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小安的脚步飞快。
赶过去的时候,康顺牵着马缰,还没出发,霍决在做最后的嘱咐。
“她若无事,就别扰她。”他说,“她若有事……”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小安已经跑来了,大喊了一声:“哥!”
他跑过来,弯下腰撑着膝盖呼呼喘气:“嫂子,嫂子……”
“她不会?有事的。”霍决改口,坚定地道。
康顺也道:“我这就走!”
说着就要上马,却被小安一把拽住:“嫂子!”
“放手啊。”康顺道,“我赶紧去!”
小安一口气终于顺过来了:“不用去了!”
他说:“嫂子找到了。”
刚才在门房,赵卫艰的幕僚一句话跟炸雷似的响在他耳边。
他觉得?回头的时候,脖子的颈椎骨都发出咔咔的声音了。
那?幕僚见果然吸引住了他,得?意一笑。
“听闻这女子早年曾与都督订过亲,后来都督家门遭难,这女子便另嫁了。”幕僚矜持地道,“我家大人特?意寻到了她,把她送给都督。请都督随意,随意。”
霍决的房事,全靠小安操碎了心。如今外面传的霍决在女色上头是个什么名声,小安清楚得?很。
这两句“随意,随意”包含了什么样的意思,小安品得?明明白白。
他盯着这幕僚隐含得?意的脸看了一会?儿,道:“让我看看她。”
幕僚便引着他出去,到了院子里。
不起眼的一顶青呢小轿。小安脚步顿了顿,快步过去撩开帘子。
里面那?个女子抬起了眼。
小安像被烫到手了一样撂下了帘子。
真是她!
真是她!
他去余杭的时候,躲在马车里偷偷看过她的!
比起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陆少夫人变化很大。
她是个温婉端庄的美貌丽人,若不是腰背特?别挺拔,下盘特?别沉稳,你?看不出来她和?旁的妇人有什么区别。你?想不到当?年她一根棍子抽得?别人鬼哭狼嚎。
当?时小安就叹了一声。
岁月无情。
小安反手拽着幕僚,又把他拖回到厅里:“赵大人是怎么找到她……找到这个女子的?”
幕僚捋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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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h1gt;微笑:“我们?大人为着霍都督,自然是尽心尽力,投其所好。”
这话说得?,小安明白他十有就是个负责送礼的,根本?屁都不知道。
小安放开了他,微笑:“赵大人真是有心了。”
这礼送对了!
幕僚满是褶皱的脸笑得?像朵菊花:“安左使客气了。安左使,您看我家大人这个事……”
“赵大人的事,得?我们?都督说话才算。”小安咬牙笑道,“你?放心,赵大人为了都督办下的事,我一定明明白白告诉我们?都督。”
幕僚还以为真的送礼成功,一揖再揖地道谢。
小安笑眯眯送他走。待这人一离开,他转身拔脚飞奔!
“嫂子找到了!”
“什么?”康顺先惊喜,“在哪儿呢?”
霍决目光沉凝,只等着小安说。
小安叉腰喘气,仰头看了看天?空。
天?气真好呢,有阳光,干冷干冷的。
这他妈怎么说呢?
“在,咱家,前面。”他说起来都觉得?吃力,“门房,院子里呢。”
“赵卫艰把她送来的。”他道,“老小子打听到你?们?以前订过亲,以为嫂子背信弃义,另嫁了人。特?意把她弄过来送给你?,让你?……随便玩。”
他说完,只觉得?周围十分?安静。
康顺都不敢说话,只拿眼睛偷瞧霍决。
霍决的身上,有种死静的寒气。
许久,他问:“她自己知道是什么回事吗?”
“我还不知道呢。”小安道,“她坐在轿子里,我就撩开帘子匆忙看了一眼,我都没敢跟她说话。”
他问:“哥,要怎么办?”
“去查查赵卫艰怎么知道我和?她的过往的。”霍决眼睛里有漆黑冰冷的怒意,“再查查陆家,好好的当?家夫人,怎么叫人送出来的。”
小安就知道,赵卫艰决讨不了霍决的好去。
这他妈哪是讨好?
