而等在城门口的太子系一干大臣。
冷星看向张若清,张若清对着额娘笑了笑,转身对大臣便收起了笑脸,一脸担忧又沉稳的安抚道:“诸位别急,我额娘正是为此事回京,这会就要进宫了。”
宫里,康熙这会是真伤心,手把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就走到如今了这一步。
从来疏不间亲,这父子之间、夫妻之间的事旁人最不好劝说,是以梁九功和顾问行也只小心服侍着,不敢多言。
冷星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这人设有一丢丢不好了,旁的人还能躲开避开,可她是个亲近汗阿玛又不知畏惧的,所以万万躲不得避不得,所以,冷星整了整衣襟,挺了挺胸膛,嗯,她是进来吵架的。
“汗阿玛,你把太子关起来啦?”冷星不仅单刀直入,还皱着眉,直接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怎么?”康熙果然怒了,“你是来帮太子说话的?在你眼里,太子比朕重要?你也等着朕早日驾崩,然后去奉承讨好新帝?”
康熙语气冷冽,宫里的内侍被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冷星没被吓着,却也惊了一下,汗阿玛从前脾气多好,如今怎么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了。
不过,“奉承讨好他?哼哼,你是我汗阿玛我都没奉承,我去讨好我弟弟?”
冷星这话虽没解释,不过也带出了康熙同她比太子同她更亲近的意思,康熙怒意稍减,却还是心情不畅。
康熙的神色略微缓和一些,冷星又继续了,“咱们就事论事,您把太子关起来没事,但是弑逆这罪名过了。”
康熙眯起眼睛,看着冷星凉凉道:“你在教朕做事?”
冷星眨了眨眼,这是更年期到了?
“汗阿玛就算您对太子没信心,也麻烦您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您教导出来的孩子,三十几年的父子情分,他即便再不是东西,还能还敢对您下手?再退一万步,他要真做了什么,我能放过他?大哥和小三小四他们能放过他?”
康熙顿了顿,冷哼一声,别开头不屑道:“到时他都是皇帝了,你还能做什么?”
康熙没说别的儿子,冷星也没注意,只认真的考虑可行性,“刺杀或者下毒?总之,我是他姐姐,我这样的身份,要他的命还不简单,皇上也是人,也只有一条命。”
康熙听完微愣,而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是皇上,刺杀?下毒?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没有一点忠于君上的意识?这样的话是能随便说的?你这样往后那个新君能容得下你!”
冷星的眼睛比康熙瞪得还大,语气更怒,“他把我阿玛杀了,我还要忠他敬他?我是有病吗?”
话题就此歪楼,冷星和康熙就如此情况该不该弑君大吵了一架,而后谁也不能说服谁,不欢而散。
康熙抖着手,指着冷星摔帘子而去的背影,呼吸粗重,明显气得不轻,但不过片刻,却又慢慢平静下来,甚至极轻的笑了一声。
梁九功瞧见了,大大松了一口气,想着若是二公主多来几趟,或许万岁爷就慢慢息了怒,饶了太子,宫里这阴雨天就能过去了。
但可惜,事与愿违,张若清所言的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还要更严重,也更早爆发,张英的病越来越重,每日昏昏醒醒,并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说不定明日或是后日就再也醒不过来,是以张廷玉、冷星连带着两个孩子,这些日子都守在张府。
而宫里这边,冷星脱不开身,大阿哥几个却是得闲,甚至是趁着冷星不得闲,恨不能直接把太子弄死,每日弹劾太子德不配位、揭露太子曾经恶行的折子就没有断过,叫康熙原本就没熄灭的怒火越燃越烈。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七日张英在府中病故,就在冷星忙于公公的后事时,次日,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八日,康熙亲自写了祭文,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黜皇太子,并下令将皇二子胤礽幽禁咸安宫,二十四日,颁诏天下,也就是张英头七刚过的一日。
其雷厉风行的做派叫冷星都有些惊,“认真的吗?”
