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小的药丸没能如阮辰所愿打中路克斯的脸。
水里阻力太大,它甚至只飞出去一小段就停在了半路，孤零零漂在一人一鱼中间。
路克斯把它捻在指间，想了想,跟一勺食物混在一起,喂到阮辰嘴边。
“不要你喂。”阮辰躲开，伸出小手爪去抓勺柄。
连着几天都没能享受到喂食的乐趣,路克斯很想把他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饱。
但今天本就是想给阮辰一个奖励，哄他高兴最重要。
他把勺子转了个方向：“软软自己吃，给你。”
阮辰的确饿了，佩格少校带过来的食物跟他吃的人类专用罐头不太一样，口感和味道都很新奇。
这让他说服自己暂时忽略那道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对着一盘子早餐暴风吸入。
“一会儿去飞艇上，会有很多其他将士跟我们一起。”路克斯等他吃,顺便告诉他行程,“可能会一整天都呆在飞艇里,软软。”
阮辰刚把一颗不知名的果实送进嘴里,闻言抬头含糊不清道：“唔？”
路克斯解释：“会很辛苦。”
阮辰“咕咚”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捏着勺子紧张地看他：“你不想带我去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再被闷在那间小房子里,他都要闷出病来了。
路克斯被他紧张兮兮的小表情逗笑：“怕你会觉得累。”
他又说：“带你去,上了飞艇，中途是不能再把你送回来的,所以……”
阮辰“啪唧”一下拿餐叉戳穿盘子里的鱼蛋。
抬起头冷酷道：“我不会觉得累，你不要总是小瞧我！”
路克斯忍笑：“没有小瞧你。”
“我是想说……”他伸手把餐叉握住,将那枚鱼蛋吃掉,“中途不能下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带过去的东西？你的饮料和罐头,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回房间拿一点，路上吃。”
阮辰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枚他都舍不得吃的鱼蛋进了人鱼的嘴。
路克斯对上他写满“护食”的眼神。
他眨了一下眼，故意感叹道：“嗯，好吃。”
阮辰：“？”
这人鱼是真的狗吧？？
他越是这样，路克斯越想惹他，伸手把餐叉往他盘子里的另一块鱼肉插上去：“这个你一直没动，我帮你吃。”
阮辰：“？？”
那是最好吃的！他特意留到最后想慢慢品尝！
他的小手爪快成一道残影，左右开弓飞速按住路克斯的手背，仰头怒道：“喵嗷呜！（全都是我的，你要吃自己去拿！）”
鸡飞狗跳地吃完了早餐，阮辰气鼓鼓地回房间拿了两个小奶瓶和罐头，顺带装了一支吸管。
让他在别的人鱼面前喝奶瓶，不如给他一刀。
他特意把所有东西都拿之前的桌布裹好系起来。
背着小行囊回到集合地点时，第三人鱼小分队也都准备好了，正在听佩格少校讲注意事项。
一下面对这么多陌生人鱼，阮辰没敢靠近。
他揪着行囊，悄悄站在一边跟着听讲。
佩格：“紫色的晶石是这次的首要目的，其次是蓝色，最后才是白色，看见白色先不要急着采集，我们的能源补给暂时还在路上，要把每一份能源都用在刀刃上，明白了吗？”
“明白——！”
阮辰正在奇怪什么是晶石，耳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晶石是虫族母性特有的产物，外表看上去剔透莹亮，很漂亮。”
他抬头，路克斯垂眸问：“要带的东西都装好了？”
“装好了。”阮辰感觉这番对话莫名有些像家长问准备出游的小朋友。
他绷着一张小脸，转移话题：“那晶石有什么用？”
“能延长我们的寿命。”跟在路克斯身后的文森为他解释，“没有人类伴侣的人鱼就只能靠这个来延缓精神暴动的伤害了。”
提到精神暴动和伴侣，阮辰不免又想到论坛上的科普分区。
他挪开视线“喔”了一声，下意识跟路克斯站远了一点。
但却没想到路克斯很干脆地俯身把他抱了起来：“这片区域叫X基地，修建这里一方面是抵御虫族，另一方面就是为了采集晶石。”
阮辰刚想挣扎，又对他说的话很好奇，手按在路克斯肩上顿了顿。
“所以虫族才会攻击你们吗？”
毕竟采了人家星球上的东西。
路克斯抬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不是，晶石对虫族没有用处，我们没来的时候整颗星球全都是晶石。他们攻击我们是眼馋瀚海星上的资源。”