这是踩了死穴!
他哥一声“不许”,他都不敢越界乱插手!
老小子这是自己作死,用刀锋洗脖子。
然而?康顺弱弱地插了一句嘴。
“那?个,”他问小安,“你?安排嫂子进屋了吗?”
天?寒地冻的,他们?在这里说话时间?久了,都感觉手冷脚冷耳朵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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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h1gt;空气突然安静。
霍决逼视小安。
小安一脸呆滞。
他转身就跑!
温蕙坐在轿子里,手脚都冻得?快要僵了。
在江南待惯了,真是好久没体?会?过北方冬天?的干冷了。
她搓搓手,又放在嘴边哈了哈。吐出来的全是白气。
她手掌张开合拢,张开合拢,活动了活动手指。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那?柄匕首。
日夜贴身不离。
刚才,有脚步声,帘子被撩开,她还以为要见到正主了呢。
刺目的阳光射进来,晃了一下眼。那?帘子随即撂下,晃眼间?只看到一眼红袍锦衣,绣着金线,非常华丽。
太快了,没看清。是麒麟?是斗牛?是飞鱼?
总之不是普通衣服,是赐服。
作为合格陆家少夫人,她已经具备了该有的知识。
能穿这种赐服的人,必然是权贵了。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她实不记得?在开封遇到过什么特?别有权势的人。
宗亲身份虽贵,却没有权的。
实在令人费解。
她当?初离开陆家,从开封出发,那?些人押着她上了船。辨认方向,航道是先向东,再向北的。
路上问过旁人这是去哪,没人告诉她,只叫她老实别多?问。
□□日的功夫下了船,又坐马车。支着耳朵听,听到的全都是官话居多?,带着天?南地北的腔调。
到底是到了哪里?
被送进了一个宅院里,看着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别苑。将她关?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管吃管喝,但一直没有人来见她。
温蕙自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赵卫艰正在想办法走司礼监秉笔太监双满的路子,所以才把她搁在京城外的别苑里暂不理会?。
但双满跟霍决穿一条裤子,这条路没走通。到底,是绕不过霍决,这个皇帝跟前的第一亲信太监。
这时候身边人再提起来:“别苑那?个女子……”
赵卫艰道:“我瞧瞧去。”
跟霍决订过亲,又嫁到了余杭陆家,实令人好奇。
主要还是跟霍决订过亲,令人好奇。因霍决这阉人,对自己的过去捂得?很紧。大家都对他好奇。
那?一日温蕙被叫去,还以为自己能见到正主。
结果大厅里没有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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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h1gt;,只有她自己。
屏风后面忽然隐隐有响动,似有人来。温蕙的手在袖子里握住了匕首的柄。
能挟持住最好。
这是最最好的。
不能的话,陆夫人想让她自己逃命。
她当?然想回家去,家里有陆夫人有璠璠,还有陆嘉言,那?是她的家。
可若家没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便是她和?璠璠能逃,以后以什么身份生存下去?