张廷玉连着守了几日夜,神色很有些憔悴,略慢了一慢才道:“不管是真是假,如今木已成舟,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张若清点头道:“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祖父亡故,爹爹需丁忧三年。”
除此之外,三叔还未入仕,而大伯则在康熙四十一年于任上去世,如今的张家可以说只有爹爹一个支撑门楣,爹爹这一丁忧,张家便能退得干干净净。
张若清抬眸瞧了父亲一眼,祖父这病故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
张廷玉注意到女儿的视线,只低声叹道:“唉,父母心。”
张若清心中微震。
“嗯?”冷星没有听清。
张廷玉道:“皇上废太子时言,已经忍了太子二十年。”
“二十年?”冷星还在回想,张廷玉接着道:“我细想了想,大概是康熙二十九年,乌兰布通之战前夕的事。”
张廷玉细细同母女三人说了大战前夕,皇上身体抱恙,招太子前去请安,又当日遣返了太子的事。
冷星长久的愣住。
张若清有些担心的看向父亲,都是做父母的,可郭罗玛法和祖父的心思做法……
张廷玉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冷星阖上半张的嘴巴,很是感慨并且认真的对三人道:“原来我记仇是遗传来的。”
这不能怪她。
张若清:“……”
废黜太子兹事体大,哪怕已经昭告天下,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太子一系企图请复太子,而大阿哥和八阿哥等人,瞧着终于空出来的太子之位,则是激动难捺,动作不断。
康熙的案头不再是弹劾太子各种恶行的折子,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催立新太子的奏折。
康熙瞧得心头沉怒,他还没死,他的儿子们就已经在谋算他的位置,他的大臣们也在拥立‘新君’了。
康熙将折子留中不发,然而大臣们却并没有就此收手,请立太子的奏折一日比一日多,终于,康熙像是被大臣们的各种理由说服了般,同意了立太子一事,并且还极其尊重大臣们意见的叫大臣们上折子推举新太子。
大阿哥和八阿哥以为自己终于计成,欢喜之下,越发积极的联络大臣,大阿哥更是憨直,见太子一系请复太子的折子不绝,竟想永绝后患,进言要替皇上杀了胤礽。
康熙且惊且怒,训斥大阿哥凶顽愚昧、不知义理,是为乱臣贼子,此一训斥,直接将大阿哥摒弃在储君人选之外。
而后大阿哥便掉头支持起八阿哥。
要说,八阿哥生母位份低微,自小养在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名下,所以大阿哥选择关系更亲近些的八阿哥也在情理之中,但偏偏……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张若漫吐槽起来毫不留情。
“八舅舅这次被大舅舅坑坏了,”张若清话说得倒是很有同理心,然而……
“啊~”张若清吸溜一口奶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张若漫见状,抱起面前的奶茶壶咕噜咕噜一顿直灌。
“郡主!”嬷嬷们看得心惊肉跳,“少喝些,一会吃不下饭,公主和额附会责罚的。”
张若漫瞪向她,一副就要发怒的模样。
嬷嬷顿时气弱,张若清这才笑容温和的安抚道:“嬷嬷别怕,额娘和爹爹都进宫去了,只要嬷嬷不说,额娘和爹爹就不会知道,对不对?”
“是、是……是。”
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张廷玉在丁忧之中,不便进宫,却也亲自将冷星送到了宫门口,“公主小心行事,我在此处等着公主。”
冷星点了点头。
张廷玉又道:“这一次,虽然惊险,但错有错着,皇上必须直面众阿哥夺嫡的局面了。”
冷星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张廷玉。
张廷玉张了张嘴,忽而勾唇苦笑,慢慢冷静下来。
冷星伸手牵住他微颤的手,“别怕,有我呢,大不了,我带你们去岛上。”
张廷玉轻呼一口气,重重点头。
如此郑重其事、如临深渊的不止张廷玉和冷星,两人刚下车,便遇见了同样奉诏前来、且瞧模样是特意在等她的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他三人俱是面色沉沉。
“二姐、张大人。”
冷星点了点头,让张廷玉坐到车上去避风,便领着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一同进宫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冷星虽然在路上都听张廷玉说了,但作为一个已出嫁,并且公公刚去世不久的公主,她不知道才是正常,再者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十阿哥义愤填膺,“前头汗阿玛不是让大臣们推举太子么,八哥素有贤名,得一众大臣联名推举,按汗阿玛所言,就当立八哥为太子,可如今,却是要治八哥的罪,就为一术士之言。”
十阿哥气愤不已,“这明显是有人陷害八哥,我同八哥这样要好,他找没找术士,我难道不知道?”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眸光微闪,冷星转眸看向他二人。
九阿哥道:“那术士是老大引荐给八哥的,言八哥有大贵之相。”
十阿哥先是皱眉质问,“我怎么不知道?”然下一瞬却又顾自忘了生气,“这话又有什么问题,那些个街边的术士,哪个还敢对咱们兄弟说不吉的话不成?”
