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有桌上的点点光亮,昏暗的环境更加滋长暧昧。
路克斯忽然停下手里所有的动作，一眨不眨望着阮辰。
头脑发热的那几秒过去，阮辰被他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盯住,后知后觉地有点怂。
但他话都抛出去了，阮辰还是壮起胆子跟人鱼对视：“看,看着我干嘛？”
本来气势十足,一句话说出来却磕磕绊绊,顿时气焰弱了下去。
路克斯脸上露出笑意。
看见他高兴，阮辰嘴角也跟着翘了一下。
他马上又绷着压下去：“笑什么？不同意啊？不同意算了，反正我也是随口一说……”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来。
路克斯已经单手掌住了他的后脑。
一个很轻柔的吻落下来。
还有路克斯微哑又带了雀跃的嗓音：“同意,怎么会不同意。”
人鱼的唇有点凉。
阮辰一时间忘记了闭上眼。
路克斯的长睫扫在他的上面,有点痒。
和那几天里充满占有欲的吻法完全不一样，就像怕惊扰他了,路克斯有一搭没一搭地啄了几下他的上唇。
跟蜻蜓点水似的。
阮辰听见自己比雷声还响的心跳，他甚至觉得它悦动的频率比旁边闪烁的灯光还要快。
脸很热。
这回没有精神交融带来的沉溺感，是他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感受人鱼的亲昵。
他还是乱了阵脚。
那套自我欺骗的说法再也占不住理了。
他不是因为受了路克斯的影响才会失控。
他就是不自觉地,因为路克斯的靠近而心动。
是他自己想要接近路克斯。
阮辰攥着人鱼的长发，整个人都在颤。
报复性地,阮辰眼底狡黠地一闪。
他主动张开嘴,手上攀住人鱼的肩膀，用了点力气，想加深这个吻。
结果……
阮辰“嘶”地一声猛然把路克斯推开。
“软软？”路克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阮辰捂着嘴，眼泪都出来了，含糊不清凶他：“你牙怎么这么尖！”
草！
想霸气一把，没料到什么都还没开始就一下舔在了路克斯的尖牙上。
舌头当场就被戳了个小口子。
路克斯失笑：“对不起。”
阮辰又羞又恼扭开头：“对不起有什么用……”
“张嘴我看看。”路克斯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他走。
一说话舌头更疼,阮辰干脆闭嘴了,用手势摆出一副抗拒的样子,示意他“离我远点”。
路克斯低头，还在笑：“那蛋糕怎么办？还吃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阮辰本就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更大声抗议了起来。
阮辰瞪他，赌气：“不吃了。”
路克斯收敛了，哄他：“乖，再亲一口就好了。”
阮辰：“？”
他懂了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人鱼又想像之前那样，打着治愈的幌子，趁机再做点什么。
但刚才那股冲动已经平息了，又闹出这种大乌龙事件，阮辰立马再次缩回了他的壳子里。
“你想得美，把我咬破了还想再亲？”他拿舌头抵了几下上颚，感觉也没那么疼了，“蛋糕拿来，我要吃。”
阮辰在路克斯的亲自服务下小口小口把蛋糕吃了一部分。果冻球跟海藻鱼蛋只能落进了人鱼的肚子里。
最后，他还是被路克斯哄着又亲了一次，把舌尖上的那一处小伤口给治好了。
可惜只能治外伤。
要不然他就不会腰酸背痛这么久了。
吃完东西，阮辰躺在海螺床里红着脸，好半天才有困意。
“晚安，软软。”路克斯的声音从海螺床外传来。
“……”阮辰闭着眼睛，本想着装睡，憋了几秒，还是破功了，“晚安。”
当晚，他又梦见了路克斯。
但这次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不是路克斯对战虫族或者海妖族的记忆，也不是他精神暴动发作时的惨状。
梦里一开始出现的是路克斯，比现在的样子要略显成熟一些，不过也绝对说不上老，依旧一头金色长发，反而很有韵味。
接着他看见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
老头坐在轮椅上面，路克斯手里端着一份食物朝他游过去。
阮辰正在心里纳闷这到底是什么人，就见到轮椅转过来。
那老头的脸上已经饱经岁月蹉跎，但这五官就是化成灰了阮辰也能一眼认出来，这特么的，这是他自己。
阮辰震惊。
随后老年版阮辰颤颤巍巍抹着眼泪对路克斯说：“你去找个新的人类吧，我陪不了你多久了。”
阮辰眼睛瞪成铜铃，刚要反驳一句“你他妈敢找别人试试，看我不跟你同归于尽”，接着他就“嚯”地睁开了双眼，醒了。
醒后，阮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梦里那一幕还在他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软软？”路克斯换好了衣服，看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怎么了？”