“这颗星球环境太恶劣，虫族已经把它损耗得差不多了。”路克斯淡淡道，“他们就想占领我们的星球。”
“最开始跟虫族发生矛盾的时候，还没有建立X基地。”他回忆，“是他们直接找到瀚海星对我们发动了进攻。”
时间太久远，那时猝不及防的人鱼甚至还跟海妖族联手才能抵抗虫族，差点全军覆没。
阮辰下意识想到了以前看过的电影。
那这里的地球呢……
他没来得及问，路克斯已经抱着他转头跟佩格吩咐起了出发后的安排。
阮辰听他们说起如何操纵飞艇，没找到合适的契机打断。
算了，改天问问乔舒亚。
-
到飞艇上，方便交流，路克斯换上了军用耳机，翻译耳机暂时不方便戴，收了起来。
采集晶石的过程和阮辰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只是像挖矿石一样，把某种石头从地下掘出来就行了。
没想到还要小心绕开这些巨大的菌类一样的植物，避免飞艇粘到它们喷射出来的毒液。
这些东西似乎腐蚀性很大，阮辰看见了某些地方有明显的虫族残骸黏在大蘑菇上面。
一共五支飞艇，有序地分散开来，在孢子林里探索。
“飞艇左侧信号很强，检测到晶石的波动。”操控检测仪器的人鱼士兵报告。
他们运气很好，一下就找到了一枚紫色的晶石。
越靠近，波动越强，仪表上的波纹几乎快要溢出屏幕。
阮辰非常期待的扒在窗户上，目不转睛盯着飞艇前端伸出去的机械手臂向下勘探。
忽然，飞艇猛地抖了一下。
“喵嗷？！（怎么回事）”阮辰吓得抓紧了他的座椅。
路克斯听到叫声回头：“别怕，没事的。”
阮辰这才看到飞艇内的其他人鱼士兵一个个全都一脸镇定，仿佛刚才猛烈的颤动只是他的错觉。
“飞艇尾部粘到黏液了，把高温枪打开。”路克斯在通讯器吩咐。
人鱼们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很快就操控高温枪把黏液熔断，飞艇再次恢复运转。
阮辰松了一口气。
看见他的表情，佩格也过来安慰阮辰：“软软不用担心，好好欣赏风景就行，这些都是小问题。”
阮辰沉默了几秒，点头：“喵呜。（知道了）”
没被提起还好，有了这么一出，他环顾四周，顿时觉得自己在周围忙碌的人鱼里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鱼士兵都各司其职，只有他坐在专属座椅上，系着安全带，还被安排到视野最好的地方，方便他欣赏外面的美景。
显得他像个来巡视的老板。
阮辰：“……”
漂亮的孢子林忽然就不香了。
“报告！”负责侦测的人鱼士兵一脸惊喜，“前方发现……发现了一枚源晶果实！”
他话音落下，连一直没太多表情的路克斯都陡然起身，靠近侦测仪表。
佩格也凑够去：“这个波动频率……是真的！”
飞艇朝着源晶果实的方向前进，不到几分钟，阮辰就明白了人鱼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一片空旷的圆形区域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通体透亮的圆形果子，现在还是白天，阮辰依旧能够隐约看到这枚果实周围散发出的淡淡光圈。
不像果物，倒像某种珍贵的宝石。
阮辰睁大眼睛：“咪呜……（好漂亮）”
“哇，你们这是什么运气啊？”文森从驾驶舱里出来，“源晶果实！软软，这次你可有口福了！”
阮辰呆了一瞬。
什么意思？
这东西是给他吃的？
“嘿嘿。”文森知道他不明白，很耐心地解释道，“这玩意我来了X基地这么多次，也就见过一回。大概十来年才会发现一颗吧，对转化期的人类尤其有好处。”
人鱼吃了最多是强身健体的功效，但转化期的人类吃了，能帮助他们顺利度过这个危险的阶段。
最关键的是果实保质期很短，市面上基本没有流通的。
他说完，佩格又很苦恼道：“但是，路克斯上将，我们这次没有准备采摘源晶果实的机械臂。”
“啊也是。”文森挠头，“这果子太娇嫩了，普通机械臂会伤到它的。”
路克斯看了一眼源晶果实。
现在为了这颗果子临时回去取机械臂，太过于损耗能源。
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鱼士兵去摘取……可虫族母星上根本没有水，鱼尾在路面完全无法顺利行动。
阮辰听完他们的对话，把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人鱼不能走路，但是他有腿啊！
他焦急地对那群聚在一起商量办法的人鱼挥舞小爪爪：“喵嗷嗷嗷！”