冷星爱怜的摸了摸十阿哥的脑门。
十阿哥想要暴跳,身体却配合的俯下,只憋屈的抗议道:“二姐,我都二十六了!”
“乖,你就是六十六了也招人疼。”冷星满怀同情的安抚了一句,又转头看向九阿哥,“你接着说。”
九阿哥重重沉了口气,“那术士还言,皇太子暴戾,他有异能者十六人,只寻来两人便可、便可刺杀太子。”
十阿哥倒吸了口气。
冷星摸着十阿哥的脑门,给他顺气。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摸不清冷星的态度,只接着道:“但八哥并未听信此术士所言,反而将人赶了出去。”
冷星点了点头,觉得不太妙,他们这样你想杀我,我想杀他的,以后还怎么团结努力的给她打工。
“只这样?”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对望一眼,心中一松,二姐这话,看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刺杀太子这事,二姐也觉得不是大事,其余的事,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不隐瞒了。
“还有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之事。”
凌普,乃废太子胤礽奶妈的丈夫,也是帮助太子截用贡品的主犯,太子被废后,康熙命八阿哥接任内务府总管,并且审理凌普贪污一案,然而八阿哥却处处为凌普说话,希望康熙能宽大处理。
冷星听罢摇头,“这事确实是小八做得不对。”
汗阿玛以贪污之罪,连太子都废黜了,你这头却要放过凌普,你这不是打汗阿玛的脸么。
“要是任谁犯错,求一求情就算了,还要律法做什么?”
十阿哥都没发觉自己竟然立马赞同了冷星的话,只为八阿哥求情道:“八哥一向仁厚,这事虽然做错了,可也不是大错。”
但此时到了暴怒的汗阿玛这里,却不仅是失职之罪,而是上升到将汗阿玛宽宥施恩处,都归于己身的,沽名钓誉、拉拢人心的罪过。
九阿哥别开视线,没有纠正,仁厚不仁厚的,他们确实想着若能借这份恩情,收拢太子的势力才是最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九阿哥重重吐了口气。
汗阿玛恶了八哥,这一动手查,兄弟几个便是手脚再干净,也有那会‘揣摩圣意’的,给他们找出错来,毕竟太子之位,如今正空着呢。
只是要收买人心,这手脚如何能干净得了。
九阿哥的眸中划过一抹暗色,接着道:“八哥的奶妈夫雅齐布,有一叔叔名吴达理,吴达理同御史雍泰共同商量关税之事,两人有争议,闹到了八哥面前,八哥斥责了雍泰,这在平时,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这会却成了八哥徇私枉法的罪证。”
除了纵容亲信,包庇党羽外,还有一大堆的罪过,比如这徇私枉法又牵连到受制于妻族,以至膝下至今无子上头。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乾清宫,冷星见他们面色沉重,鼓劲道:“怕什么,汗阿玛难道还会要了小八的命不成?”
最多就是幽禁,而且皇子阿哥的幽禁不同旁人,那是大宫殿住着,奴仆佣人一个不缺的,逢大选时,汗阿玛还会赐新进的秀女。
“所以,安啦安啦。”
然这回冷星被打脸了,“如果有一人称道你好,朕即刻斩了他!”