他伸手揉了一把阮辰的额发：“做噩梦了？”
不提还好，一提，阮辰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没有！”
他倏地从床上坐起来，见到面前穿戴整齐的人鱼，眯了眯眼睛：“你要出门？”
路克斯原本没想吵醒他。
他“嗯”了一声：“东海人类培育中心出了一点小问题。”
听到人类培育中心，又思及刚才那个梦，阮辰警觉：“什么问题？有新的人类被唤醒了吗？”
路克斯还对这个陷阱一无所知，笑道：“对，软软真聪明。”
阮辰面无表情。
路克斯继续往火坑里跳：“是和你一样的纯种华国人类。”
阮辰直接抿嘴。
总算觉察气氛不对，路克斯顿了顿：“怎么了吗？”
“是……刚才在梦里吓到了？”他试探。
面前的人类毫无反应，路克斯皱眉：“软软？”
被人鱼用舒服的力道捏了一下后颈。
阮辰回过神，嘴快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啊？”
路克斯一愣。
“……”阮辰撇开眼，“跟我一个国家的人，我想去看看。不方便就算了。”
倒不是不方便。
而是……阮辰藏不住心事，明明白白地把“我不高兴，不想你去”写在了脸上。
路克斯想了想，发现问题可能出在他刚才说的话上。
“可以一起去。”他道，“但是软软必须呆在飞艇上。”
阮辰：“？”
阮辰：“为什么？”
路克斯把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无奈道：“我是带着军部的小队去维持秩序，这只人类被唤醒的消息刚刚放出来，赶去的人鱼太多了，怕引起哄抢。”
“到时候会不太安全。”路克斯补充。
阮辰没接话。
路克斯叹息一声，俯下身：“在乱想什么？嗯？”
“……”他该怎么说？刚才那个梦对我杀伤力有点大，所以我不想你去接触别的人类？
还没想完，阮辰便听见路克斯道：“我本来打算过几天，等情况稳定下来再带你去的。”
阮辰抬起头。
路克斯：“和软软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类，肯定能和你有很多共同语言。”
人鱼笑了笑：“不是我想跟他见面，是让你和他见一面，软软难道不想跟他试着交个朋友吗？”
阮辰呆了几秒。
反应过来，他耳朵尖一热：“我又没说是你想跟他见面……”
说完又欲盖弥彰：“而且你想不想跟他见面是你的自由，我干嘛要管这个？”
路克斯“哦”一声，低低地说：“但是我想被你管。”
阮辰耳朵更红。
路克斯还在继续：“昨天都答应做我的伴侣了，被伴侣管着，是应该的。”
“我没说……”阮辰炸毛，“我说的是同意和你谈恋爱，是谈恋爱，不是答应做你的伴侣！”
路克斯佯装疑惑：“不是一个意思吗？”
他恼羞成怒：“当然不一样了！我们人类谈恋爱要是互相满意了才会结婚的。”
“结婚？”
“就是……结成伴侣！”
路克斯眨了眨眼睛：“那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阮辰脸都是红的，试图用大嗓门掩盖心虚，“就是，我们先试着以伴侣的关系相处，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方不满意都能随时退货，明白吗？”
“明白。”路克斯莞尔，“那我一定尽全力让软软满意。”
阮辰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被他拿拇指按了一下唇角。
人鱼凑到他耳边：“乖，嗓子刚刚好，不要叫太大声，一会又咳嗽了。”
“……”我看你什么都没明白。
阮辰原地憋了半天，正要蓄力来个大招，路克斯又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来试试看合不合身，时间不早了，第三小队还等着我们。”
看见他手里做工精致的缩小版军装，阮辰倏地一下就消气了。
和路克斯身上那件款式差不多，胸前没有他那么多勋章，但用了一个正式的编号替代。
“喜欢吗？”路克斯递给他。
哪个男孩子没有过穿军装的梦想呢？
阮辰接过来，刚才的那点羞恼瞬间就跑在了脑后：“什么时候做的？”
“早就定制好了，跟你的防护服是一套，之前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给你。”路克斯立着鱼尾看他。
阮辰摸了摸衣服前襟漂亮的军部徽章，咽了一下嗓子。
他抬手准备解扣子，忽然想到什么：“你先出去。”
路克斯眉头一挑：“你……”
他嘴唇一动，阮辰就知道他鱼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紧急打断：“你出去！”
路克斯被可怜兮兮地关在了自己的卧室门外。
-
阮辰换好小军装，整个人腰杆都挺得比平时更直一些。
路克斯开了他的飞艇，军部派出的小队跟在他们后面。
虽然这次唤醒人类的事被路克斯哄好了，但他转化失败，注定寿命和人鱼不成正比的疙瘩还是哽在阮辰心里。