在场的人鱼都没有翻译器，路克斯也把翻译耳机摘下来了，只能听见他的叫声。
阮辰准备调出语音翻译，抬头见到路克斯换上了翻译耳机。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我可以去摘。”
“不行。”路克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太危险了，外面都是黏液，万一你沾上一点不是开玩笑的。”
阮辰瞪圆眼睛：“你出发之前才说了不会小看我！”
路克斯顿了顿：“听话，这不是小看你。”
阮辰回头看了一遍，飞艇停靠的地方距离果实之间都是一片空旷的地面，没有黏液。
他还是坚持道：“这段路很安全，你看，是空的。”
路克斯顺着他的胳膊望过去。
担心人鱼还不愿意，他又放软声音扯了扯路克斯的袖子：“你们忙了这么久……我也想出一份力。”
“反正这个果子也是给我吃的，我自己去摘，也是应该的。”阮辰跟他讲道理。
他仰起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只是摘果子而已。”
路克斯对上阮辰那双写满期许的眸子。
没谁能拒绝自己的人类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路克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再次确认通往果实的路面没有任何菌类和黏液，路克斯总算点头：“把氧气头盔拿来，给软软换上。”
文森和佩格听着他们一个说话一个喵喵喵，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这是要做什么？不会要让软软去摘吧？”
路克斯解开阮辰身上的安全带：“嗯，他不让我们小瞧他。”
阮辰的耳朵尖子一红：“本来就是……”
阮辰穿好呼吸装置，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小太空人。
路克斯再度确保他的保护设备都没有问题，叮嘱道：“叶子上面有刺，摘的时候要小心，从茎部把果子取下来就行，不用管根部。”
阮辰听得很认真：“知道了。”
飞艇上方的闸门打开，阮辰在人鱼们紧张的注目中，撑着身体爬了出去。
他身上栓了一根安全索，一旦出现意外，可以从飞艇内部将他拽回来。
虫族母星的大气很薄弱，阮辰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飘忽飘忽的。
他抿起唇，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面没有菌类。
阮辰拽了一下腰上的安全索，路克斯马上就帮他放松长度，让他顺着飞艇外壳滑到了地面。
其他人鱼士兵们也早就放下了手头的事，纷纷靠近过来，注视着人类小巧的身影慢悠悠朝源晶果实前进。
终于，阮辰探出他的胳膊，身体前倾，戴着厚实手套的小手爪一伸，把那枚果子牢牢抱在了怀里。
果实发育良好，足有一颗儿童足球那么大。
阮辰用力往上一拽，脚蹬着地面，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他戴了军用交流耳机，整个飞艇内都是他使劲时发出的“喵呜呜呜”声。
人鱼士兵们纷纷为他捏了一把汗。
几秒过去，阮辰感觉到这颗果实的茎部断了。
很轻微的“咔擦”一声，他抱着果子整个人往后跌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
“喵嗷！”阮辰左腿往后一踢，卡在了地面，稳住了身形。
紧接着，他站稳，转过身把源晶果实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飞艇内的人鱼们笑得很甜：“喵嗷嗷嗷！（我摘到了！）”
“噢——！”
“真棒真棒！软软真棒！”
“啊，紧张死我了。”
飞船里的人鱼纷纷鼓掌，简直比自己升官还要高兴。
欢声笑语涤荡在士兵之间，把工作了一天一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文森羡慕地拍拍路克斯：“你的这只人类真是个小宝贝。”
路克斯很轻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阮辰洋溢着兴奋的小脸蛋上，手里迅速把安全索往回拉：“再宝贝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