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路克斯偏过头在他手心里蹭了一下,但视线却依旧落在阮辰脸上，像一秒都不愿意挪开。
被他盯得耳朵尖一热，阮辰试图把手抽回来：“我说了我没事,你不要这样盯着我看。”
人鱼仿佛没听见一样，那对淡金色的眸子里全是他的倒影。
阮辰撇开眼：“我现在不是就在你面前，有什么好想的……”
人鱼没回答,话音刚落，感觉到眼前的阴影放大。
路克斯再度俯下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语气里的紧张藏不住。
察觉到人鱼在他身上摸索的手，阮辰一把拍上去按住，抬头瞪他：“没有,哪里都很舒服！”
“好。”路克斯像是松了一口气,没像之前一样对他亲亲摸摸，很快就松开了。
他转身把阮辰的小防护服拿过来：“软软来,换好衣服,我们回瀚海星。”
阮辰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他不对劲。
情绪、语气和行为，怎么都跟平常不一样。
路克斯的目光几乎从头到尾都在他身上没离开过,就像……
害怕他突然一下消失不见了一样。
刚刚放在他身上的手好像也不是想摸他，是在确认他有没有事。
阮辰难得没有反抗，自己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很顺从地在路克斯的帮助下穿进了衣服里。
“我们现在就能回去了吗？”他被人鱼抱起来，阮辰趴在对方肩上问。
路克斯“嗯”了一声：“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阮辰本能地觉得他该跟路克斯说说话。
至少缓和一下他的情绪。
“那我们还是坐之前那架大飞艇吗？”阮辰刚问完，人鱼把他的后脑掌住，按在胸前护着。
路克斯用从未有过的迅捷速度往前游：“不是，我们先走，战舰随后和剩余的部队一起。”
阮辰感觉到水流唰唰从耳畔飞速划过。
“啊……”他眯起眼睛小声道,“我们为什么提前走？”
这个问题没得到答案。
阮辰猜测：“是不是我身体出问题了？”
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睡那么久。
果然,刚问出口,路克斯就沉声道：“没有。”
到了中央平台，他低头跟阮辰对视：“不要乱想，你没有出问题。”
路克斯越是这样，阮辰更觉得肯定是自己出事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被匆匆赶来的文森打断：“路克斯！已经组织好了，三支小队全员都自愿随你们先行返回！”
阮辰抬头一看，跟在文森身后有整整齐齐三支人鱼小队，全都全副武装，等待路克斯下令。
路克斯很轻地瞥了一眼，颔首：“那就出发吧。”
平台内停靠着一架轻型战舰，是专门为了以防不时之需准备的，行驶速度比他们来时的战舰快很多，但能装载的人鱼数量也有限，内部设施没有普通战舰那么完善。
最明显的就是房间变小了。
没有人类专属的海螺床，也没有沙发和椅子，只有一张贝壳床。
只带着三支小分队，匆匆忙忙提前赶回瀚海星。
而且还一副这样焦急的样子。
阮辰已经把情况猜了个八九分。
多半是跟他之前陷入沉睡有关，很可能X基地里没有专门针对人类的医院，路克斯才急着带他回去。
阮辰被路克斯放到软床上面。
人鱼没离开，也跟着靠到了他身边。
“挤吗？”路克斯问他。
阮辰摇头：“不挤。”
床是给人鱼设计的，但留了很足的空间，阮辰小小一个，也不占地方，睡下来足够。
他偷偷瞅了一眼正在换下作战服的路克斯。
想了想，阮辰还是没有往旁边挪。
他挨着人鱼，坐在床头。
路克斯把作战服挂好，回头看到人类乖乖巧巧地盘腿坐在他身后，有些意外。
他伸手：“软软。”
阮辰不明所以。
路克斯放缓声音：“再靠近一点。”
想起他之前抗拒的反应，路克斯征求道：“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语气实在是很软，带了一股浓浓的依赖。
阮辰抿了一下嘴，小幅度地往前挪了挪。
算了。
他多半是真的被吓坏了。
想到这，阮辰干脆心一横，靠在了路克斯身边。
路克斯有些惊喜地抬了一下眼。
阮辰捕捉到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手指在床上敲了敲，摸索过去，轻轻握住了人鱼的手，小小声：“先说好，只准抱一下下……”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他就被路克斯一把拉进了怀里。
“说了只准抱一下……”在床上被抱着睡觉和平时根本不一样，阮辰撑着他的身体想往外挣脱。
路克斯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不放他走：“再一会，一会就好。”
“……”
算了。抱就抱吧。
路克斯在他黑发上往下顺：“软软今天好乖。”
阮辰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像个黏人精。
被人鱼顺毛摸得很舒服，他撇撇嘴拿小手爪拍拍对方的背：“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太紧张了。”
察觉到在他头顶抚摸的手停住，阮辰补充说：“真的，我前两天只是睡了一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且梦的内容都是关于你的。”
路克斯把他放开了一点：“什么梦？”
阮辰低头去看他的腰腹：“你腰上是不是有个疤？”
路克斯掀起衣摆，一截结实的小腹露出来。
肌肉线条很明显，阮辰仔细看才能找到原先见过的那道浅浅的疤痕。
“是有。”路克斯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想起什么，阮辰抬头：“那你肩膀上留疤了吗？”
“没有。”人鱼摇头，把衣领也解开了一些。
随着他的动作，深刻的锁骨和线条起伏有致的肩颈从衣服里暴露出来。
阮辰只看了一眼，飞快撇开脑袋：“我就是在梦里看到你被虫族伤到，所以留了这个疤痕。”
路克斯皱眉靠近了一些：“你看到了我过去的经历？”
阮辰一抬眼，视线又黏在了面前光洁的颈部。
他脸一红：“你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人鱼很听话地拉好衣领扣上：“穿好了，软软别生气。”
“……”阮辰埋下头，“我不知道我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路克斯想了想，问他：“除了这个，软软还梦到了什么？”