他趁着路克斯在驾驶飞艇，悄咪咪把光脑给调了出来。
【软软：乔舒亚，在不在？】
对方回复得很快。
【乔舒亚：在！】
【乔舒亚：怎么了？[戳戳]】
阮辰琢磨了一下要怎么把这件事不动声色地说出来。
【软软：我能看看你的耳鳍吗？】
【乔舒亚：哎？】
【乔舒亚：[害羞]，可以！】
过了几秒，他发过来几张图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辰感觉好像比前几天看见的更大更明显了，样子和人鱼的耳鳍越来越接近。
【乔舒亚：阮，你是不是也长出耳鳍啦？】
【乔舒亚：[欣喜]，快让我看看，不要害羞！】
这话瞬间戳中阮辰的痛点。
【软软：没。】
【软软：我想问个问题。】
【乔舒亚：你说。】
【软软：只有完全转化之后寿命才会和人鱼一样吗？】
【乔舒亚：啊……】
【乔舒亚：应该是的。我前不久刚听说过一个很悲伤的故事，讲的就是一条人鱼爱上了人类，但是人类不愿意被转化。】
【乔舒亚：最后人类年老体衰去世了，听说那条人鱼也哀伤过度死了。】
【乔舒亚：人鱼真的是很长情又痴情的生物，一开始休和我说他们一生只认一个伴侣，我还不太相信。】
【乔舒亚：但我现在隐约可以感觉到他的想法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转化期。】
阮辰盯着他的回复，许久都没动作。
他想得太投入，以至于路克斯轻轻游到他身后，阮辰都没察觉。
“软软。”
听到耳边的声音，阮辰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手忙脚乱把光脑按灭：“做，做什么？”
但是显然已经晚了，路克斯把刚才屏幕上的内容尽收眼底。
他垂着眸子，面色有些凝重：“为什么问他这样的问题？”
“……”阮辰舔了一下唇，扭过头，“没什么啊，就随便聊一聊。”
路克斯在他身边坐下：“软软有心事。”
阮辰不肯回头：“没有。”
身后沉默了一会。
路克斯拨了一下他的耳垂：“伴侣不是应该碰到问题一起解决吗？”
“……”阮辰不说话。
问题就出在好像没法解决。
路克斯试着问：“是不是还在担心转化期？”
阮辰耳朵动了一下。
路克斯再接再厉，猜测道：“软软是不是做了什么和转化期有关的噩梦，吓到自己了？”
“……”这人鱼怎么跟有读心术一样？
阮辰绷着脸：“没有，你别问了。”
“真不告诉我？”路克斯语调忽然变了。
阮辰没注意到，迅速道：“嗯，别问了。”
话说完，他被人鱼解开安全带抱了起来。
阮辰惊了：“你干嘛？！”
“软软不诚实。”路克斯捉住他的两个手腕，“得想点办法，让你说真话。”
阮辰震惊地被他按在后排的长座位上。
等人鱼拿指腹挠在他的痒痒肉上，阮辰惊怒：“路克斯！”
又来？！
上次在战舰上的仇他还没报！
但路克斯一点都不手软。
阮辰一开始还能拿腿踢他，过了几秒就笑得浑身直抖，眼泪都笑了出来，尾音带了哭腔：“别……别挠了……哈哈哈哈……呜……”
路克斯看他是真的要急哭了，手上从阮辰的衣摆挪开，看着他问：“还想瞒着我么？”
阮辰心里把他骂了个十万八千遍。
但又怕他再来一次，还是红着眼眶服软了：“……不瞒了。”
“嗯。”路克斯满意地弯了一下唇角，把他抱起来，“乖。”
妈的。
这段时间这人鱼太温柔，他都忘了对方骨子里是个狗。
阮辰恨自己大意轻敌，喘了几下平复呼吸，把昨晚做的梦大致讲了一遍。
当然，最后那句话他没说。
路克斯听完，飞艇里一片寂静。
阮辰“哼”一声：“我就知道，说了也没用，这事根本解决不了。”
“怎么解决不了？”路克斯把他拉回怀里，“转化期的事我已经让四个培育中心都加紧研究了，西海培育中心昨天给我发了消息，说近几日能出一个大致的治疗方案。”
阮辰傻了：“啊？”
路克斯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昨晚本来想告诉你，但是……你突然说同意做我的……突然同意谈恋爱，我一激动，就忘记了。”
阮辰：“……”
哦。
那还是我的错？
猜到他的腹诽，路克斯在他颈窝低笑：“不是你的错，我的错，我被软软一句话就迷得找不着北，我该罚。”
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走向，但总归是把他担心的给解决了。
阮辰撅了一下嘴：“对啊，你要是早点说，我就不会做这个梦，也不会烦这么久了。”
“嗯。”路克斯亲了一下他的侧脸，“我有错，但是软软也有。”
阮辰睁大眼：“我哪里错了？”
“有心事不告诉我，自己偷偷闷着不开心。”路克斯跟他对视。
眼神很专注，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阮辰被看得有点心虚。
人鱼将他的脸掰正：“以后有什么事还瞒着我吗？”
这教导主任一样的语气，让阮辰的逆反心直往上冒。
路克斯又放缓声调：“你不开心，我也会很担心的，软软。”
“……”阮辰一秒解除武装，嘟囔，“不瞒着你了还不行吗。”
路克斯：“没听到，大声点。”
阮辰顿了三秒。
紧跟其后的军部飞艇听见前面传出一道超大声的咆哮：“喵嗷嗷嗷——（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