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59章我找的女人
又是一愣,纳罕道今儿是个什么日,怎么一个个都来找人?
又看面前的这男人的气致,不由玩笑般地:“你是来找小玉仙?还是屏儿的?”
俞峻脸『色』半点儿没变:“我找的女人,个不高,穿着件素『色』马面裙。”
个不高,素『色』马面。
这不是小玉仙那个表姐吗??
俞峻颔首:“烦请阁下代为通报。”
双眼深黑,若繁星熠熠,只是站在这儿自由一股浑然天成的风骨与蕴。
想了一下道:“你随我来。”
面前这男人便提起脚步跟了上去,脚步走得稳稳当当,青袍白履,打扮得很是朴素。
在张幼双准备往前冲的时候,脑后面忽然响起个有点儿耳熟的大嗓。
“小玉仙,有人找!”
“诶?”小玉仙茫然了,走了过去,“怎么又有人找啊?”
又有人?
张幼双愣了一下,人常情地,回过看了一眼。
没看还好,这一看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这领着的来人竟然是俞峻!俞先生!!
男人瘦劲如铁,沉默冷冽。
张幼双瞠目结舌,呆在了原地,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来以为看到猫猫们几个已经够震惊了,结果谁能料想到把大的给引过来了。
猫猫们和俞峻那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不提俞峻是她偶像这回事儿,最重要的是,俞峻目前是她顶上司。
这算什么?上班请假和上司相遇在“夜总会”,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张幼双强颜欢笑:“俞、俞先生??”
来还宛如幽魂的孟敬仲到张幼双的声音,跟着抬起了眼,脸『色』惊愕憔悴。
俞峻静静地道:“张先生。”
只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张幼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同时又有点儿茫然。
她好像来没看到过俞峻同她寒暄,基是和她打了个招呼后,把她当成了隐形人。如今是如此,打完招呼后,俞峻不再看她了,只径直走到了孟敬仲面前。
非止孟敬仲紧张了,连张幼双都替孟敬仲紧张了。
俞峻走得不算快,但很稳当。
衣摆伴随着的动作掠过,『露』出深『色』的一角,鞋面灰扑扑的。
……张幼双脑里电光火石间地滑过了个念。
是来得太匆忙,沾上了尘埃?
走到孟敬仲面前,俞峻平静得很,眼眸如镜:“随我来。”
带着孟敬仲走到了后面,推开了一个拐角的,站在边起了话。
张幼双只能看到俞峻和孟敬仲了些什么,却不清楚具体的内容。
孟敬仲这边儿有俞先生照看着,张幼双松了气,定了定心神,准备还是先去忙自己的,找到孟屏儿再。
孟敬仲此时已经慢慢收起了脸上那股惊愕『色』,只是面『色』已然憔悴。
难得失礼的,抢在俞峻发话前,主动行了一礼,开道:
“先生、我……我不上学了。”
俞峻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是家常便饭,嗓音淡淡地:“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孟敬仲嗓音沙哑:“我、我妹为了我,沦落到如此境地,我还有何颜面用我妹的卖身钱念书。”
望着孟敬仲苍白的面『色』,俞峻皱了眉。
“这些年来,你母亲与你妹照应你的服事食衣暖,你妹替你垫了踹窝,你是这么报答的她们的?”
却没“好”或是“不好”,黑眼珠只静静地望着。
“还是,你是怕日后别人玷言玷语的不是。”
“学生绝无此!”
俞峻平淡地看了一眼,又转移了话题,“我在这种窑里谋生甚为艰苦。打骂不过是家常便饭。”
的话得不算尖锐,甚至还颇为含蓄温情了,却好像一把楔猛地钉入了孟敬仲心里,足将胸膛都撕裂开来,连呼吸都泛着疼。
“先生这话有何义?”
“你不上学有何义?”俞峻抬眼,眸光冷冷的。
“拿了你妹的卖身钱念了都几年了,这一年不念了,你觉得有义?”
孟敬仲吃了个蹬心拳,面『色』更加惨白,两眼竟然流出眼泪来:“我、我不知道。我、屏儿……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先生……我考不上了……”
孟敬仲言语越来越混『乱』,温润的面容越来越扭曲,似乎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中。
抱着,痉挛般地弯下了腰,抓着发道:
“我不知道,一年一年又一年……考不上又能怎么办?”
自始至终,俞峻都没安慰。
只抽离地、漠然地看着话越来越吃力,嗓音沙哑,再无法压抑住内心这喷涌出的痛苦。
……总要发泄一场的。
直到孟敬仲终于哆嗦着站直了身。
俞峻这开了:“束修的事用不着你费心,我帮你解决了。”
“你如今要做的是去考县试。”
将眼前这绿杨里的一草一木,统统纳入眼底,俞峻道,“然后,再想着,等你当了官怎么报复回来。”
孟敬仲狼狈地抬起了眼,眼里还含着泪。
……是错了还是怎么地?!