冷星四人还没跨进乾清宫,便听到康熙如此暴喝。
冷星的视线慢悠悠的依次扫过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照这个说法,岂不是他们兄弟三都要玩完?而且说八阿哥一个好字都是死罪,八阿哥自己又是什么处罚?
还不待冷星说话,也不待内侍禀告,十四阿哥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求汗阿玛息怒,八哥罪不至死,汗阿玛怎可因为一个术士的胡言乱语,便定了八哥的罪,大臣们推举八哥,也是因为八哥素有才干,又有仁心贤名,汗阿玛若真要处置八哥,儿臣愿与八哥同死。”
说着竟是掏出了怀中藏着的毒药。
冷星这一惊还没缓过来,又见九阿哥冲进去跪下,同样从怀中掏出了毒药,“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八哥绝无谋逆之心,还请汗阿玛明察。”
八阿哥额头碰地跪俯在地上,除了十四阿哥和九阿哥言愿同死时,身子一颤外,跪得像一座雕像,不知跪了多久。
十阿哥落后一步,他身上虽没有毒药,却也和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跪到了一块,以表明自己同患难之心。
康熙见状,怒极反笑。
冷星落后两步入内,四顾一看,发现除了已被幽禁的太子,成年的阿哥们都到齐了。
“铮!”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康熙竟然拔出佩剑,要亲手诛杀十四阿哥,成全了他们的兄弟情义。
“求汗阿玛息怒!”众阿哥齐齐被吓了一跳,又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略近些的五阿哥直接伸手抱住了康熙的双腿。
康熙怒意更甚,“怎么,你们都要忤逆朕?”
满殿里,只有一个康熙和冷星还是站着的,众阿哥一边求着康熙,一边希冀的看向冷星。
冷星瞧了瞧摆在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面前的毒药,又看向跪了一屋子的兄弟们,慢慢正经了神色,因为这一刻,她无比确定,汗阿玛是真动了要杀小十四的心思了。
“汗阿玛,”冷星唤了一声,却也卡壳了,这局面,已经不是简单的父子亲情能够化解的。
先是八阿哥得众大臣推举,而后又有大阿哥掉头支持,如此危难之时,还能有九阿哥、十阿哥、十四哥同生死共进退,这份人心,这份影响力。
还有八阿哥前头徇私枉法那些事,在此之前,可没有一个大臣弹劾,这说明什么,说明涉事的朝工大臣、皇亲国戚都有意包庇他。
这样的势力,哪怕是亲父子,也是一个帝王不能容忍的。
所以,总而言之,小八犯得那些事都不算什么,他如今最大的罪过是势力太大,叫汗阿玛忌惮了。
冷星想罢,不禁感叹道她家大玉玉对于君上的心思把握得真是太到位了。
“汗阿玛,气大伤身,小八小九还有小十、小十四不懂事,女儿帮你教训他们。”
冷星不仅不求情,反而如此说道,说完便使唤梁九功给她寻一条鞭子来。
众阿哥骇了一跳,康熙的怒气却稍解,看向冷星神色微微动容。
梁九功见状,吞了口唾沫,连忙使眼色让小太监取了鞭子来,又亲自递到冷星手上。
“二姐?”十阿哥难以置信。
十阿哥话音刚落,冷星便一鞭子抽到了十阿哥背上,出手之干脆利落,叫康熙都微惊。
“啊!”十阿哥痛呼出声。
“十弟!”“老十!”
众阿哥惊叫出声,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立马倾身护到了十阿哥身前。
五阿哥、七阿哥则膝行前进,企图挡住冷星面前。
然而他们挡得快,冷星的手更快,不待五阿哥和七阿哥靠近,冷星便气势汹汹的连连甩鞭抽到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身上。
冷星是真下了狠手,很快,三人的衣裳就被鞭子抽得割裂开来,也很快,就在伤口处染上了血迹,偏偏三人还能忍,除了实在吃痛的闷哼外,没有一人同十阿哥那般痛呼。
但被三人护在里头的十阿哥却是哭得喊得红了眼,“八哥!九哥!十四弟!你们快让开!”