阮辰几乎把路克斯几次精神暴动的场景全梦了个遍。
他独自躲在房间里疼得翻来覆去，几乎丧失意识的样子，他刚刚经历完疼痛就要去给人鱼们开会，强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阮辰全都见到了。
他简略地说完，路克斯陷入沉默。
“是不是吓到了？”好半天过去，人鱼对他笑了笑，“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
“我梦到的不是真的吗？”阮辰疑惑。
路克斯哑然：“是真的。”
阮辰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人鱼在他印象里一直很强大，无论是体型还是身份。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对方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他静默几秒，耷拉着眼皮，手指戳在人鱼胸前。
顿了顿，他小声道：“你以后不会那样疼了。”
路克斯像是没听清：“什么？”
阮辰抿了一下嘴，闭眼加大音量：“我说……”
“有我在，你以后就不会再这么疼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
阮辰后知后觉感到羞耻，倏地翻过身想下床。
路克斯没给他机会，鱼尾一卷，把他给捞了回来。
“软软……”人鱼将他揽在身前，“软软是不是在关心我？”
阮辰反驳：“不是！”
他嘴硬：“你那样子太惨了，我看不惯。”
说完，他听见耳畔的低笑。
“笑什么……”阮辰扭头竖起眉毛，“你别得意，小心我反悔，以后不给你安抚精神力了。”
路克斯拿额头跟阮辰碰了碰：“不是得意。”
他眉眼弯弯，揉了一把阮辰的耳垂：“是高兴，软软就是在关心我。”
话说完，房里传出恼羞成怒的“喵嗷”一声，人鱼脸上又挨了一爪子。
-
轻型战舰的速度的确比普通战舰快了不止一个档次。
去的时候花了几天，回来仅仅一天半就到了瀚海星。
这期间内，路克斯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阮辰身边，吃饭也要看着。
要不是知道人鱼实在是担心他，阮辰已经炸毛无数次了。
但在接近到达瀚海星之前，阮辰还是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战舰刚停稳，路克斯就急匆匆抱着他上了飞艇，往西海人类培育中心赶过去。
“路克斯上将！”他们提前回来，没有和任何人鱼走漏消息，见到他，培育中心的院长非常惊讶。
路克斯简明扼要道：“我的人类身体出了问题，需要你们帮我进行一次检查。”
院长赶忙召集几名资历最老的研究员，让他们为阮辰检查身体。
检查接近结束的时候，阮辰醒了。
这次的梦境又是路克斯的记忆，但很短。
他感觉到周围有人鱼在说话。
阮辰的意识飘飘忽忽，还没能彻底回笼。
“路克斯上将，结果出来了，我们出去谈谈吧。”
刚想睁开眼睛，听到这，阮辰赶忙又放平呼吸装睡。
路克斯和人鱼研究员离开后，他眯起眼睛看了看。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别的人鱼了。
他轻巧地从诊疗台翻下去，蹬着双腿游到路克斯和研究员谈话的门口。
他们没把门关严，留出了一道小缝隙。
阮辰背靠在墙上，竖起耳朵听。
“路克斯上将……”是研究员的声音，“真的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这只人类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路克斯：“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研究员叹息：“他不是精神素吸收能力过高，他是转化期出现了问题……”
“简单来讲，就是这只人类很有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成功被转化了。”
“他无法被转化，一辈子都会保持人类的样子，也没办法孕育新的人鱼。”
“最严重的是，人类的寿命比人鱼短太多，而且被冰冻了这么多年，身体机能都大幅度下降，不转化成功，他就只能再活几十年。”
“几十年后，就没有人能为您治疗精神暴动了。”
意思就是他死了路克斯也会死，路克斯的寿命也只剩几十年了。
阮辰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结果，呆了。
路克斯：“治愈的可能性是多少？”
“这……”研究员为难，“这样的例子太特殊，他的品种过于稀有，再加上和您是完美匹配，完全没有可以参考的治疗方案。”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路克斯：“知道了。”
“路克斯上将，您还没有完全转化这只人类，其实您是可以再……”
阮辰抿起唇。
再什么？
再找一个别的人类吗？
人鱼研究员的话被打断：“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路克斯语气陡然变冷：“我不在乎他是人类还是人鱼，我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生蛋，他是我的伴侣，我有也只有他一个伴侣。”
研究员急了：“但他死了，您也会死的！”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路克斯坦白：“其实在他之前，我已经忍受了几十年的精神暴动了。”
片刻后，研究员震惊的声音传出来：“那……那您怎么……”
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路克斯笑道：“确实很痛苦。”
“刚开始，每一次我都担心自己不能挺过去。”
阮辰捏紧拳头。
不是之前说根本不可怕，没那么疼吗？
路克斯淡淡的嗓音继续道：“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拥有一只人类，我早就做好了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
“所以，能遇见软软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活几十年，我就当白捡了几十年的寿命。”
“要是他死了，我也不在乎多活剩下一两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