第59章第59章我找的女人
束修?报复?
“否则呢?”俞峻眉皱得更紧了,“你难不成要临阵脱逃?灰溜溜地随便找个活计干,让你妹这番牺牲都成了天底下的笑话?”
“男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是什么做派!”
“若你真决心此放弃,那你这儿出去,我不拦你。”
似乎是觉得这番话已是仁至义尽,不得进去都随了,俞峻完直接走开。
孟敬仲:“先生!!”
俞峻脚步没停。
孟敬仲盯着一角深『色』的衣摆,自顾自地扯出个苦涩的笑:“学生明白了,学生会继续念书的……一直到考上举人。”
衣摆上的污渍是来时飞溅的泥点。
记得……俞先生是有些洁癖的。
“在此前,还望先生多多费心了。至于束修……学生早晚会还回来的。”
俞峻脚步一顿,迈开步,不回地走开。
张幼双脚步匆匆,心里发愁。
她其实不是个特别会安慰别人的人,正愁着怎么安慰人呢,孟屏儿跑了两步,忽然身形晃了晃,倒要往地上栽。
不好。
张幼双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惊险地拽住了对方,赶紧放平。
女孩儿双眸紧闭,面如金纸,呼吸还算均匀,明显是昏过去了。
望着地上的孟屏儿,张幼双傻眼了,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措。
正好这个时候,孟敬仲突然走了过来。
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神情总算好多了,有了点儿生气。
张幼双有点儿惊讶。
刚没多久还是行尸走肉的模样,俞峻这心理辅导做得有这么好。
“都处理好了?”张幼双下识问了一句。
孟敬仲嗓音还有些哑,一边看着孟屏儿,一边道,“好了。”
“屏儿……怎么了?”
“她身太虚,昏过去了。”
张幼双着自觉退开了半步,将空间留给了孟敬仲和孟屏儿。
孟敬仲有些踉踉跄跄地走上前,默默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然后跪了下来。
孟敬仲跪了下来。
跪倒在孟屏儿面前,尽量抬起了僵硬、笨拙的手臂,帮她整了整发丝和衣裙。
张幼双一时无言,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庭悲剧。
作为独身女,她其实是不大能理解孟屏儿的自我牺牲的,孟屏儿的这番作为搁现代或许还要被嘲讽一波,虽然她不能理解,但孟敬仲刚刚这一跪,这兄妹俩间的感情,的确带给了她无法言喻的震撼。
双手孟屏儿身后抄了过来,将她抱起,双臂收得紧紧的。
无言中,仿佛有热血在胸膛中翻滚燃烧。
孟敬仲以半跪的姿势,背对着张幼双,双唇动了动,
“我一定会考上举人、考上进士,然后回来,向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复仇。”
这一刻,这个温润好脾气到有些懦弱的青年,好像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斗争的决心。
看到这一幕,张幼双松了气,转身离开。
孟屏儿这边暂且告了个段落,那接下来……
刘月英!
对!张幼双刹住脚步,差点儿给了自己脑袋一个暴栗。
光顾着孟屏儿,她竟然把刘月英给忘记了!
不过到底是有识忘记的,还是无识忘记的……
对于刘月英,她好像一直有无地抱着回避的态度。
或许是对方的这副模样太过恐怖重,又或许是知道对方早没救了。
可是不管怎么,总要暗室里带出来的。
张幼双思绪纷『乱』间,正好又和俞峻撞了个正着。
被顶上司撞见请假去红灯区……
经过刚刚这么一番折腾,张幼双发现,她竟然整个人都佛了,丧到极致成了一种波澜不惊。
看到俞峻,她甚至都还能淡定地、随便打个招呼。
“俞先生。”
她大概『摸』清楚俞峻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了,十有八九是王希礼们几个回去告了老师。
张幼双认错态度十分良好,诚恳地:
“我、我回去接受处罚,但是暗室……”
“去哪儿。”
“诶?”
面前的大佬眉皱了起来。
张幼双精神一振,结结巴巴地:“去、去救人。”
俞峻特平静地:“我与先生一起。”
“啊??”
略顿了顿,“救人如救火,我非是不近人情辈,先生勿虑。”
若非向来寡言,甚至都忍不住想问。
是不是太过冷肃,以至于令张幼双误会了什么,乃至吓到了她。
真有这般可怖?
眼看着俞峻已经二话不转身走了。
张幼双梦梦乍、『迷』『迷』糊糊地跟上了上去。
忙又补充了一句:“先生,如果身上有伤,要小心血『液』和溃疡的渗出『液』。”
俞峻道:“多谢先生提醒。”
着着,已走到了暗室前。
小玉仙等人挤在暗室前,个个或迟疑,或恐惧,迟迟不敢上前。
目睹这一幕,俞峻眉梢微凝,一撩衣摆,信
第59章第59章我找的女人
步走了进去。
张幼双还没来得及话,这样懵『逼』地傻在了。
干干,俞巨巨果然是个实干派吗?!