所以,结束这件事保住陆家,比她独逃独活更重要。
她想的是,若真不能,便跟这个人同归于尽。
因为一切的一切,缘于有这么一个人,对她有。
陆正和?江州堤坝案都只是碰巧,赵胜时也是碰巧。
根源还在于,有人对她有,于是陆正被捏了把柄,赵胜时只是手段和?工具。
从根子上斩断这,作为中?间?人的赵胜时,没有利益驱动他把江州的事翻出来,还不如握着等以后再从陆正身上获取什么别的好处。
也不能说不对,只是过于简单和?粗糙。但温蕙只是个内宅妇人,她对于官场有这种程度的了解,已经是个合格的士大夫之家的妻子了。
因为男人们?,从来没对妻子寄予过更高的期望,能完成人情往来的社交就可以。
听到屏风后的动静,温蕙垂着眼,在袖中?握紧了匕首。
可那?人却没出来,有一声轻笑,隐约听见他感叹了一句:“居然还是个美人……找个人……教……”
然后那?人便走了,没有给温蕙动手的机会?。
过了几日,有个妇人来“教”她。
“这男人啊,也不是只有前面才快乐。”她道,“其实男人的后面也……”
温蕙原不知道她来是干什么的,只觉得?她不像良家。待听了几句,抓起了桌上的茶壶,狠狠砸了下去。
妇人窜了出来,裙子上都是茶水。
“这个性子太烈,奴家教不了。”她狼狈道。
报上去,上面人一笑:“说不定对霍阉的口味呢,他不是正喜欢折磨女人?性子烈的,才带劲。”
众人都一笑。
笑里带着深深的恶意,既对霍决,也对温蕙。
温蕙终于被送进了霍府。
在轿子里等了好久,好像旁人都把她遗忘了似的,手脚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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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h1gt;冻僵了。
终于有人来了,恭敬地道:“姑娘请下轿吧。”
帘子被撩开,温蕙抬眼,起身走了出来。
来人像是个管事模样,恭恭敬敬地道:“姑娘请跟小的来。”
她明明是妇人装扮,张口闭口叫“姑娘”,睁眼说瞎话。温蕙也不跟他争,跟着他去。
只转眸间?,檐廊柱子后面露出红色金线的衣角,藏了起来。
温蕙蹙眉。
一间?明朗整齐的院子,才到门口,便有美貌的婢女迎上来:“姑娘来了,快快进屋。”
迎进屋中?,华丽精美。
“地龙烧上了,还没热起来,姑娘先烤烤火。”她们?道。
鎏金掐丝的熏炉抬过来,上好的银丝炭没有一点烟气。
打量一眼,家具,帐幔,字画,摆件,婢女的衣衫,过于贵重华丽,处处透着奢靡之感。
恰是她的婆婆陆夫人最讨厌的。
热汤热水热饭热手炉,总算把她热乎过来了。就是见不着像主人的人,都是婢女。
晚间?准备了热热的洗澡水给她沐浴,花瓣精油香膏蜜脂。
她问婢女:“我的东西呢?”
婢女道:“您的箱笼都抬进来了,在里面。”
温蕙自取了换洗的衣衫,在净房里褪下身上穿的:“别动我的东西。”
婢女们?便退出去,不敢乱动。
旁的美人进来,先洗澡净身,随身的东西搜查一遍,再盘问出身来历经手人祖宗八代,会?何本?事有什么特?长。
然后丢进一个专门放美人的院子里,等着安排。或是去了都督、左右使身边伺候;或是赐、送了旁人。
一切都有定例规矩可循。
独这位,安左使火烧屁股一样地安排,都是接待贵客的标准。
“都给我小心着。”安左使道,“一,多?余的话不许说。二?,吃喝拉撒的要求都听她的。三,她有什么旁的要求都立刻报给我。
安左使说话的时候,手扶着腰后的刀。
他是个非常爱笑,生得?极漂亮的英俊青年。
武安伯世子和?渝王府的二?公子曾为他争风吃醋打过一架。
但被他召集来的都是霍府里的资深婢女,都不会?对他有任何想法。
任谁看过监察左使念安笑得?阳光灿烂送人去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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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h1gt;都不会?对他有想法。
温蕙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衫,藏好腰带,匕首贴身。
这个男人怕是今晚就要现?身了,她想。
她洗干净躺在床上等他。
一直等到睡着,他也没出现?。
半夜温蕙突然惊醒,拨开帐子,房中?温暖如春,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
在自己的家里不会?这样,因身边都是信任的人,熟悉的人。但离开陆家到了外面,武人的警醒全开,哪怕睡着了,有人靠近便会?惊醒。
温蕙复又躺下,最终又睡着了。
白日里也问婢女:“这是哪里,谁的府上?”
婢女们?只垂首:“姑娘别问了。”
温蕙明白了,便不问了。反正迟早会?现?身。
只一连几日,夜夜都是三更突然惊醒,帐子外面却有没有人。
那?令她在睡梦中?都感受到的接近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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