冷星气势之猛,叫众阿哥都惊而愣住了,他们毫不怀疑,他们此时上前,二姐必定也是不管不顾一顿猛抽。
“二、二、二、二姐!”三阿哥声音发颤,他二姐这一顿鞭子,真是替他将兄弟们都得罪完了。
“二姐息怒。”五阿哥和十三阿哥瞧着缝隙联手上前拦住冷星。
冷星甩了甩手腕,看向面无表情的康熙,认真问道:“汗阿玛消气了吗?”
康熙原本满腔怒火,此时看着冷星都不知说什么好。
冷星转了转手腕,很贴心的表示汗阿玛如果不满意,她还可以继续。
康熙揉了揉眉心,倒是扔掉了剑,冷星见状,也把鞭子扔到了梁九功怀里。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对视一眼,微微摇头,十三阿哥悄无声息的退了几寸,这一遭鞭打过后,老八几个该无性命之忧了。
康熙重新回到上首坐下,冷星虽然什么都没劝,上手就是一顿揍,但康熙此时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却远不如方才生气。
这就是看事的角度问题了,他处置老八时,众阿哥拦,甚至摆出毒药要同生死共患难,他只觉得是几个儿子联合起来用性命胁迫他,但乌西哈出手,众阿哥拦,矛盾的中心转移为冷星和众阿哥,他便能稍稍冷静下来,认为众阿哥劝阻是出于手足之情。
但急怒虽然稍解,忌惮却是难消。
“着八阿哥胤禩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术士张明德凌迟处死,胤禩前往观刑,夫雅齐布、吴达理等一系相关人等充发宁古塔。”
康熙的处置半点没有手软,直接将八阿哥的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几乎是向所有人表明,他极其厌恶这个儿子。
“谢汗阿玛开恩。”八阿哥几个一身伤痛,还得磕头谢恩。
康熙淡淡的嗯了一声,打发了众阿哥,只留下冷星说话。
众阿哥一走,冷星不待康熙怪罪,先把手伸到康熙眼底下请功,“您瞧瞧,汗阿玛,为了给您出气,我手都抽红了。”
康熙气笑了,“你当着朕的面就敢甩鞭子鞭打兄弟,你还委屈上了?”
冷星振振有词,“那他们联合起来孤立汗阿玛呀,若清和若漫若是敢这样,我也是要上手揍的。”
康熙瞥向她,慢吞吞的问道:“你就不心疼你兄弟?”
冷星点头,“心疼呀,可是汗阿玛更亲嘛,再则,您是我们的亲阿玛,能舍得把我们怎么样?”
康熙微愣,转瞬神色又缓和了许多,也开始和冷星说起了知心话。
“前头,朕把胤礽关押起来,除了你和老四,没有一人为胤礽陈情,可轮到老八,”康熙说着,声音又慢慢沉了下去。
冷星眸子微动,实话实说,太子人缘不好,除了小八自己苦心经营外,也是有太子本身的性格原因。
但,嗯,她现在也是雄心勃勃的女儿呢,不能说得太直接,得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
“因为老二是太子嘛。”
一如既往的冷氏直接。
康熙的面色一点点沉下去,“是啊,胤礽是太子。”
所以,他那些个有雄心壮志的儿子都仇视他、算计他,只太子两字便是众矢之的。
“我来的路上,听小九他们说,汗阿玛要另立太子?”冷星又问。
“嗯,”康熙点头,神色平和了些,眸光却慢慢变得极冷,“乌西哈也有推举的人选?”
梁九功给两人换了热茶过来,见冷星哪壶不开提哪壶,再次悬起了心,隐晦的给冷星使眼色。
冷星眨了眨眼,只挑起眉梢,伸出了大拇指。
老大?康熙用盖碗捋了捋茶汤,微微眯眼。
冷星手指一转,指向了自己,“我。”
“噗!”康熙喷了茶,“你?”
康熙哭笑不得,“朕心烦着呢,你还在这儿同朕玩笑。”
冷星直起身子,一脸认真的道:“我说真的。”
康熙好笑的看向她,渐渐严肃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