其实,她会以为俞峻心里至少会有点儿别扭的。
毕竟是个正统的儒家士大夫,对□□心存芥蒂实属正常。
或许会保持距离,可是没有。
俞峻脱下了外袍,将刘月英整个罩了进去,抱着她走了出来,谨记了张幼双的提醒,尽量避免了多余的身体接触。
将刘月英抱出来后,便转吩咐去拿块木板过来做个担架抬出去。
“若没有木板,扯块床单,拿两根较长的木棍前来。”
自始至终神『色』都没变,好像根闻不到这股扑鼻的恶臭,没分半个眼神给这些腐肉烂疮。
如今看来……张幼双忍不住苦笑,脸上微热,还是自己以小人心度君腹了。
扪心自问,如果是她,真的能这样进去把刘月英给抱出来吗?
怕是不能的。
内心默默自问了一下,反思了一两秒,张幼双张了张嘴,由衷地了一句:“先生……”
俞峻看了过来。
此情此景,她是真想夸点儿什么的,但俞峻的目光一看过来,张幼双立马卡壳,在这如岩铁般深黑平静的眸下,她绞尽脑汁地补充了一句,“先生……真是个好人。”
啊啊啊啊啊她究竟在些什么?!
内心小人瞬间僵硬,摆出个尔康手。
万幸的是,俞峻明显不知道“好人卡”这种东西。
离她很远,像是对她视不见,没有注到她一般,半垂着眼帘:“我做过一段时日的地方官。”
“?”张幼双一雾水。
这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官吧,俞巨巨可是做过|务院副总|理的男人。
“洪水过后,瘟疫四起,饿殍遍野,救灾时我早已司空见惯。”
张幼双慢了半拍,突然间明悟了过来。
这这是特地在向她解释?
可是完这一句,已经叫来了几个龟公,抱着一块儿床单过来了。
俞峻走到了板前,躬身指点了几句,撩起衣摆半蹲下身。
大概丈量了刘月英的身高体型后,将两根木棍裹进了床单里,自己又迈步上前,将刘月英抱了上去。
张幼双看着俞峻劲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有点儿出神。
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十年孤矢丈夫心”。
这可不是孤矢吗?
虽然被贬谪,但依然如箭般,『操』守正直,行的端做得正,义无反顾地做着自己所认为的正确的事。
那一瞬间,张幼双心里仿佛被一只大掌紧紧地攥了一下,又像是被蚂蚁轻轻地咬了一。
晃晃脑袋,张幼双深吸了一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抛脑后。
先忙正事。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很明显了。
刘月英已然无救,她只能尽量让她临前的这段日过得体面一些,至少,像个人。
可是屏儿呢?小玉仙呢?
亲眼见过这等惨相后,她怎么能坐视她们沉沦魔窟?
《镜花水月》的分成很是丰厚,她如今的小金库约莫有4000两白银。
她要拿钱替她们赎身吗?
在牵扯到实打实的金钱利益方面,张幼双没出息地,有点儿犹豫了。
这好比你千辛万苦努力攒了400万,你愿分出100万救人吗?
这个念刚一浮出水面,张幼双忍不住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想什么呢?!
如今她事业顺风顺水,这部分钱,她早晚都能再赚回来,于她言没有多大损失。
孟屏儿和小玉仙她们则不然,这关乎她们的『性』命。
啪!
这一耳光极其响亮。
疼。
张幼双眉『毛』抽动了一下,忍不住捂住脸“嘶”了一声。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她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抬一看,小玉仙和李三姐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差点儿把“惊愕”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非止小玉仙,连到这响亮的耳光声,俞峻都多看了她一眼。
小玉仙愣愣的:“你、你怎么了?”
在众人眼里,她刚刚是突然中邪扇了自己一巴掌吗?
“没、没什么。”张幼双默默捂脸。
咬紧了牙,耳根有点儿发热。
不过托刚刚那一巴掌的福,她神思却清明了许多。
闭上眼,深吸了一气。
她不是圣人,如果她今天没有来到绿杨里,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她或许只会提供些必要的帮助,或许是知识上的,或许是金钱上的。
因为她救不了所有人。
可是,她看到了这残忍的一幕,她做不到装作没有看见。
她爹妈都是知识分,小喜欢拿仁义礼智信那一套要求她。
至少眼前这个选择,她不后悔,她没有辜负这么多年来受到的教育。
下定了决心后,张幼双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赎身这件事还要好好规划,她一气赎下这么多人,老鸨肯定不乐,又要防她漫天要价。
对了,俞峻认得知县,不知道能不能走知县那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